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坐在梨花木桌前，紗袖虛虛攏起，露出半截瑩白柔膩的手臂。
    另一手指尖蘸了碧色藥膏懶懶塗在掐痕上，有一縷調皮的發絲落在她頰邊，更添清純媚態。
    季崇羨看了一眼，便強迫自己視線移開。
    她有沒有使勁將藥膏揉開，發散藥力，關他什麽事？
    他們本就沒有一點關係。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受傷的地方？”
    男人冷冽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響起，沈知意上藥的動作頓了一下。
    完蛋，她光想著把人騙出來，忘記編理由了。
    長睫輕扇，她強迫自己動腦子：“我……聽說，石城門附近的塌房要轉手，所以想去看看。然後就遇到了，他們，打架。”
    嗬，
    季崇羨冷笑，很想丟個鏡子給她，讓看看自己說謊的樣子有多假。
    “那你看到了什麽？”
    提起這個沈知意就來勁兒了，她忽然抬頭，精致如畫的小臉差點就蹭到他：
    “我看到的可厲害了！一群蒙麵的黑衣人圍攻他，我躲在石亭下差點就被發現了，你都不知道當時我……”
    她聲音一頓，看著男人陰鷙恐怖的臉色遲疑道：“季崇羨，你是在擔心我嗎？其實……”
    “你想多了。”季崇羨毫不遲疑地打斷她，昳麗雋秀的臉上甚至掛上了譏諷：“你與我又有什麽關係？你就算真死在我麵前，我也不會擔心你。”
    出口的話刻薄，可落在桌下的手卻用力到青筋暴起。
    沈知意嘴巴張了張，想說些什麽，但終究還是閉嘴：“哦，我知道了。”
    她垂下頭，好似被雨打過芭蕉，沮喪可憐。
    “你就這麽喜歡在路邊撿男人嘛？”
    “什麽？”
    她沒聽清，抬頭想問卻對上男人幽暗至極的眼眸，後背發緊，莫名有種被猛獸盯上的危機感。
    她甚至以為，他終於要忍不住掐死她了。
    卻不知在男人眼中，她小臉雪白，一雙杏眸茫然又嬌怯地望著他，帶著惹人憐愛的朦朧。
    “繼續。”季崇羨閉了閉眼，冷聲道。
    “哦。”
    沈知意情緒有些低落：“我本來打算要走的，但是看到了這個……”
    她從懷中取出那半塊玉佩，放在了桌上、
    男人的眼神變了變，她知道他應該也是想起了相同的回憶。
    沈知意想將玉佩翻個麵，誰知抬手就碰到了男人伸出的修長手指。
    幾乎立刻，他就將手收了回去，動作之大，仿佛她是什麽洪水猛獸。
    沈知意的手指僵在空中，然後慢慢將玉佩推過去：
    “我把人救走後報了官，那些人後麵怎麽樣我並不清楚。”
    “大夫說救得及時，你朋友算是保住了一條命，但他傷的太重，什麽時候醒看運氣。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再找禦醫來看看。”
    她一頓：“對你來說應該很簡單。”
    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就在沈知意以為兩個人就要這樣一直坐到地老天荒的時候，男人忽然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幾乎將她罩住。
    他低頭俯視她，冰冷涼薄的鳳眼不帶一絲煙火氣：“說吧，你想要什麽感激？”
    沈知意愣了一下，也跟著站了起來，意識到男人是想趕她走了。
    雖然……這裏好像是她的地盤。
    “我可以把地方借給你，你讓他繼續待在這兒或者離開……”
    話還沒說完就被男人粗暴打斷：“我問你想要什麽！”
    語氣凶戾，似乎已經對她耐心耗盡。
    乍一眼看過來，仿佛是男人正在欺負女人。
    可隻有當事者心裏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是誰在欺負誰。
    “我想要……”
    她盯著男人豔紅好看的薄唇，心裏悄悄回答：想要你的血，能給嗎？
    “說！”季崇羨沉聲催促。
    “想要放書局裏的人出來，可以嗎？”
    開口的前一刻，她還是改了要求。
    如果真的要他的血，以這男人的性格定然會尋根究底。
    到時候把她的底扒出來，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可以。”季崇羨冷冷應下，不會告訴她，他本就打算這幾天將人放走。
    “還有其他的嗎？”
    原本已經準備離開的沈知意聞言腳步一頓，試探著開口：“你可以原諒我媽？”
    男人的左手猛地收集，聲音似乎帶著狠意：“不可能！”
    “好吧，我就是隨便問問。”
    沈知意說完就往外走，生怕被男人抓回去打一頓：“這房門破了，你不修的話就給他換個房間……啊！”
    柔軟尾音化做刺耳的尖叫，眼前一道寒光劈下，竟然是殺手追到這兒來了！
    長劍擦著她臉頰掠過，身後一支骨節分明的手伸出，直接空手接白刃。
    沈知意腰間一緊，人已經被扯到了身後：“進屋去不許出來！”
    季崇羨說完，拔劍便迎了上去，沈知意的目光卻隻落在他血流不止的手上。
    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識這個被稱為京人人畏懼的男人武功有多麽厲害，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到他手上，不過兩招便斃命。
    隻是他招式有些過分狠辣，每一個不是斷胳膊就是斷腿，和屋裏躺的那個風格極其相似。
    沈知意躲在屋裏，知道自己該和那天一樣什麽都不看的。
    可她卻控製不住自己的目光，直到男人終於停手，最後一個刺客也失去了他的手——
    她終於忍不住狂嘔起來。
    然而本就因為屋裏的男人而導致沒有胃口，這幾日都沒有怎麽進食的她，吐了半天也隻是幹嘔。
    直到男人帶著一身不知是誰的血，煞神一般朝她走過來時，她一把抓住他手臂，痛苦地抬頭：
    “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
    季崇羨身子一僵，差點將她丟出去。
    少女嘔得眼睛眼淚都出來了，楚楚可憐的求著你，是個男人都會心疼，他卻隻是冷漠移開：“不能，”
    沈知意：“好嘛……”
    季崇羨壓下心口翻湧的情緒，麵無表情地將人提了進去，語氣格外冷酷：
    “我警告你，今日的事誰也不許告訴。”
    “我當然不會……”
    沈知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屋外陌生的男聲打斷：“王爺！您在裏麵嗎？”
    來的似乎是楚王親衛。
    沈知意的臉色卻更白了，她詫異地看向季崇羨：“你不信我？”
    男人隻是冷漠地看著她：“你值得我信？”
    一瞬間，她的心好像被什麽刺了一下，悶悶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