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發女生思考了一會兒，盡可能客觀地將自己所有看到的內容描述出來。
    眼鏡男不時作出補充。
    這一連串事情嚴格來說，居然還是蘭紗離開而造成的連鎖反應。
    蘭紗將記憶撥轉回那一刻。
    那時，蘭紗突然想起，車票上一閃而過的紅字：不要相信鏡中的自己。
    這句話出現的太過詭異。
    假設是某種規則，為什麽隻有自己能看見？
    要是某種指示，與副本之間又暗藏著什麽關聯？
    從字麵意義上看，這句話至少表明了三條要素。
    一，鏡子中一定能看到自己。
    二，鏡子中的自己，可能會做出與本體不相同的動作或語言。
    三，鏡子裏的自己是不可信任的。
    正確與否，總要試了才知道。
    但列車上哪裏有鏡子呢？
    當然是——盥洗室。
    第九車廂的盥洗室在車尾一端。
    共有兩間，分布在過道兩側。
    右邊那間大敞著門。
    左邊的門鎖落在紅色區域，掛著正在使用的牌子。
    牆上貼著：乘客專用衛生間。
    左間裏頭傳出嗚嗚咽咽的啼哭聲，聲音幽幽，乍一聽叫人寒毛倒豎。
    詭異的是，走廊的燈光也明明滅滅，閃爍不定。
    讓人懷疑，隨時要有什麽東西從黑暗中撲出來。
    進左邊，還是進右邊？
    蘭紗連0.1秒都沒猶豫，直接從兜裏掏出硬紙片似的車票，開始撬左邊的門鎖。
    笑話！
    9號車廂座無虛席，她很確定沒有人在自己之前離開座位。
    那左邊盥洗室裏的一定不是乘客。
    那麽，究竟是誰，偷偷藏在“乘客專用”衛生間裏呢？
    車票折角和鎖孔驚人的吻合。
    蘭紗手下一動，輕易將從內反鎖的門打開。
    四目相對。
    蘭紗將車票塞回兜裏，笑道：“又見麵了。列車員。”
    半人高的木偶一動不動，坐在水池邊上。
    一秒，兩秒。
    一分鍾，兩分鍾。
    燈光依舊在閃爍，木偶人倒真像是個沒有生命的玩偶，被定格在一瞬間。
    木偶人手邊的牆上貼著：如需幫助，請按鈴向列車員求助。
    原來如此。
    故意裝神弄鬼，就是為了防止乘客進入，從而看見這句重要的提示。
    那麽右邊那間之所以毫不設防，要麽壓根沒有，要麽裏麵的提示就已經是被意外銷毀了。
    蘭紗淡定地雙手抱胸，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恐懼或者慌張，靠在門上：“別緊張，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隻要你告訴我，我想知道的。我保證，不會把看到的說出去。”
    木偶人眼中紅光大閃，燈驟然恢複了穩定照明。
    機械聲夾雜著電流，木偶人怨毒地盯著蘭紗：“尊敬的旅客，列車員受到列車長的管理和保護，請不要對列車員做無謂的恐嚇和威脅。”
    不怕威脅，就該繼續裝死不是嗎？
    反應這麽大，恰好說明，木偶人確實在受這條規則的束縛。
    這個表現恐怕是在賭。
    賭蘭紗是真的猜到，還是瞎貓撞見死耗子。
    蘭紗笑了一下：“好吧，既然你這麽有底氣，看來該被舉報的人和你沒有關係了。
    就是不知道，有的列車員——在工作期間玩忽職守、違規躲進乘客專用衛生間、故意逃避列車員義務……”
    話音未落，木偶人列車員急忙出言打斷：“你想知道什麽！”
    “我問，你答。”
    木偶人點頭。
    蘭紗挑眉，從木偶人臉上看出了不情願。
    於是問道：“衛生間這條規則對你其實沒有影響，你並不害怕進入這裏，而是害怕我向列車長舉報你？
    列車員的另一條規則是不能拒絕乘客要求嗎？
    又或者，這兩者其實是一致的——乘客被拒絕後，可以向列車長投訴列車員，你畏懼的是投訴？或者說，畏懼被懲罰？”
    蘭紗注意到，木偶人是在自己指出具體舉報內容後，態度才發生巨變的。
    如果，不能進入乘客衛生間這條規則，對列車員而言是絕對的，那麽木偶人絕不可能現在還安然無恙。
    所以列車員畏懼的不是被投訴進入衛生間。
    ——如需幫助，請按鈴向列車員求助。
    從這裏可以看出，不論列車員的基本職責是什麽，完成旅客的要求都是必須義務。
    但在蘭紗剛開始提出交易的時候，列車員並沒有一口答應。
    而是出現“舉報”兩個字後，木偶人才反應劇烈。
    由此推斷，如果不能直接提出“不照做就投訴”的要求，木偶人還是可以拒絕的。
    反之，則對方必須照做。
    木偶人無聲的沉默證明了這一點。
    蘭紗心中有數。
    提出第二個問題：“盥洗室裏為什麽沒有鏡子？”
    木偶人：“我記得以前是有的，後來慢慢地沒了。”
    “憑空消失？詭異世界也鬧鬼？”
    “不，都被列車長拿走了。”
    “你們列車長有收集癖？”
    “……抱歉旅客，我真的不知道。
    列車員不得隨意進入列車長的區域。”木偶人咬牙切齒。
    蘭紗擺擺手：“過。
    9號車廂的禁忌除了不能喧嘩，還有什麽？
    如果觸犯，怎麽解除？”
    木偶人有氣無力坐在洗手池上，一副豁出去的模樣：“當燈光變成紅色的時候，不能在腦海中想象不可名狀之物，否則它就會變為現實。
    解除的辦法是——讓燈光變回正常狀態，停止幻想，停止散發恐懼。
    還有一點，不要破壞車廂設施，這條規則無法消滅，也不能抵抗。”
    蘭紗了然的點點頭，提出最後一個問題：“列車長在哪？怎麽找到他？”
    木偶人一蹦三尺高：“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還要投訴？！你們人類有沒有信用啊！”
    木偶人氣得棕色的臉變成棕紅，藍色製服似乎都被暴起的肌肉撐得鼓鼓囊囊。
    燈光又開始異常閃爍。
    蘭紗：“急什麽？我說要投訴了嗎？
    我是覺得你服務不錯，打算找你們列車長說說，給你頒個榮譽勳章之類的。”
    “這……不好吧……”眼見小小的列車員扭捏起來，蘭紗扯扯嘴角，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木偶人回答：“列車長一般呆在自己的專用休息室。但當有列車員受到傷害或瀕臨死亡時，也會出現。”
    列車員瀕臨死亡嗎……
    蘭紗側頭看了木偶人一眼，心頭一動。
    隨即友好地替對方將門合上。
    邁步走向9號車廂。
    還沒推開車門，蛇瞳便被透過玻璃窗的血紅光線猛然刺痛。
    悄悄踏進車廂內。
    不遠處，高壯如鐵塔般的身軀上開出一朵巨大的肉花。
    從背後看去，密密麻麻的複眼在壯漢後背睜開。
    看來是有人觸犯了第二條規則。
    蘭紗隨手掰下門把手，朝前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