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直視哪吒的雙眸，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緊張，小心翼翼，憧憬，還有被她的話傷到的準備。
    那種眼神十分複雜，複雜到唐安不忍開口。
    “我的情絲……是真的被斬斷了。”
    哪吒雙眸瞪大，不可思議的眼神中，又帶著難以接受的憤怒。
    “是誰？”
    “是天道？還是女媧？還是通天教主？”
    他甚至可以接受唐安不愛他，卻接受不了唐安被擺布至此，成為一具連情愛都要被操控的傀儡！
    唐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她平靜如水的情緒與哪吒的憤怒形成了強烈對比。
    “我。”
    “什麽？”哪吒失聲，不可置信。
    唐安輕撫眉間的花鈿，那是即將成為大道聖人的印記。
    “在獲得印記那日，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我在這個世道苦苦掙紮，但最後命數使然，我依舊成為了那個高高在上，又無盡淒涼悲苦的天道。”
    “於是我為自己推演了一局又一局，重複不斷開啟了重複的人生，尋找新的變數。”
    唐安倚靠在屋脊上，手裏的茶水變成了酒。
    “在一次次的重複人生中，我也尋到了最適合的幫手。”
    “也就是悟空，楊戩和你。”
    “我們都在反抗，雖然反抗的各有不同，但骨子裏的意誌和信念，都是一致的。”
    “所以，那一次也是我最接近成功。就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可以擺脫我的宿命，不用再成為破天道了。”
    “可那一局變數中的變數，便是你我相知相守，成了知己，成了牽絆，成了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唐安苦飲一口酒，“情愛果然是世上最恐怖的東西。”
    “它可以控製一個人的理智，控製一個人的思緒，控製一個人輕易地發瘋，著魔，痛苦，快樂。”
    “原本以為，隻要兩個人心誌堅定，有愛可抵萬難。”
    “卻在最後一戰時，中了始魔臨死反撲之計，雙雙陷入沉睡。被始魔幹擾著，在心魔極境中，度過了愛恨交織的兩世。”
    “所謂堅不可摧的信任，在一次次人性試探，以及各種不得已的苦衷，解不開的誤會加持下，最終還是土崩瓦解。”
    “原以為兩個人在一起便是幸福的開始，卻變成了糾纏不斷，難以割離的噩夢。”
    “直到我親眼看到你殺死外婆和母親，我對你的恨意也達到了頂峰。”
    “始魔主動將你我喚醒，可喚醒之後，便是你我二人刀劍相向之時。”
    哪吒聽完這些，隻問了唐安一句。
    “夢中，我可有傷你？”
    唐安轉頭詫異又複雜的看向哪吒，“你……”
    “可有？”
    唐安搖搖頭，“沒有，是我親手殺了你，而你在最後，還在哼唱著外婆給我哼唱的歌，將我徹底喚醒。”
    她看向哪吒的眼神裏，滿是愧疚。
    哪吒卻是鬆了一口氣，喃喃道:“還好，還好。”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如果他真的傷了唐安，怕是他自己都會去找自己報仇。
    唐安再飲一口酒，繼續說道:“而我，所有的恨意都化為了愧疚，為了將你複活，失去了理智。”
    “以身融入天道，徹底滅殺了始魔。並逆轉時間法則，將你複活。”
    “可我在成為天道的那一刻，便代表著我仍舊還是失敗了。”
    “也是在那之後，或是出於愧疚，或是出於血的教訓。我便親手斬斷了自己的情絲，將那盤棋局，擺盤重啟。”
    說到這，唐安忍不住笑了。
    “如果那個夢是真的，那我為了自由，為了始終如一追求的人生，真的付出了太多太多，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可即便如此，我贏的概率，一樣還是那般渺茫。”
    難道所謂的定數，真的是終其一生，無論做出怎麽樣的努力，都始終無法更改嗎？
    哪吒聽完唐安說的一切，隻是默默拉住了她的手，將她手裏的酒壺換成了棒棒糖。
    “我早已經不在乎，你我二人是否能夠修成正果。”
    “我，隻想你能夠開心，無憂無慮的活著，僅此而已。”
    他們都無比清楚，明明他們所求的都是那樣簡單。
    可偏偏最簡單的，卻是最難。
    唐安笑了笑，眼眶卻紅了。
    哪吒同樣如此，他眼尾猩紅，滿目心疼。
    兩人對視時，又不約而同地笑了。
    其實唐安有沒有情絲已經不重要了，哪吒需要的，隻是一個將一切都宣之於口的機會。
    無論唐安對他有沒有情愛，他對她都將始終如一。
    畢竟對哪吒來說，隻要唐安還活著，隻要他還能陪在她身邊，能與她一同麵對一切，他便已經很滿足了。
    別的，他早已不奢望了，
    鎮魔關閣樓內。
    正在窗邊飲酒的楊戩和孫悟空，聽完兩人對話，都忍不住歎息著搖頭。
    “楊戩老弟，咱們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孫悟空和楊戩都能隱隱猜出，唐安極力清剿魔族背後，肯定是打定了什麽主意。
    而悟空向來奉行萬事隨心而行，所以他才跟楊戩商議，勸解哪吒將心中所想對唐安坦白。
    換求一個心安，不為日後留下遺憾。
    可得知唐安親手斬斷情絲背後之事，孫悟空又怕對哪吒產生很大的心理影響。
    楊戩則是慢悠悠地倒酒，十分從容。
    “我相信三弟，他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魯莽的少年。”
    “這些事或許他知道了，總比不知道的好。”
    孫悟空飲一杯酒，卻是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楊戩老弟，你覺得師父所說，有幾分真假？”
    楊戩笑了笑，“真假參半吧。”
    “哦？”
    “咱們能聽到，就說明師父並沒有想瞞著。也就說明，除了我們，可能還會有別人能聽到。”
    “比如……”楊戩眼睛往上一瞟，孫悟空便馬上心領神會。
    不過孫悟空想知道的並不是這個，“俺老孫是說，師父情絲一事，是真是假。”
    楊戩打開了扇子，想了想道:“應當是真。”
    “哦？為何？”
    “無論是在未來，還是現下。無論是二弟，還是孔宣，金蟬子等人，師父從未對任何人動過少女心事。”
    “無男女之情愛，或許對師父來說，並非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