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車站、錯誤的車票。
    這是第一道陷阱。
    蘭紗組織了一下語言，從頭說起。
    “我們還沒上車，就已經麵臨黑霧壓迫、車廂失蹤、車票錯誤這樣一連串的生存壓力。
    在一開始就將難度拉到最高，這完全不是詭秘副本的設定。
    如果說難度仍然在層層遞增，可上車後也沒有出現更危險的詭秘，我們的傷亡甚至基本是由於內訌導致的。
    仔細想想，不是很反常嗎？”
    兩人若有所思。
    蘭紗繼續引導：“在車站，我們所有的行為都建立在一個倒計時之下，這個倒計時就是黑霧徹底包圍我們的剩餘時間。
    副本裏不存在沒有規則束縛的詭秘，也不會有無法找到的規則。
    可是，回想車站的環境，如此透明空曠，我們是絕無可能從中獲悉線索的。
    這恰恰說明，黑霧——根本就沒有危險！
    它存在的目的，就是營造出一種緊迫感！”
    一根無形細線，將所有不起眼的線索串聯起來。
    之前發生的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在方蘭特腦海中播放。
    他喃喃道：“我是第一個進副本的。
    那會兒四周都空蕩蕩的，隻有黑霧給人明顯威脅感，所以我的關注點一直都在它身上。
    陸陸續續進來的人也許受到我的影響，都是朝天上看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影子有問題。”
    蘭紗：“你發現了車廂和車票要正確對應，才能上車的規則。
    如果沒有你，也沒有人發現影子、發現水下列車的秘密——會發生什麽？”
    假如所有玩家都被黑霧中未知的恐懼影響判斷，而又找不到真正進入列車的方法。
    在當下的環境中，盡管木偶人乘務員一遍遍提醒車票錯誤，但走投無路的玩家還是隻能緊緊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不斷嚐試驗票上車。
    但這樣注定玩家不可能進入真正的第九車廂。
    方蘭特還是搖頭。
    眉頭緊緊蹙成川字：“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黑霧既然沒有危險，那為什麽故意將玩家困在車站？”
    一旦黑霧籠罩，眾人也就能發現其實它沒什麽危險了。
    這樣設計，又是意欲何為呢？
    蘭紗：“……”這人看著挺聰明的，怎麽老喜歡鑽牛角尖？
    見蘭紗明明什麽都知道，卻撐著頭不回答，方蘭特神色不豫。
    是故意在看他的笑話嗎？
    從蘭紗開始展現自己開始，所有的風頭都被她出盡了！
    自己一向以高智商、邏輯嚴謹著稱。
    而他也很得意於這一特質。
    在學校的時候，方蘭特一直都是教授最愛重的學生。
    詭異降臨以後，也總是能憑藉聰明才智力挽狂瀾，成為玩家中的領頭羊。
    但這些光環在蘭紗麵前統統失效了！
    盡管看不見蘭紗的雙眸，但方蘭特還是能想象出，對方表情淡淡地聽自己分析時，眼睛裏是如何的不屑一顧！
    方蘭特咬牙，下顎緊繃。
    蘭紗沒多想。
    隻當男人是在精神汙染做鬥爭。
    “如果沒發現……我想我也會和他們幾個一樣，開始嚐試不同的驗票方式。”
    江弋按照蘭紗說的，半閤上眼，推演情境，“換其他的車廂、找新的車票？總之我是想不到在水下藏著另一輛列車的。”
    在詭異世界居然靠物理知識解密……
    睜眼，江弋無奈的看向蘭紗，卻意外從對方嘴角的笑意讀出鼓勵和欣賞。
    江弋一怔：“你是說，驗票？
    副本設置的這些，就是為了讓我們不斷嚐試驗票！”
    終於說到點上了。
    “沒錯。這就是為什麽，孟琪琪他們三個的精神汙染值程度，要遠超過你們——”
    “他們驗票了！”方蘭特恍然大悟，搶先回答，“孟琪琪驗票之後，我就發現她拿車票的姿勢明顯不對，她的車票已經有異常！
    不過，其他兩個人倒還好……”
    江弋回憶了一下，隻記得孟琪琪的順序應該在其他兩人之後：“這回也許真和順序有關係，越是後驗票的，汙染越嚴重。”
    這點不好驗證。
    但可以肯定驗票是一種精神汙染，至於原理，暫且擱置。
    蘭紗說出結論：“精神完全被汙染後，玩家失去人格和理智，就可以以另一種身份登上列車。
    然後，永久成為這裏的一部分。”
    話落，三人陷入奇怪的安靜氛圍。
    想起魚頭人的話，可以推斷出，車廂上這些詭異的生物也有屬於自己的車票。
    它們之中有多少是副本環境的一部分？
    剩下的，又有哪些是曾經因精神汙染，而陷落在這裏的人類玩家呢？
    一想到落在身上的視線，也許來自曾經掙紮求生的同類。
    它們現在卻變成任人操縱、詭異扭曲的怪物……
    毛骨悚然。
    江弋打了個寒顫。
    平靜下來，發現自己的恐懼消減了一大半。
    恐懼來源於未知。
    蘭紗深諳這一點。
    因此，為了打破兩人的心理陰影，蘭紗不惜花費大量時間，抽絲剝繭，將目前所能探求到的真相都擺在他們麵前。
    如她所料，效果非凡。
    被人真誠感激與崇拜，還是第一次。蘭紗對江弋的目光恍若未聞。
    她無意拯救萍水相逢的路人，也不會做包辦一切的聖母。
    做這一切是因為——助人亦是助己。
    在副本世界裏，單槍匹馬很難走遠，海量信息的收集靠一個人不可能完成，這也是設置組隊的根本原因。
    譬如對精神汙染的感知這件事。
    蘭紗不受它的影響的同時，也失去對這一動向的掌握。
    如果沒有江弋二人的線索，很可能就無法將這一大段信息拚湊出完整真相。
    精神汙染是貫穿上車前後的重要線索。
    理清楚後再回頭看，第九車廂的幾條規則，也與它息息相關。
    大叫。
    幻想。
    毀滅。
    這是一個精神逐漸走向崩潰的人，必要經曆的三個階段。
    除非早有警覺，否則觸犯規則是早晚的事。
    眼前等待著的隻會是必死的結局。
    鑒於這部分要好理解得多。
    蘭紗風輕雲淡，一筆帶過。
    方蘭特眼中劃過一絲嫉妒，意識到後又很快別開臉。
    三人正要商量下一步計劃，就被車門開關的聲音打斷。
    車廂另一頭，一個半人高、身著藍色製服的木偶人列車員，推門而入。
    這不是蘭紗見過的那個。
    乳白色的蛆蟲從木質的五竅裏鑽出來，長長的木偶鼻子被連根掰斷，身上的製服也滿是髒汙和破洞。
    身體移動時，關節處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簡直像被人狠狠虐待過。
    剛一腳踩進8號車廂的地板，木偶人就打滑似的摔了一跤。
    圓滾滾的木頭腦袋和身體分離，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不差地落在方蘭特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