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兩地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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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鋥亮的黑色轎車緩緩停在陸公館門前。車門輕啟,先探出一隻踩著細高跟的玉足,繼而一位身段婀娜的旗袍女子款款而下,臂彎裏挽著個梳傳統包頭的精瘦男子。女子耳垂上的東珠墜子隨著步伐輕晃,在陽光下泛著盈盈水色。
    “曼麗!”思媛早已候在廊下,此刻提著裙擺快步迎上,鬢邊的耳環隨著動作閃爍,“Uncle舟車勞頓,快裏邊請。新到的明前龍井還溫著呢。”
    陸嘉衍站在廳堂的雕花隔扇前,目光與那位滬上姑娘倏然相接。
    女子眼尾描著時興的鳳梢妝,眸光卻如絢爛似有無數故事。兩人隔著一室檀香暗自打量,空氣裏似有看不見的弦輕輕震顫。
    “小姐遠道而來,這幾天考察可還滿意?”陸嘉衍示意侍者奉上泡了茶的蓋碗,青瓷碰著紅木案幾發出清脆聲響。
    來人忽地輕笑,染著丹蔻的指尖捂著嘴笑道:“陸先生怕是頭回做買賣?”
    她眼角微微上挑,身邊的父親放下蓋碗說道:“這生意經嘛,講究的是“旱則資舟,水則資車”。要讓人捧著真金白銀來求,可不是要講個道道。製造需求,販賣需求。青海的羊毛,在東印度公司走一遭,就是頂級的西洋羊絨。華夏的瓷器去走一遭,就是一等一的進口陶瓷。商品要的是附加值,咱得有個故事說說。您這馬車得打個銅牌,就叫“威斯丁”如何?”
    陸嘉衍眸光微動,心中暗歎。這南邊的生意人,果真比他這個北方漢子精明得多,三言兩語便點中了要害。
    “Uncle說笑了,這些都是小事,我們還得跟您學。”思媛樂嗬嗬上前倒茶。
    老者忽然將茶碗一擱,瓷底碰在檀木案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他抬眼直視陸嘉衍,目光如刀:“可你身邊已經有了思媛,我家曼麗,又該怎麽算?”
    陸嘉衍心頭一震,尚未答話,思媛已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裏。拉著陸嘉衍到了堂後,她低著頭,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你……總不能一輩子隻守著一個女人吧?”
    她咬了咬唇,繼續道:“既然遲早要三妻四妾,那進門的人,總得我來把關。那個唱戲的靠不住,眼前這位……”
    她飛快地瞥了曼麗一眼低聲道,“雖未必長久,但眼下卻是你的倚仗。滬上的生意,沒她們家的幫襯,寸步難行。打打殺殺的江湖路,終究不是正道。”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抬頭,眼底竟帶著幾分狠絕:“娶吧,去滬市我就有打算,什麽安排都不如聯姻,這事我點頭了。橫豎……你也要娶,他們和咱們一樣,各取所需罷了。”
    陸嘉衍聞言一怔——這說法在他那個年代何曾有過?可思媛此刻的神情卻篤定得不容置疑。他躊躇半晌,終究還是順著妻子的話應了下來。
    細想起來,倒也不全是為了圓場,曼麗那身剪裁精致的旗袍裹著婀娜身段,踩著高跟鞋一步三搖的風情,確也晃得他有些目眩。
    當日下午,兩家人直談到日影西斜,倒把生意聯姻兩樁大事都議定了。
    此後數日,陸府與程家各自忙著清點賬目、籌備婚儀,算盤珠子的脆響和裁縫量衣的軟尺竟交響成一片。
    秋風卷著枯葉掃過京城街巷,卻掩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東瀛人的布局,早在條約墨跡未幹時便已悄然展開。
    這些年在華夏大地,他們一麵借著歐戰列強無暇東顧的東風,將商旗插遍大江南北;一麵又在暗處磨刀霍霍,隻待時機。
    如今的黑雲株式會社擂台,分明是披著商賈外衣的武道場。十四個晝夜過去,那方丈之台已浸透鮮血。
    黑龍會的武士們紮著刺目的黑腰帶,像一群伺機而動的豺狼。所謂“連勝七場得金牌“的把戲,明眼人都瞧得出是死局。
    前六個東瀛武士輪番消耗,第七個才是真正的殺招!
    秋風嗚咽中,又一位華夏武師被抬下擂台,嘴角溢出的鮮血在青石板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圍觀的人群中,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的漢子們,卻不得不按下心頭怒火。
    他們看得明白:這不是比武,是屠殺;不是較量,是羞辱。可更令人齒冷的是,東瀛人這局棋下得刁鑽。
    擂台,既不以國家名義出麵,又讓每個敗北的華夏武者,都成了“東亞病夫”的活注腳。
    “東亞病夫”四個猩紅大字高懸擂台,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東瀛武者雙臂抱胸,木屐重重踏在染血的台板上,睥睨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
    “支那武者都是懦夫嗎?有膽量的上來!”他故意操著生硬的中國話,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
    年關將至,陸嘉衍在書房揉碎了第三張報紙。那些標題刺得他眼疼——《大東洋武士所向披靡》《支那武者不堪一擊》。
    他何嚐不想派人打擂?可看著案頭七場連勝的苛刻規則,終究還是將名帖重重拍回桌上。老孟他們都是跟著他實業救國的棟梁,折在陰損的車輪戰裏太不值當。
    “少爺,您就讓我......”小龍攥著綁手的布條,話未說完就被思媛打斷。
    她捧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卻仍強作鎮定:“老孟哥,小龍,你們若有個閃失,讓嘉衍怎麽專心辦紗廠?都知道這是他們的陰謀,我們不能上當。”
    她特意在婚期臨近時反複叮囑,就是怕這些血性漢子受不住激將法。
    窗外,報童的叫賣聲混著東瀛人的狂笑傳來。老孟的煙袋鍋在青磚地上磕出一串火星,他望著擂台方向渾濁的眼中,翻湧著無人察覺的殺意。
    陸家張燈結彩,正操辦著一場大喜之事,場麵可謂風風光光。各界人士紛紛前來道賀,其中不乏眾多知名學者,甚至軍界的重要人物也親臨現場。整個府邸內歡聲笑語,洋溢著熱鬧非凡的喜慶氛圍。
    就在眾人沉浸在這份喜悅之中時,一個報童清脆的叫賣聲如同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眾人的好心情。
    “號外號外,連勝多場的老英雄孟長貴,竟然替人拉車,不敢應戰!華夏再無英雄,皆是縮頭烏龜!”這尖銳的叫賣聲,在喜慶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刺耳。
    小龍聽聞,頓時怒從心頭起,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緊緊拉住報童,雙眼圓睜,厲聲喝道:“這是哪家的報紙?”
    那小孩被小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哆嗦,小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道:
    “是……是《亞細亞真理報》,有……有個人給了我們每人一塊錢,讓我們在這一片使勁叫賣。”
    陸嘉衍站在人群中,指節捏得發白。忽聽身後老孟沉聲道:“東家,往後我那倆徒弟,勞您多看顧。”未及攔阻,老孟已跑了出去。
    “小龍別走,大壯,帶人拉住老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