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倭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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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繼光不遺餘力的誇讚了一番陸淮安後,便帶著手下的親兵回到胡守仁早早為他們準備好的客房中。
陸淮安心裏明白,此戰過後,戚繼光的內心應該是被點燃了一絲火苗。
夜色如墨,登州衛的營盤沉寂下來,唯有幾處篝火在風中明滅不定。
陸淮安今夜遲遲未能入眠,他在等一個人。
就在他終於等不住準備熄滅油燈的時候,門外一聲呼喚打破了這夜裏的寂靜。
陸淮安被親兵引至戚繼光的帳房時,帳內隻點了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映在戚繼光的臉上,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愈發鋒利。
他此刻想要跪倒在戚繼光的麵前,替後世之人謝謝這位抗倭英雄,他多麽想告訴他,在他的後世,倭寇再次來犯,有數以千萬計的軍人做著如今的事情。
年輕的將軍卸了甲,隻著一件深色直裰,正俯身查看案上的地圖,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道:“坐。”
帳內沒有椅子,隻有一張矮幾。陸淮安跪坐於席上,目光掃過案上攤開的海防圖——那裏被朱砂圈出幾處,皆是倭寇肆虐之地。
戚繼光忽然推過一杯茶。茶已冷了,想來是泡了很久,戚大人並沒來得及喝。
“陸先生今日破我親衛,用的是何陣法?”
油燈“啪”地爆了個燈花。
陸淮安端起冷茶,指腹摩挲杯沿:“無陣。”
“哦?”
“陣是死的,人是活的。”他抬眸,與戚繼光目光相撞,“將軍的親衛善合擊,我便讓他們合不起來。”
戚繼光忽然笑了。他笑起來時眉梢微揚:“衛所軍戶糜爛百年,先生卻能在烏合之眾裏挑出五個堪用的——是運氣,還是眼力?”
這話中有種說不清的試探。
陸淮安擱下茶盞,盞底與木案相觸,輕輕一聲“嗒”。
“眼力看人,運氣看天。”他指向地圖上一處海灣,“比如這裏,倭寇下次登陸,必選此處。”
戚繼光瞳孔微縮。那海灣無名無險,連衛所哨船都不常巡視。
“為何?”
“潮汐。”陸淮安蘸了茶水,在案上畫了道曲線,“每月廿三,子時潮高丈二,可容大船抵岸。退潮時又有暗流拖拽,官兵戰船難近——倭人慣會借天時。”
這些話,本該是十三年後戚繼光在《紀效新書》裏寫下的。
帳外忽起風聲,吹得帳簾獵獵作響。油燈劇烈搖晃,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帳壁上,如兩柄交錯的長刀。
戚繼光突然從案下抽出一物拋來——竟是一把倭刀!
陸淮安接住刀鞘的瞬間,戚繼光已拔刀劈來!
“錚!”
倭刀出鞘半寸,堪堪架住這記偷襲。刀光映出戚繼光的眼神:“先生連倭刀握法都懂?”
陸淮安虎口發麻。
但是隨即他就明白了過來,這是戚繼光在試探他與倭寇有無勾結。
是啊,在這個時代,他這樣一個文人竟然對倭人有這樣的見解,也難怪戚大人會懷疑。
“登州水營庫裏,這樣的刀還有十七把。”他緩緩還刀入鞘,“將軍若不信,明日可親自去點。”
陸淮安說的自然是實話,這件事是聽老馬偶然間提起,此時竟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戚繼光收刀歸座,忽然從懷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推來。
“寫信之人,先生應該認識他。”
信是張居正寫的,隻有八個字:
“白水黑山,可養新軍。”
“先生可知這是何意?”
陸淮安捏著信紙的手微微一顫。白水黑山即“泉林”二字,暗指山東泗泉林——那裏是張居正早年隱居之地,更是未來戚家軍的秘密練兵場!
曆史在此刻分岔。原本該在數年後的謀劃,因他這隻蝴蝶提前扇動了翅膀。
“意思是……”他抬起眼,聲音輕得像在刀鋒上走,“將軍該換一批棋子了。”
“先生以為,我該以何種方式抗倭?”
這個問題,戚繼光苦苦思索數月有餘,他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
陸淮安怎會不知他心中所想。
他假意沉思,而後緩緩說道:“常勝在於人!”
“我這一月以來,走遍治下二十五處衛所,所見之人,皆不堪用啊......”
陸淮安負手而立,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大明,豈空無人?”
戚繼光眸子閃動:“先生可曾聽說過一句話?”
“請大人示下。”
“過慧易夭啊!先生如此聰慧,豈能長久?”
“哈哈哈,我若真的聰慧,又怎麽會落得如此下場啊。”陸淮安淒冷地笑了幾聲。
麵前的人是一個有抱負的聰明人,而自己現在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戚繼光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跟我走吧!”
“在下是一個罪人,怎麽敢擅自離開此地。”
“若是先生死了,這罪自然便消了不是嗎?”
陸淮安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
他繼而說道:“嚴世蕃已經盯上我了,若此時在這裏消失,也太過於巧合了些,難免不會連累到大人。”
“哦?”戚繼光並不知道此件事的來龍去脈。
“大人還記得今日比試前出言阻攔的百戶?”
“自然。”
“此人正是錦衣衛沈明的同鄉,而沈明,乃是嚴世蕃的幹兒子......”
戚繼光並不認識沈明,陸淮安索性就把前後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地講了出來。
戚繼光聽完後,才發覺眼前的書生,腦子確實是好用。
這些事情自從上次陳秋川找完茬後,陸淮安就覺得不對勁,他私下查閱陳秋川的信息時,才順藤摸瓜找出來些許線索。
很多事情並不是一時興起,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刁難一個人,這一點太過於奇怪了,所以,隻要查,肯定會有蛛絲馬跡。
戚繼光沉思片刻,問道:“先生可有應對之術?”
陸淮安飲了一口涼茶,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沒有。”
“我留一親兵在此,若是先生有難,他會出手。”
離開戚繼光的營房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戚繼光的一句話點醒了他。
既然有人想要陸淮安死,那他便死就是,隻要陸淮安死了,這恩怨就算是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