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垛縫隙裏鑽出的灰鼠撞翻了陶碗，沈含錦在腐葉與黴米的氣味中驟然睜眼。簷角冰棱將月光割成碎玉，她的影子投在爬滿青苔的磚牆上，像團被揉皺後又攤開的舊年畫。
    腹中火燒般的絞痛提醒她已三日未進食。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軟肉，恍惚間又看見出租屋裏閃爍的電腦屏幕，《錦堂玉謀》的大綱文檔正在黑夜裏幽幽發亮，未寫完的“雙生子祭“四字滲出猩紅。
    “吱呀——“
    銅鎖碰撞聲驚破死寂。沈含錦將身子蜷進陰影，枯發咬在齒間。琉璃宮燈漾開暖黃光暈，照見杏色織金鬥篷下擺的纏枝蓮紋——每片花瓣都用孔雀羽線繡成，在暗處泛著幽幽青光。
    “姐姐怎的學起耗子啃牆灰？“沈明珠踩著珍珠履踏入柴房，八寶瓔珞隨著步伐輕響，“姨娘讓我送參湯來，說是給你補補血氣。“
    青瓷碗磕在磚地上發出脆響，當歸混著黃芪的苦香裏裹著絲鐵鏽味。沈含錦盯著湯麵浮動的油星，忽然在漣漪中望見自己前世倒在鍵盤前的模樣——青紫的唇，蜷曲的指節，電腦右下角23:59的熒光像隻永不闔上的眼。
    鎏金護甲擦過碗沿，濺起一滴藥湯：“怕我下毒？這可是用二十年老山參......“
    沈含錦突然扣住那截皓腕。舌尖掃過護甲縫隙，味蕾炸開三重灼痛：五倍子的澀爬上舌根，砒霜的金屬味刺向喉頭，最底下還沉著黏膩的血腥氣——是混著朱砂的處子血。
    “妹妹的蔻丹沾到碗沿了。“她啞聲輕笑，喉間泛起血氣。這具身體的記憶在蘇醒：五歲那年推她入冰湖的錦靴，十歲生辰被奪走的龍鳳糖人，半月前那碗要了原主性命的附子湯......
    沈明珠猛然後退，繡鞋碾碎幾粒黴變的桂圓：“明日祭祖大典，你就等著被族老......“
    慘叫聲突然撕裂夜幕。沈含錦尚未反應，整個人已被氣浪掀翻。後腦撞上柴垛的瞬間，她看見杏色鬥篷在月光下綻開血花，琉璃燈盞炸裂成星子般的碎芒。
    紛紛揚揚的雪落下來。
    不，是雪色長發。玄色大氅掃過滿地狼藉，男人蒼白指尖捏著半塊桂花糖，劍柄螭紋在絳紅披風下若隱若現。沈含錦的胃袋突然抽搐，甜香化作實質的鉤子穿透顱骨。
    “咕咚。“
    咽口水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男人眼尾朱砂痣紅得妖異，金褐異瞳映著她蓬頭垢麵的模樣。劍尖挑起染血的糖塊，血珠正巧墜在她幹裂的唇縫。
    “沈家嫡女，原是屬饕餮的。“
    冰涼劍鋒撬開齒關，將糖渣推進喉舌。甜味炸開的刹那，沈含錦眼前突然鋪開幽藍光幕：
    【暴食係統激活】
    【檢測到烏頭堿結晶（劑量0.3g）】
    【解毒方案：蜂蜜二兩，甘草三錢，綠豆......】
    劇痛從太陽穴漫向四肢百骸，萬千藥方在視網膜上飛旋。她蜷縮著摳住青磚縫隙，忽然瞥見牆上糖漬——本該融化的蜜漿凝成詭異紋路，在月光下泛著鎏金光澤，恰是半枚殘缺的山河圖。
    雪色廣袖拂過眼簾。男人掐著她下巴逼其抬頭，龍涎香裹著血腥氣撲麵：“能嚐出烏頭堿，卻辨不得糖中血？“
    沈含錦驟然咬住他腕脈。鐵鏽味在舌尖漫開時，光幕再閃：
    【檢測到汞中毒血液（濃度8.6μg/L）】
    【解鎖技能：舌診辨毒（初級）】
    劍柄不輕不重敲在她後頸：“本王的血，是要收利錢的。“
    更鼓聲自遠處飄來。沈含錦趁他收劍的瞬息，猛地撲向那抹猩紅。指尖剛觸到蹀躞帶上的玄鐵令牌，天旋地轉間已被掐著脖子按在牆上。
    “想要這個？“玉簫挑起杏脯在她眼前晃了晃，桂花香混著血腥愈發濃烈。男人雪發垂落肩頭，發梢掃過她突突跳動的頸脈：“明日辰時，拿等價的秘密來換。“
    瓦當積雪轟然墜落。沈含錦望著那道消失於牆頭的玄影，突然發現月光下的糖漬在移位——山河圖缺角處滲出朱砂，隱約顯出“昆侖“二字。
    胃部傳來更劇烈的絞痛，她摸索著撿起染血的糖塊。舌尖卷過糖霜時，眼前忽現幻象：朱漆宮牆下，雪發男子將玉璽浸入丹爐，金瞳映著滔天火光，三百童屍在烈焰中拚出星圖。
    【記憶回溯激活】
    【關鍵線索：山河圖（1/7）】
    【饑餓值：99%】
    沈含錦將最後一點糖渣含在舌底，任甜味滲入喉管。簷角銅鈴在朔風中叮咚作響，與前世火鍋店門前的風鈴漸漸重合。她對著凍僵的掌心嗬氣，白霧中浮起個扭曲的笑：
    “活著......才能吃到下一口熱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