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學家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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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有很多天沒有再下過雨了,但是街上的積水還是很多,有的地方依舊深得能夠沒過人的小腿。盡管海貝市的居民每天都在控訴這個問題,但似乎有關部門並不在意,因為這比起街上隨處可見的裹屍袋來說並不算是什麽大問題。
徐愛媛依然窩在小小的工作室裏,坐在辦公桌前不時地望著窗外天空上的陰雲發呆。自從瘟疫結束以來,工作室裏就不時會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也已然將這裏變成了一個鬧鬼的房子。雖然這些駭人的小事件給了她很多拍攝靈異視頻的素材,但她的心髒仍然承受不了如此多的怪相,於是耶夢加得就成了她工作室裏的常客。就這樣,三個人在一個房子裏過活了幾天。直到海貝上空的陰雲散去之時,耶夢加得接到消息,從不知名的夥伴那裏得到了一本吳雙歡的筆記,而且那個夥伴點名要求將筆記交到徐愛媛的手中。那本筆記很厚,深紅色的皮質封麵上有用黑色記號筆寫下的“艾恩斯研究筆記”幾個字。接到筆記的時候徐愛媛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問些什麽,隻是將它放到工作台上翻開,從頭到尾仔細地閱讀了起來:(以下是筆記的內容)
關於艾恩斯筆記以及相關方麵的研究,我之前寫過很多的東西,也都整理成了比較全麵的筆記,但是在從西班牙那個邪惡的小鎮逃亡過程中不慎全部遺失,保留下來的隻有《艾恩斯筆記》的原本,所以隻能從頭再整理一遍了。這一次除了有關研究的東西以外我還要將那次的旅途全過程詳細地記錄下來。也許那也會成為寶貴的研究資料。
我和徐素華應該算是很熟悉了,盡管我們才認識了一年有餘,但頻繁的學術交流讓我們彼此之間有了較為深厚的感情和深入的了解。我之前在學校的時候算是一個優等生,不隻把本門專業英語的翻譯資格證拿了個滿貫,還在西語、德語、法語等語種上有比較深入的研究,翻譯一些文獻和進行本土化的地道交流還是沒什麽問題的。此外我還對拉丁語有一些研究,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徐素華才會找上我來。在我臨畢業的時候,徐素華就來過我的學校,說我是海貝市唯一對拉丁語有深入研究的人,於是便委托我翻譯一本有關民俗怪談和惡魔學的拉丁文古籍。我對這個題材並不感興趣,但是出於磨練拉丁語的目的,我還是接下了這個任務。沒到一個星期,翻譯任務就完成了,當時她看到譯文時非常高興,看我的眼神都像看到了寶一樣,還胡言亂語了一些我聽不懂的東西。我當時並不理解,隻是感覺她是個奇怪的人。但在我畢業以後,我碰到了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這些事情不斷地讓我回想起那本古籍中所描述的妖鬼和惡魔。也許當時我的承受能力並不強,在受到驚嚇以後記憶出現了空白,所以完全無法記下當時所發生的事情。我唯一能記住的,就是徐素華在那個事件中用一些超自然的方法救了我一命。所以從那以後我就對一些超自然的事情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也成為了徐素華的“惡魔學家”。
徐素華並非是獨行俠,她應該是隸屬於一個專門狩獵妖鬼和惡魔的組織,我曾經聽到過她和別人說起有關“協會”的事情,但當我問起這個組織時,她卻閉口不談,並交代我隻需要做好我的事就好,其他的事情都太過複雜,我還是不知道為好。雖然我是一個喜歡追根溯源、刨根問底的人,但協會的事情我屬實是不感興趣,就像我根本不在意西紅柿炒蛋是鹹的好還是甜的好一樣。
在今年,也就是一九年的五月,我當時正在研究一本叫做《妖鬼圖鑒》的由日文寫成手抄本,作者並未署全名,隻是留下了一個石川的姓氏。我對印歐語係的語言研究頗為透徹,但對日韓語言還是比較生澀,所以在翻譯過程中耗費了很長時間。就在我對翻譯任務頗為苦惱的時候,徐素華派遣我到西班牙的一個名為達克穀的小鎮去做《艾恩斯筆記》的翻譯。我對這個名字非常熟悉,因為在眾多惡魔學的書籍中都有過艾恩斯的名字出現,我也從其他的超自然學家那裏聽說過艾恩斯在曆史上是一個傳奇一樣的惡魔獵人,同時也是一個很有名的惡魔學家,所以我對這個任務非常感興趣,就一刻都不耽誤地去了海貝的金灣機場。
也許是不放心我獨自出行,徐素華安排了一個隨從人員和我一起去西班牙。這位隨從人員是一個日本女大學生,第一眼看起來是很漂亮的,黑長直、大帽衫、過膝襪,就宛如從漫畫中走出來的元氣少女一般,但是她的眼睛卻很可怕,像是豹子的眼睛,而且眼神中永遠都帶著一股殺氣。從那個眼神中我就能看出來,她是一名惡魔獵人。
因為這次旅程可能要持續數天,所以我還是要和她好好相處的,於是我在飛機上和她用生澀的日語嚐試著溝通了一番,但這個女孩似乎並不喜歡和別人交流,隻是嗯嗯啊啊地應答著我的問題,直到下了飛機上了徐素華線人的車,她才大方地和我交談起來。原來她隻是害怕坐飛機。
她的名字是神默江利花,是日本著名的神默地產董事長的女兒,因為她的哥哥對家族的事業很上心,所以她並不需要操勞很多,隻需要完成學業就好。她讀的是法律專業,將來可能會成為一個明麵上的律師,但我知道,她還是會在暗地裏做個惡魔獵人。她之所以會當惡魔獵人,是因為在一場超自然事件中她的母親因為惡魔作祟而去世了。當地的陰陽師沒有能力對抗惡魔,把事情搞得越來越糟,最後還是碰巧在日本交流的徐素華救了她們剩下的一家三口。後來她就加入到了一個名叫獵魔人協會的組織任徐素華差遣。我之前說過我對這個組織並不感興趣,但了解到徐素華在這個組織裏的權力以後我還是忍不住向江利花多問了幾句。
根據江利花所說,獵魔人協會是一個等級森嚴的非政府組織,全球各地都有他們的分部,並和當地的宗教機構和組織有密切的合作。根據協會的規定,獵魔人和惡魔會從S到E劃分等級,每個級別的獵魔人所能對付的惡魔都必須低於或與自己的等級相當,越級狩獵惡魔是不允許也是不可能的。江利花加入這個協會的時間並不長,但她的資質卻很優秀,所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晉升到了C級。當我問起徐素華的等級時,她隻是笑笑,並說“徐素華的等級就是徐素華啊”。
過了大概兩個小時,我們來到了那個小鎮。在小鎮入口處有一個很大的木製標牌,上麵是用英文寫的“Welcome to Dark Vally”。對於西班牙小鎮的名字為何是英文我表示很疑惑,但聽完司機的說法以後我也就豁然開朗。據說在十八世紀的時候一隊英國人來到了這個鎮子,當時這個鎮子還沒有名字,居民們也很奇怪且落後,正趕上當時這群英國人趕上了連綿不斷的陰雨日子,所以這個地方給他們留下了頗為邪惡的印象,所以就在這地方玩笑似的豎了個牌子,名為“黑暗穀”。後來這個玩笑似的名字因為沒人反對或修正,就成了鎮子的正式名稱,音譯達克穀。
這個小鎮的人家並不多,大概隻有一百戶左右,但這裏的占地麵積卻很大,其中大部分都是山地,居民們平時在平地上養羊養牛,種一些農作物,在山上則打獵或是采一些野果子。這種生活方式在這個年代聽起來仍然十分落後,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這裏竟然有網絡,有超市,還有音樂唱片商店!此外,在小鎮的正中央還豎著一座高聳的信號塔,和周圍的建築格格不入。走在這個鎮子裏,我的感覺是十分混亂的,搞不清我到底是在十八世紀還是二零一九年。
因為當地人並不開車,所以為了保持低調,我們把車子停到了鎮子的入口處。跟在司機的後麵,我們在泥土地上步行了大概十分鍾。在此途中我見到了很多做農活和閑逛的鎮民,他們都穿著很樸素的衣服,皮膚曬得黝黑,五官長相不像是歐洲人,倒像是印第安人和印度人。當他們看到我們的時候都會停下手裏的活看上一會兒,臉上掛著好奇還有一絲絲擔憂。那種神情在我看來是十分奇怪的,我一向都不喜歡被人盯著看。等我們走遠了,我還能隱約地聽到他們在嘟囔著些什麽,雖然我已經很久沒有說西語,多多少少有些生疏了,但我敢肯定他們嘴裏說的絕對不是西班牙語。走到最後,我們來到了一棟被塗成藍色的磚瓦房裏,房子裏很簡陋,隻有幾盞燈和一個桌子,桌子上放著成堆的文件和手抄本,密密麻麻的西語字母中偶爾會出現一些中文和英文。
“牆角有你們需要的設備。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請不要打開。”司機是這樣對我們說的。說完,他便接到一通電話離開了,並在離開之前告訴我們在這裏等待,半個小時後徐素華在當地的線人就會帶著《艾恩斯筆記》回來。
我們落腳達克穀的時候是大約下午一點,可是到了傍晚五點鍾的時候線人還沒有出現,而且太陽還十分反常地向下落了。據我所知,西班牙在五月份日落可不會這麽早,可是我卻切切實實地看到了夕陽。陽光是橙色中帶著一絲赤紅的,映照在鎮子的泥土地上和山穀裏我並沒有看出任何的美感,反而感到十分的詭異。江利花見到這種夕陽似乎有些擔憂,便掏出電話撥通了幾個號碼,但是卻一個回應都沒有,最後手機屏幕上的信號格竟然變成了一個叉。
“吳小姐,請你在桌子上看一看線人的資料和艾恩斯筆記的線索,說不定會找到些有用的東西。”江利花說完,就奔著牆角的那一堆黑色的木箱子去了。
桌子上的資料雖然看起來很亂,但實際開始翻找和閱讀時卻能發現這些東西擺放的其實很有條理,沒出五分鍾我就找到了線人的地圖和一些實地勘探的照片,以及上麵用黑色筆和西語標注的一座名叫克爾納的山。
“神默小姐,我大概知道線人的位置了。我們……”我當時話還沒有說完,但看到江利花手中的東西以後就驚得說不出什麽話來了。她的手裏拿著的是一把突擊步槍,腰間還別了兩把手槍,戰術背心上掛滿了彈匣和手雷。一個元氣少女在此刻完全變成了一個特種兵,而她眼睛裏的那種凶光似乎在拿到槍以後變得更加可怕了。
她紮上頭發,對著我隻說了一句話:
“吳小姐,我們得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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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得非常快,沒過幾分鍾太陽就有一半都埋在了地平線之下,留下半個血紅的圓放射著詭異的紅光。在紅光之下鎮民們都在路邊直挺挺地站著,什麽也不做,就像是在目送著太陽的離去一般。就在太陽即將被地平線全部吞沒,隻留下了一線光時,他們全部都高舉著雙手,口中大喊著某種我聽不懂的詞匯,隨後就都宛如人偶一般搖搖晃晃地各回各家了。這種景象實在是詭異得讓人打顫,我倒是有幾分理解為什麽當年英國人會將這個地方命名為“黑暗穀”了。這裏簡直就像個邪教村!但願這群鎮民隻是行為古怪,並不會做出什麽恐怖或者危險的事情。
克爾納山是一座在我看來十分高大的山,我們摸著黑攀登了足有半個小時,但仍然沒有抵達它半山腰的位置。手電光在這黑暗的山林之中明顯是微不足道的,再怎麽努力,這光也隻會照亮我前方十幾米的地方,再遠,這光就無法抵達了,又或者是被這山林裏的黑暗所吞噬了。我在行走的過程中時常會被突然從樹枝上飛起的鳥嚇到,而從山林深處傳來的倉鴞和烏鴉的叫聲更是讓人毛骨悚然。我極力壓製著自己不讓手電光顫抖得太過明顯,但我卻發現另一束光已經開始產生足以令人察覺的顫動了,這時我才想起,江利花雖然是個獵魔人,但她也隻是一個比我小的大學生。想到這,我就走得離她近了一些,輕輕扶住她的胳膊,那束光才停止了顫動。
也許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我的恐懼竟有一些消退,理智開始重新占據了上風,我開始思考一些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東西。說來也奇怪,作為“世外桃源”一般的達克穀,像克爾納山這樣的地方竟然除了鳥以外看不到任何其他的野生動物。上山之前我還有些許的擔憂會不會碰到狼或者豹子之類的凶猛食肉動物,可是走到如此深處以後我們竟然連一隻鬆鼠都沒有遇見。而且周遭的植物,天哪,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麽奇怪的植物。雖然我並不是植物學家,對這些東西並不了解,但我至少認識一些在地中海氣候和溫帶氣候帶應該生長的植物,而在克爾納山上,我竟然發現了隻有在凍原地區才會生長的苔蘚和一些無論是在互聯網上還是日常生活中都未曾見過的植物。我看見叢生的赤紅色的類似於薰衣草一樣的植物,它並沒有薰衣草那麽大,但形狀與薰衣草極其相似,在手電光中這種花的花蕊似乎還在向外噴灑花粉一樣的物質,沾上花粉的野草在手電光照不到的地方會微微閃爍出紅色的光斑。這種植物都是成簇出現的。還有一種植物,形狀酷似曼陀羅,但它卻要比曼陀羅大上好幾倍,而且顏色同樣是赤紅色。它的藤蔓在樹木上纏繞一圈又一圈,花朵從高高的樹枝上垂下來,不時會隨風擺動。我擔心它會像真的曼陀羅一樣會致幻,所以我看到它的那一刻就趕緊拉著江利花離開了。除了這兩種奇怪的植物以外,這裏還生長著各種奇形怪狀的,又或是與我們所熟知的品種有所出入的植物。這些未知品種讓我不寒而栗,但對於植物學家來說,可能算是個搞研究的絕佳地點。
又走了十分鍾左右,我找到了線人照片中的地點,那是一個臨近溪流的山洞。這山洞周邊意外的空曠,沒有生長任何樹木,隻有地上的碎石之間有一些十分低矮的野草。窄窄的溪流中也毫無生氣,看不到任何的魚或是蝦蟹。江利花用槍口下的手電向山洞的裏麵照,但能看清的也隻有幾米的距離,似乎這山洞裏有某種霧氣遮擋了光線。江利花很擔憂,怕裏麵是個狼的巢穴或是熊的食人窟,她手裏的突擊步槍對付人類是輕鬆得很,但如果對上了皮糙肉厚的熊,恐怕就沒那麽大的威力了。她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但不知為何,我就是感覺這裏麵不會有任何的生命。像是受到了某種感召,我的腿竟然自己動了起來,等我反應過來時,我已經在那黑漆漆的山洞裏了。
這山洞裏是一段很長的頗為寬敞的通道,岩壁上有著明顯的登山工具剮蹭的痕跡,地上也有幾個隱約能分辨出是腳印的印跡,看樣子徐素華的線人確實來過這個山洞。沿著這條通道走了又有五分鍾,那阻擋光線的霧氣漸漸消失,我們也來到了一個極為寬敞的腔室。這個腔室足有一個體育場那麽大,鍾乳石隨處可見,但我卻看不到水的存在。我們的頭頂不時會傳來蝙蝠或是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這聲音不斷地在腔室中回響,就像逃不出這個空間一般。這個腔室雖然很大,但卻空蕩得很,隻有一個石頭雕像安靜地坐在腔室正中央的位置。這個石像非常完好,像是新雕刻的一樣,但結合周圍的環境和它的底座狀況可以看出,它已經在這裏坐了很久了,也許是幾個世紀,又或許可以追溯到我無法想象的年代。我不知道這個石像雕刻的是什麽,但它看起來像是一個長著人臉、獸身、鳥翼、節肢和魚尾的怪物。它的兩個節肢在前,抱著一本棕紅色封皮的書,六個節肢在後,像是也在抱著一本書一樣的東西,但那裏卻什麽都沒有,像是本來該在那裏的東西已經遺失了。
我心裏是很害怕這個雕像的,因為它會讓我想起洛氏神話裏一些不可名狀的恐怖東西,但不知為何,我的身體竟動了起來,手握著那書的一角輕輕從那兩個節肢中抽出來了。這書看起來並沒有雕像的年代久遠,但仍然是很陳舊的,封麵上有一些汙漬,汙漬的後麵是用金色的筆或是其他的東西寫成的拉丁文字,翻譯過來則是“艾恩斯筆記”。翻開書頁我發現裏麵的文字和插畫都仍然清晰,沒有半點的汙染或是缺損,因此我十分欣喜,想要趕緊告訴江利花然後離開這個奇怪且有些可怕的地方。但當我轉過身時,江利花已不再我的身後,而是走到了腔室的一個角落蹲下了身,像是在仔細觀察著什麽東西。我盡量地放輕腳步走到江利花的身邊,借著手電筒的光看到了她所觀察的東西。那一瞬間,我能感覺到我的心髒都停跳了一拍。
那是一個成年男人的屍體,他的五官扭曲,像是看到了什麽極為可怕的東西,胸膛被某種東西用外力強行地掰開,肋骨胡亂地向兩旁支著,裏麵的內髒全部都被絞成了無法分辨的碎片和肉塊。我無法想象究竟是什麽東西能做出如此駭人的暴行,但我敢肯定,幹出這事的東西絕對不是狼或者熊之類我所能叫出名字的食肉動物,而且食肉動物才不會把自己的食物搞成如此狼狽的樣子。
江利花眉頭緊鎖,不發一語,隻是默默地將那具屍體的眼睛輕輕地合上,從戰術背心上掏出一個自製***摔在屍體的身邊點燃了。
“他就是素華姐的線人。”江利花說,語氣中有些同情和遺憾,“拿上書,我們趕緊離開吧。”
江利花還是那麽寡言,但在這種情況之下,我想即便是我也不會說出什麽別的話來了。在走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具燃燒著的屍體。我並不是有什麽怪異的癖好或是心理扭曲,而是那具屍體有一個讓我較為在意的點。那就是,那具屍體在燃燒的時候,無論是肉塊還是骨架,竟都在閃爍著點點的紅色光斑。也許是這個線人在生前接觸到了那個紅色的薰衣草?我對此十分不解。就在我扭過頭,手電筒在腔室裏胡亂掃過時,我的汗毛在一瞬間全部立起,就連呼吸都害怕到停止了。
那個可怕的雕像不知何時竟然消失了。而與此同時,我們的頭頂再次傳來了蝙蝠或是鳥類拍打翅膀的聲音,以及倉鴞一樣可怕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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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外麵的天空已經是墨一般的黑了,連一顆星星都看不到,而且月光也像是被什麽東西折射走了一般,絲毫照不進這片山林和這個洞穴口,我們隻能借著手電光可憐的燈光看清我們麵前幾米長的路。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在距離洞穴不遠的地方竟然有一個索道,應該是線人生前用登山設備所搭建的。從索道的傾斜角度來看,應該能直通到靠近地麵的某個位置。雖然江利花有些顧慮,但當她往身後那片黑暗樹林看的時候,她就明白現在已經別無他法了。
在回到地麵以後,我意識到我們應該是到了山的另一麵,如果想要返回線人的小屋就必須繞一個半圓,在這條路上我們要盡可能的保持安靜,以免打擾到那些奇怪的鎮民。可是這一路上我們並沒有看到任何的人,或是活著的東西。牛、羊、甚至是蟲,什麽都沒有,萬籟俱寂,而且我們路過的所有房子都是熄著燈的,裏麵空無一人。我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但我的心裏總有種極其不好的感覺。
繞路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大概半個小時,我們就回到了線人的房子,當時差不多是晚上七點鍾。江利花為了安全起見,並沒有打開屋子裏的燈,畢竟在一個完全黑暗的村莊裏,一個亮著燈的房子實在是太過顯眼了。但好在這個屋子有一個很大的天窗,能夠讓月光照進來,我可以借著月光來研究這本《艾恩斯筆記》。雖然在山洞裏發生了那一檔子可怕的事,可當我翻開筆記準備翻譯時,我的心情就變得異常地亢奮,仿佛這書裏麵有什麽東西在極力地吸引著我。於是我花了大概一整晚的時間都在做這個筆記的研究和翻譯。當我感到有些疲倦然後停下來時,手表上的時間已經是早上七點鍾了,我的譯文、參考資料和寫下的一些解讀和設想已經在桌子的一角堆了很厚一摞了。江利花睡得很沉,但懷裏還緊緊地抱著那把突擊步槍,即使是在睡夢之中,她還是沒有放下警惕。我站起來活動活動腰身,然後向窗外看了看,外麵依舊是一片黑暗,就和我們從山洞中剛走出來時是一樣的,根本沒有一絲要日出的跡象。這是絕對反常的。
就在我發愣的時候,屋子的天窗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尖銳物體剮蹭玻璃的聲音,那聽起來就像是狗在天窗上很快地爬過,但這聲音又有些沉悶,聽起來就好像發出這聲音的東西要比狗重上好幾倍。我迅速地扭過頭,一個陰影從桌子上閃過,等我跑回到桌子旁抬頭往天窗上看時,那裏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那東西隻在玻璃上留下了幾道爪痕。隨後,我在門口的窗邊又看到了一絲橙黃色的光,路上還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我想要去一探究竟,卻被江利花給攔了下來。她也聽到了這個聲音,於是十分警惕地持著槍走到門口向外麵窺視。
“是鎮民。他們拿著火把,好像是在成隊地前往某個目的地。”江利花說,看了看手表,不出我所料地露出了一副驚訝的表情,“現在……已經是早上七點鍾了,但為什麽……”
“時間在這裏好像有些亂了套了。信號也沒有恢複。神默小姐,你沒有帶衛星電話之類的別的通訊設備嗎?”我問。
“如果有的話我們昨天晚上就已經離開這個鬼地方了。”江利花聳聳肩說。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等天亮嗎?還是走著離開這個地方?”
江利花沒有回答,隻是把門緩緩打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然後略有些失望地退回來說:“來時的路被封上了,全是鐵絲網,沒有車子根本離不開。現在唯一的辦法應該就是去那座信號塔試試運氣了。我看那塔上一點光亮都沒有,應該是被鎮民給關閉了,如果重啟那座塔,應該就可以恢複信號。這樣吧,吳小姐,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重啟信號塔。”
“那如果鎮民來了怎麽辦?”
江利花愣了一下,似乎之前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好吧,那你就把東西都收拾好和我一起走。這把手槍你拿著,以防萬一,可以給我掩護。”
把所有的資料都整理進背包以後,我跟在江利花的身後沿著一條較為平整的泥土路一直走到了近信號塔的一座小山丘上。在信號塔的前麵是一個小廣場,此時鎮民們都聚在這個廣場上,人手一個火把,似乎是在舉辦什麽集會。為了避免接觸,安全到達信號塔,我們決定在這個山丘上觀察一段時間,以確定最優的方案和路線。
也許是因為在昏暗的地方連續工作太長時間,我的眼睛有些花了,隻能看到鎮民們在廣場上圍成了一個圈,將什麽東西困在了中間,並且在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大聲朗誦著頌詞之類的東西。但當我轉頭看到江利花臉上震驚的表情時,我就知道,事情遠遠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
接過江利花手裏的望遠鏡,我看到在鎮民的包圍圈中間竟然是四個被綁在木頭柱子上的女人,她們的肚子圓鼓鼓的,像是已經懷孕了很久,她們表情扭曲,似乎十分痛苦的樣子,將望遠鏡的倍率放大,我依稀能看到她們裸露著的肚子裏麵好像有東西在動,不時將皮膚頂起。在一個話事人一樣的老年男人說完了頌詞以後,所有人都低下頭靜默,似乎是在等待這什麽東西,而就在這時,在山洞中我所聽到過的鳥翼拍打的聲音又從我的頭頂響了起來,但是依舊什麽也看不到。鳥翼聲停在了廣場的位置,那四個孕婦也開始痛苦地尖叫,好像馬上就要生產了。話事人抄起刀子,竟毫不猶豫地將她們的肚子剖開了。這種行為是讓我十分震驚且害怕的,可是當我看到她們肚子裏的東西時,我的頭皮忽然發麻,就好像有什麽東西給了我迎頭一擊,讓我頭暈目眩。我極力地克製著,捂住自己的嘴巴,掐住自己的喉嚨才沒有讓自己尖叫出來。
她們肚子裏不是人類的嬰兒,而是密密麻麻的蜘蛛、畸形的魚群和長相十分可怕類似羊的頭上長著四對角的生物!還有一個孕婦,她的肚子裏麵竟然全部都是未生羽翼的雛鳥,那些雛鳥嘰嘰喳喳地叫著,這叫聲共鳴,形成了類似於倉鴞的聲音。孕婦們還活著,極度恐懼地看著自己的“孩子們”,想要咬舌自盡,卻被鎮民們用毛巾和幹草堵住了嘴巴。這些“孩子們”是饑餓的,它們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將母親的血肉當成了食物,它們吞吃的速度極快,隻有短短的兩分鍾,那四個女人就成了可憐的骨架。但吃完了母親,它們似乎還沒有滿足,轉而看向了鎮民們,鎮民們張開雙臂,高舉火把,在狂笑之中壯烈地成為了它們的食糧。
我已經不忍再看下去,於是將臉埋進了胳膊,可是江利花卻拉著我,讓我趕快跟著她到信號塔那裏去。即使天色很暗,但我還是能看出來,她的臉都已經快失去血色了。
我們下山去往信號塔的路上必定會從那個廣場經過,我本來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去近距離麵對那堆血肉殘局了,可是當我們真正走過那裏時,鎮民們和“孩子們”卻不見了,血肉,肢體,甚至是火把都不見了,留下的隻有木頭柱子上綁著的四具殘骸。
信號塔在廣場的後身,鐵柵門上纏著很鬆的鎖鏈,我們可以很輕鬆地從縫隙中鑽進去接觸到信號塔的操作台。我一向不擅長操作機械,麵板上紅色和綠色的按鈕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但江利花對此似乎很擅長,隻是簡單地看了幾眼,她就很精準地按下了正確的按鈕,那一瞬間,整個信號塔上的燈就全部亮了起來。我們對視著,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可是就在這時,一陣羊的叫聲從黑暗中傳了過來。我顫顫巍巍地將手電筒移到聲音傳來的黑暗中,卻發現那個“孩子”已經變成我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極為可怕和惡心的生物了。它的頭上生長著四對黑色的角,角的末段是人類扭曲猙獰的臉,這些臉被深深地嵌入到角中,黑色的猶如藤蔓的有機質在一張張人臉上蠕動。它的身體已經長得十分碩大,胸前生長著兩排血紅的眼珠和神似七鰓鰻的可怕大嘴,背後是修長的長著剛毛的黑色節肢和銀色的魚尾。它微微張著羊頭上的嘴,用一種極為低沉和可怕的聲音緩緩地說著:“媽媽……”
我再也無法控製自己,大聲尖叫起來。我想要馬上逃離這裏,可是本該死去的鎮民們卻像是憑空冒出來一樣突然圍住了信號塔,趴在鐵柵門上用可怕的眼神盯著我們,口中說著我所聽不懂的語言。
在我失去理智陷入瘋狂的時候,江利花開槍了,可是子彈卻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我清楚地看到江利花打爆了一個鎮民的頭,但從他的頭顱裏飛濺出來的卻不是血肉,而是密密麻麻的小蜘蛛。被爆頭的鎮民胸膛爆裂,一對羊蹄和四對節肢從他肋骨的縫隙鑽出瘋狂地揮舞,將鐵柵門和周圍鎮民的頭顱一齊割開,而被割開頭顱的鎮民們也從斷頭中生出了羊頭、眼珠或是無法形容的惡心的肉團。他們從鐵柵門的缺口一擁而入,向我們撲來。
“往上爬!”江利花大喊著,將我托舉到信號塔的梯子上。那一刻我的身體幾乎是在受著求生本能的驅動而運動,當我的理智回歸時,我已經幾乎爬到了信號塔的塔尖了。高處的風非常大,卷著一股血腥和惡臭向我撲麵而來。在爬到塔頂時,我緊緊握著柵欄,蜷縮著身子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撥出了徐素華的號碼。當聽到手機聽筒裏傳來嘟嘟聲時,我幾乎要哭了出來。就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我聽到的不是徐素華的問候聲,而是一段雜音。這雜音愈來愈大,最後變成了倉鴞的叫聲。
我感覺不到風了,但我知道,風並沒有停。我蜷縮著身子低著頭,江利花的槍火在眼淚中逐漸變得模糊。最後,在奇怪語言的召喚下,我抬起了頭。那也許是此生我見過的,也是我無法想象的最恐怖的東西。它用節肢刺穿了我的身體,拍打著鳥獸一般的雙翼騰空而起,將我帶到了連手電光都無法照亮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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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再次清醒過來時,我躺在克爾納山的那個可怕山洞裏,陽光從山洞頂端的洞口照進來,我得以看見線人那已經被燒焦了的屍骨和地上生長的灰綠色苔蘚。我看了看表上的時間,是中午十二點整,但我絲毫不記得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好像有某種力量或存在消除了我從信號塔來到這個山洞以後的所有記憶。
我背包裏的所有資料都遺失了,隻剩下《艾恩斯筆記》孤零零地躺在距離背包不遠處的一塊岩石上。書的封皮上有明顯的血跡,在撿起它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腹部竟被穿了一個洞,看樣子那書皮上的血跡大概是屬於我的了。雖然已經不流血了,但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我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是怎麽活下來的,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刺穿我腹部的那個東西似乎並不想讓我像那個線人一樣慘死,或許我是有一些價值的。
我忍著痛抱著《艾恩斯筆記》踉蹌地從山洞裏走出,正趕上一架直升機在這洞口上方懸停,我眯著眼睛向上看,發現坐在直升機上的竟是江利花。在上了飛機以後她為我簡單地進行了包紮,但並沒有說些什麽,也沒有問我從信號塔離開以後發生了什麽事,但我能從她滿身的血跡和折斷了隻剩下半截的突擊步槍看出,她與那群鎮民們狼狽地戰鬥了很長時間。
從直升機上往下俯瞰,那個行刑似的“血祭”廣場上堆滿了屍體,信號塔上也掛滿了殘肢和碎肉。在信號塔的塔尖上,還插著那個長著四個角的怪物的羊頭。我不知道這裏是否還有人活著,但至少我敢肯定,這個鎮子已經不複存在了。它不會出現在人們茶餘飯後的閑談中,更不會出現在曆史書和地理雜誌上,它隻會在徐素華遞交給協會的報告中一筆帶過,僅此而已。
在飛越鎮子的邊界時,江利花明顯地鬆了口氣,繃緊的身子終於有一些放鬆,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比疲憊的神情。她靠在我的肩膀上,馬上就睡著了。雖然我對離開這裏也感到如釋重負,但一想到我一晚上的心血全部都打了水漂,就有些惋惜。
在回到海貝市的時候,我沒有接受徐素華的拜訪,隻是把自己鎖在公寓裏一門心思地重新翻譯《艾恩斯筆記》並整理出相關的資料。在研究《艾恩斯筆記》的時候,我能明顯感到我是有一種亢奮情緒的。這種亢奮讓我不知疲倦,從白天到黑夜一直耗在工作台上,對所有的消息都不予理睬。直到有一天我頭痛得厲害,從工作台上昏了過去,被撬鎖進來的徐素華發現送進了醫院,這工作才得以中止。
在醫院時,徐素華告訴我,現在已經是九月份了,我已經把自己鎖在公寓裏四個月了。我對此表示十分的震驚,因為在我看來,我隻是在屋子裏待了一個禮拜左右而已。當我看到手機上的日曆時才發現徐素華的話並非惡作劇,那我的公寓裏的時間一定是被某種力量給扭曲了。我詢問徐素華我究竟是因為什麽而住了院,她隻是含糊其辭地說是營養不良以及免疫力低下等原因共同導致的身體虛弱,住院也隻是在這裏恢複我的健康,並非是治療什麽大病,讓我放心,並且會安排耶夢加得來定期地看我。我當然能聽出這是謊言,但當我想搞清楚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時卻發現根本無從查起。我的床頭卡被刮花,醫生和護士也對我的情況閉口不談,我根本無法獲得我想要的真相。就這樣,我在醫院的病床上度過了一個月。不過好在我在手機裏保存了《艾恩斯筆記》的書頁照片,在這一個月裏,我每天都在繼續著我的翻譯工作。可是越臨近這書的結尾時,這內容就越是奇怪和晦澀難懂,和前文的記敘風格完全不同,就好像這書的作者換了一個人一樣。直到我翻譯到了這書的最後一頁,我才明白了這種轉變的由來,但我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甚至都不想在這個筆記上寫出那個扭曲、可怕的真相。從那天起,我不再看《艾恩斯筆記》了。
為了轉換心情,讓自己從陰霾中走出來,我幾乎每天都把電視打開,直到十月份的某一天,也許是十號或十一號(因為不做翻譯工作以後我就不怎麽看日期和時間了,所以記得比較模糊),我從病房的窗外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雖然我並沒有得什麽嚴重的病,但身體卻很是虛弱,還沒有恢複,所以我很費力地挪著步子走到了窗邊。窗外的遊樂場依舊亮著燈,看起來很熱鬧的樣子,但仔細觀察卻能發現,那些漂亮的旋轉木馬和海盜船上根本就沒有人。畢竟旅遊的旺季已經過去了。我打開窗子,想要更仔細地聽聽那奇怪的聲音,可是耳畔響著的卻隻有風聲。就在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想要回到病床上時,那種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而且更加地清晰了。
那是,倉鴞的叫聲。
我再次看到了克爾納山洞裏的那個可怕身影,它就站在我病房的門口,用虛假的眼睛凝視著我。它長著人臉、獸身、節肢、魚尾和鳥翼,它就是達克穀邪教徒鎮民們想要召喚的東西,那個長著羊頭的可怕怪物隻是對它拙劣的仿製品。
它就是《艾恩斯筆記》最後一頁用扭曲的語言所記載的可怕怪物,
艾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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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八日,我盡管已經不再刻意地去記日期,但那天我還是記得很清楚,我在電視上看到了有關我母校的新聞。學校因為不法分子投放致幻劑導致學生集體中毒而全麵封鎖,目前被搶救回來的,且保有健全理智的隻有徐愛媛和王曉甜兩個人。
我記得這兩個人,她們是田老師的學生,是我同門的師妹。其中徐愛媛似乎要更加聰明一些,田老師非常喜歡她,說是我的“繼承人”。原本我對這個人並沒有太多的了解,也對她表示無感,但當我看到電視上她走出校門懷裏抱著的書以及前去接她的徐素華時,我幾乎是要拖著這虛弱的身體從病床上跳了起來。我認得那本書,我從《艾恩斯筆記》中了解過!用皮肉做成封麵的禁忌之書,奧瑞吉諾之書。根據《艾恩斯筆記》記載,這本書從未真正地出現在人世間,而是被眾神封印在了一個名叫黑暗線的空間中。黑暗線是一個扭曲了時間和空間的異世界,進入到裏麵的無論是神還是惡魔,都無法逃脫。如果徐愛媛抱著的那本書是真正的奧瑞吉諾之書,就說明……天哪,我根本無法想象學校裏發生了什麽,或是這個丫頭經曆了什麽。
在黑暗線事件結束幾天以後的一個陰天,我當時正在用手機查閱有關“原初派”,也就是專門調查過奧瑞吉諾之書的一個學術團隊的相關資料,病房裏就突然來了兩個不速之客,她們正是徐愛媛和王曉甜。我很想立刻問出奧瑞吉諾之書的事情,但我還是克製住了自己,隻是和她們進行了簡單的寒暄。在說了幾句話以後,我確定了徐愛媛還保留著正常人的理智,這讓我不禁鬆了口氣。在她們來了以後不長時間,天就開始下雨了,而伴隨著雨聲,我再一次隱隱約約地聽到了那倉鴞一般的叫聲。但這次的叫聲和以往有些不同。這一次的叫聲更像是一種哀嚎,而非召喚。突然間,我感到某種物質和我之間的聯係被切斷了,就仿佛名叫艾恩斯的那個怪物被某種更為強大的力量給抹殺掉了。冥冥之中,我感覺到了某種邪惡在逐步逼近,而那種邪惡,是無法用言語所描述,是不可名狀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想,但我感覺,我大概就是下一個要被抹殺的了。
我讓徐愛媛去我的公寓取了《艾恩斯筆記》的原本(在我剛剛入院的時候徐素華將《艾恩斯筆記》複印了很多份,並根據複印本做了很多手抄本),也許那個筆記對於能拿到奧瑞吉諾之書的她更有幫助。可是就在她拿到那本筆記的時候,醫院裏發生了奇怪的事情。我時常會在病床上看到有穿著紅色裙子和藍色裙子的女孩從我的門口路過,當她們路過的時候還會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那種眼神,那雙眼睛,根本就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無論是醫院裏還是海貝的街頭,都出現了大量因為不明疫病而死亡的人。我之前隻是對那兩個神秘的女孩有一些猜想,直到醫院陷入混亂,我才確定,她們是《艾恩斯筆記》中所記載的來自地獄的怪物,刻耳柏洛斯和加姆。雖然地獄犬到人間作祟是時有發生的事情,我也聽耶夢加得說過幾次實際案例,但是將地獄拉到人間,這還是頭一次。而且當我凝視著她們的眼睛時,我能感覺到它們的靈魂並不在裏麵,就好像這兩個化了形的女孩隻是它們的軀殼,操縱它們的另有其人。
依靠《艾恩斯筆記》的內容和相關資料,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些線索,但我始終不敢肯定那個操縱著地獄犬的存在的真實身份。或許那個存在發覺到了我和艾恩斯的聯係,於是它在夜晚來到了我的病房,但並沒有向我展示它的真身,隻是化成一個穿著黑色裙子的女孩眨著泛著紅光的眼睛站在我的病床前凝視著我,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在她離開以後,我的身體就每況愈下,我甚至時常會陷入昏迷或是被拉入到夢境世界中。在經曆了這些夢境以後,我終於確定了我的猜想,但我無法、也不能將那個存在的名字寫在這個筆記上。我……
我的時日已經不多了,那個存在馬上就要將我給抹殺掉了,又或許她對我另有安排,我不能讓她得逞。我必須消失。
我希望《艾恩斯筆記》能夠幫上徐愛媛和王曉甜的忙……
我的譯文,我的研究,它在毀掉我所有的成果,或許是它害怕有人知道有關它的事情。也許《艾恩斯筆記》裏麵記載的東西真的能夠為破譯奧瑞吉諾之書提供幫助。如果徐素華相信徐愛媛的話,那她一定就會做得比我更好,也許她真的能破譯奧瑞吉諾之書……
刻耳柏洛斯和加姆要來抹殺我了,王曉甜……我……
……
徐愛媛,我知道你會得到這本筆記,當你看到這裏時,我應該已經消失了。你應該還記得我公寓的地址,去那裏吧,我在那給你留了一些東西。那是我作為師姐,唯一能為你留下的有價值的東西了。
吳雙歡。
(筆記到此結束)
徐愛媛繼續往後翻著,可是後麵的書頁卻被撕掉了,也許被撕掉的那部分就正是吳歡歡為《艾恩斯筆記》寫的譯本。讀完這本筆記,徐愛媛的心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在她起身時,竟發現徐素華不知何時坐到了她工作室的沙發上。
“讀完師姐的筆記以後,你有何感想?”徐素華問。
徐愛媛無法答複,隻是穿上外套帶上相機奔著門口走去。
“徐愛媛,等你看完了師姐給你留下的東西以後,去海昕市找我。吳雙歡消失了,你就是她的繼承人。你,現在正式入夥了。”
在吳雙歡公寓的門前,徐愛媛站在那裏猶豫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會在公寓裏找到些什麽,也無法體會到成為吳雙歡繼承人的意義,隻是握著鑰匙站在那裏,久久回不過神。但她知道,在這裏幹站著是沒有意義的,所以她鼓足了勇氣,打開了那扇門。而就在門開的那一瞬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
公寓裏所有房間的所有牆麵上,都用紅色的筆寫滿了字。艾爾維諾語,拉丁語,盧恩文字,中文……整個公寓都變成了吳雙歡的研究筆記。而在客廳最為顯眼的牆的正中央,有一串明顯要比其他文字大上好幾倍,而且用黑色馬克筆圈上的字符。徐愛媛見過那串字符,但此刻她才終於明白那串字符的含義究竟是什麽。
那麵牆上寫著:
ORUGENNAOL ALVINAAULS——偉大的原初之神,艾爾維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