第41章 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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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瑜搬進新的學生寢室,喝了一杯安娜投喂的熱牛奶,又洗了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鑽進被窩裏睡覺。
    本來她以為自己能睡個好覺,結果卻做了個噩夢。
    夢裏,她被塞進汽車的後備箱裏,雙手被綁在身後,身體因為憤怒不斷顫抖。
    “我這麽多年待你不薄,你怎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聲音很尖銳,聽起來熟悉,充滿了難以置信。
    那就是她自己的聲音。
    把她塞進後備箱的人冷笑了一聲,沒有開口多說什麽。
    “我早就提醒過你,保證金製度有漏洞,要小心突然貼息,你不能……”
    她的話還沒說完,臉就被抬起,那個人把膠帶牢牢地粘在了她的嘴上。
    然後,夢裏的她隻能勉強發出“嗚嗚”的聲音。
    後備箱的門被重重地關上。
    車輪“咣當”一下碾過減速帶,車身猛地一顛,伴隨著嘎吱的輪胎和地麵的摩擦聲。
    “嘩——”
    車輛從高處落下,以極快的加速度撞擊海麵,頓時水花四濺。
    引擎因為進水而熄火,車輛失去了動力,開始下沉。
    水的阻力無情地壓迫著車體,車窗在巨大的壓力下突然破裂,鋪天蓋地的海水迅速湧入車內。
    接著,她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這是一種沉重的、無處不在的窒息感,胸腔像被重物壓迫,呼吸變得困難。
    她試圖掙紮,但手腕上的繩索捆得十分結實。
    海水也湧進了後備箱,她的全身被冰冷的海水緊緊包裹,無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
    下一刻,裴瑜猛然驚醒,大口喘著粗氣,想要從噩夢中逃脫。
    夢裏的窒息感讓她好難受。
    她真的不想再體驗一遍瀕死的感覺了。
    室友安娜還在沉睡,呼吸聲很輕盈,一吸一呼之間,和緩又放鬆,和任何一個睡了個好覺的人一樣。
    在安娜輕柔的呼吸聲的陪伴下,裴瑜終於慢慢恢複了正常的呼吸節奏,從噩夢中逃了出來。
    裴瑜縮在鬆軟的棉被裏,不敢繼續睡,怕再做上剛才的噩夢。
    冷風順著手臂下的縫隙鑽進被子裏,凍得她打了個哆嗦,連忙把手都塞進被子裏,隻露出一個腦袋。
    她不想起床,被窩外麵太冷了,於是側過身子看向窗外的月亮。
    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係統曾經贈送過她一次模擬未來的機會。
    在係統模擬出的人生中,她的最終結局是肉身石沉大海。
    當時的她有點把這個結局當作一場遊戲來看的意思,對此沒有多少實感,不太相信自己會死得那麽輕易。
    可是這個無比真實的噩夢讓她無法再自我安慰,無法再忽略這個模擬人生的結局。
    噩夢中,她的聲音說什麽“保證金製度有漏洞,要小心突然貼息”,和模擬人生中導致她死亡的原因一模一樣,都是因為“314”國債期貨事件。
    現在裴瑜的疑惑主要有兩個。
    一是,噩夢中把她塞進汽車後備箱的人究竟是誰?
    她猜測這個人估計是個男性,女性一般沒有那麽大的力氣,能把她整個人扛起來。
    二是,係統模擬出來的那段人生中,她為什麽要在國債期貨市場中廝殺?
    在模擬人生裏,“314”國債期貨事件是個非常關鍵的事件節點。
    上輩子,裴瑜當上考研老師之前,在金融行業某個頭部券商下屬的期貨公司工作過。
    準確地說,這也不算是正式工作,隻是一個小黑工,她當初做了三四年,工作期間被帶教折磨得日月無光、生無可戀,還好最後跑路了,留下了一條小命。
    這段灰暗的經曆給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陰影,不過高強度的工作任務安排,也讓她對金融市場的了解程度突飛猛進。
    對“314”國債期貨事件,她是非常熟悉的,打小黑工時沒少搜集整理和這個事件相關的資料,還要結合這個曆史行情來分析現實K線走勢。
    想也知道她分析得肯定不靠譜——要是她真的能根據“314”國債期貨事件直接預測未來行情,那她還打什麽小黑工啊,直接杠杆拉滿、親自下場梭哈,豈不是分分鍾就單車變摩托、別墅靠大海了?
    雖然她不知道怎麽在市場中活下去,但她知道自己會怎麽死在市場中,永遠不會去碰自己不了解的金融衍生品。
    90年代的金融市場那叫一個波濤洶湧。
    93年的時候,出了宏觀調控16條,南方海島的房產熱一下子就被壓下去了,緊接著就是持續了接近兩年的熊市。94年不發新股了,開始政策救市。
    95年期貨市場風波又起,“314”國債期貨事件中,由於持倉量遠超可交割現券規模,京海交易所不得不采取強製平倉措施來穩定市場,反而刺激更多機構利用類似手法進行投機。
    最終在1995年2月爆發了更嚴重的“327”國債事件,震撼了整個證券期貨界,導致國債期貨市場剛開放不久就被迫夭折。
    一直到97年經濟軟著陸,華國的股市才慢慢好起來。在這漫長的幾年中,除了極短暫的上升行情,來來回回都是會讓人死無葬身之地的暗礁。
    風浪越大魚越貴,即便裴瑜是從21世紀穿越回來的幸運兒,想從中撈條大魚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短線市場瞬息萬變,不可能把一條魚從頭吃到尾巴,能吃到投資過程中的魚頭和魚身子就足夠了,想吃魚尾巴的人往往已經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哪怕是穿越者也很難吃到魚尾巴,入市不是記得幾個關鍵的價格點位就能萬事大吉的,杠杆加高了,價格波動率一高,隨時有可能被不講武德的莊家打得鼻青臉腫,止損稍微慢了一點,就會直接爆倉,倒欠一堆十輩子都還不起的錢。
    總之,在90年代玩國債期貨,無異於在絞肉機中求生,學曆光環什麽的都不管用,你是北大光華學院畢業的又怎麽樣,你是清華五道口學院畢業的又怎麽樣,市場六親不認,分分鍾教你做人。
    這就是最讓裴瑜感到奇怪的地方。
    按理說,她是一個知曉後市的穿越者,就算在模擬出來的人生中沒有係統這個金手指,也能輕鬆找到很多其他的賺錢路子。
    從當文抄公,改編版權拍成電影,送到國外放映賺外匯賺到手軟,到布局電子商務、門戶網站,趕上互聯網和PC硬件領域的第一批機遇,哪條路子不比國債期貨好走?
    她何必非要去趟這趟渾水?
    裴瑜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盯著月亮看。
    此刻她深深地感到,自己花團錦簇的高三生活下麵是無底的深淵,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掉到何方,不知道怎麽做才能留條全屍。
    我的未來如履薄冰,你說,我能走到對岸嗎?
    月亮沒有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