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前，蘭紗沒有看見孟琦琦推人的一幕。
    但時機就這麽剛剛好。
    陰差陽錯救下了短發女生的性命。
    短發女生真誠道謝，並主動說出了自己的真名：江弋。
    很中性化的名字。
    和她本人氣質十分接近。
    蘭紗想起之前江弋拒絕張強搭訕時曾說的話，拒絕了江弋要把唯一的詭器送給自己作為謝禮的要求，開玩笑似的說了一句：“有命活著，再謝我也不遲。”
    聲音嘔啞嘲哳。
    江弋卻聽得臉色漲紅，像是想掩蓋什麽似的，慌亂扭開頭。
    蘭紗抿唇。
    她不收隻是因為這件詭器不適合她，僅此而已。
    那是個一次性爆炸物，爆炸前搖時間極度隨機，可能長、可能短，所有者無法控製。
    沒準人死了還沒炸，也沒準還來不及丟出去，就炸在自己手裏了。
    蘭紗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走一步，算百步。
    隨機性道具嘛，一向不感興趣。
    但蘭紗不習慣為這種語言情緒做解釋，隻能希望江弋不要多想。
    眼鏡男隨後也介紹了自己的身份：方蘭特，機械工程師。
    兩人先後主動介紹名字，是一種表現坦誠和交好意圖的方式。
    蘭紗心領神會。
    簡單介紹了自己從木偶人列車員處獲得的，有關第九車廂的線索。
    但刻意省略了鏡子和列車長的部分。
    方蘭特雖然還不是很服氣——蘭紗展現出的比自己更強的敏銳觀察力，可很佩服她的膽色。
    自己雖然也經曆不少副本，可今天還是差一點就被恐懼擊破心理防線……
    想到這裏，方蘭特開口：“在第九車廂的時候，你們有產生了什麽變化嗎？”頓了一下，怕產生某種歧義，又補充，“心理、或者精神上的。”
    江弋點頭：“上車之後，我就覺得自己對周圍發生的事警覺過頭了，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讓我神經緊繃。
    這很不對勁。
    後來，我居然還……莫名聖母心作祟，不由自主地跳出來救人。還是我用完詭器後才突然回過神來。
    懦弱、憤怒、渴望被人拯救……等等這些平常幾乎不會在我身上出現的情緒，都格外強烈。”
    方蘭特像是找到知音，難得見他如此激動：“對！就是這樣！
    冥冥之中有某樣東西，在無限放大我們的負麵情緒和陰暗心理！
    我一直覺得，孟琪琪、張強他們發生爭執的情況非常奇怪！
    很可能就是受到“它”的影響，從而被激活了深層人性，做出一係列違反常理的行為。”
    的確。
    幾人之中，經驗最薄弱的孟琪琪，也隻是心理素質還沒被磨練出來，甚至還保留著一絲玩家中罕見的天真熱心。
    最後卻形跡瘋魔，恨不得和所有人同歸於盡。
    壯漢聰明不足，但明顯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油條，習慣在危險邊緣反複橫跳。
    怎麽會一反常態，在什麽規則都不清晰的情況下，如此衝動？
    張強就更不用說了。
    居然一改搖擺不定的，直奔著激怒壯漢而去。
    怎麽看怎麽反常。
    蘭紗和江弋對這一猜測表示肯定。
    方蘭特看向蘭紗：“你真的沒有產生異常的情緒波動嗎？有沒有可能，是還沒有察覺到？畢竟這種影響確實非常隱蔽。”
    蘭紗搖頭。
    神軀雖然殘損，但不影響她的精神力強度已經恢複半神狀態。
    如蛇頭所說，副本的精神汙染對蘭紗是無效的。
    所以她到現在，才得以從江弋二人口中得知這件事。
    也好在救下了他們，要不然自己確實會錯失這條重要信息。
    江弋似乎想到什麽，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
    蘭紗像是猜到她想問什麽，直接否認道：“不是意誌力強與弱的原因。”
    仇恨、迷惘、渴望……
    蘭紗的負麵情緒絕不比任何人少。
    “來第八車廂後，方蘭特的狀態明顯好轉。現在，你們也比剛坐下時要冷靜客觀。”蘭紗指出，“精神強化的力量在逐漸削弱。”
    方蘭特：“沒錯。離開第九車廂的一瞬間，我就覺得身上那股大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的力量驟然消失了！
    在這裏，我才敢正常呼吸、才能正常思考。
    你們不知道，被一群人盯著……
    它們全都直勾勾地盯著我，就像……”
    男人臉上露出痛苦掙紮，話語越來越崩潰，負麵情緒再度在心間翻湧。
    蘭紗不太能感同身受這種恐懼。
    畢竟她連真的死亡都經曆過，這種小壓力就顯得不過爾爾。
    但江弋顯然可以。
    隨著方蘭特聲線逐漸升高，江弋似乎也陷入某種噩夢般的場景。
    她把臉埋在掌心，額頭滲出冷汗，指尖泛白。
    再這樣下去，這兩個人真要被自己嚇自己給嚇死了。
    蘭紗趕緊打斷，揚聲道：“第九車廂八成存在某種精神汙染物。
    從受到精神汙染的強度來看，已經死掉的三個人是汙染相對嚴重的，並且三個人中，孟琪琪又是汙染最嚴重的——她已經出現精神錯亂，本能壓製理智的情況。
    從你們的描述看，其他兩個人還沒到這一步。
    這可能是因為，孟琪琪在三個人中，是存活時間最久的。”
    方蘭特癱軟在椅子上，食指豎起，在自己和江弋之間比劃一下：“我們倆的汙染度比他們更輕。”
    由此可以得出一個精神汙染度排名：孟琪琪>壯漢/張強>方蘭特/江弋。
    蘭紗不計入排名。
    江弋臉色慘白，像是一瞬間被抽幹所有力氣，緩緩開口：“依照在第九車廂存留越久，汙染度越重的推測，確實可以得出，孟琪琪她的精神汙染度大於張強和壯漢的結論。
    也可以證明為什麽你幾乎沒有受到影響，因為你在很早的時候，就離開九號車廂了。”
    說著說著，江弋陷入絕望的沉默，聲音驟然低落，充斥著釋然，又隱隱含著不甘：“但在那呆的時間最長的，是我和方蘭特不是嗎？
    沒道理我們更能維持清醒。
    所以……現在發生的這些都不是真的吧？
    根本沒有人會救我，我也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這一切，隻是我在死前做的一場夢……”
    蘭紗：“……”怎麽非要把自己嚇死呢？
    這精神汙染的方向未免太詭異了點。
    直接把高冷酷姐變成感性少女了。
    蘭紗：“你們還記得這個副本叫什麽名字嗎？”
    “崩潰列車。”江弋雙手抱頭，聲音悶悶的。
    就算覺得這隻是一場幻夢，江弋還是認真回答問題。
    蘭紗：“……對。可它為什麽偏偏要叫這個名字。”
    詭異副本的名字雖然總是千奇百怪，但往往都和副本世界有一定的關聯。
    方蘭特一咕嚕坐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麽，話到嘴邊卻偏偏說不出口，急得青筋直跳。
    蘭紗幽幽道：“我一直在想，崩潰——這樣情緒類的用詞到底代表著什麽？
    是這輛列車，將要走向四分五裂，逐漸崩潰嗎？
    又或者，它是要所有踏上這輛列車的玩家——理智崩壞、精神失常、人格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