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詩壇震動,揚名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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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村。
    綠油油的田野上。
    眾多的百姓們,在互相傳頌著《憫農二首》。
    伺候了一輩子莊稼的老漢,蒼老眼睛裏浮現出渾濁淚意。
    滿臉風霜的婦人,怔怔看向自己粗糙、盡是傷痕的手掌。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對啊,這究竟是為何呢?
    或許以前人們沒想過,不知道。
    但現在,每個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田間曠野之上,有風嗚咽吹過。
    莊稼簌簌搖擺。
    代替沉默咬牙承受了一輩子苦難的老農,發出質問與怒吼!
    一位身形佝僂的老翁顫巍巍站了出來,先是感激的看向崔峴。
    而後,‘砰’的一聲,雙膝跪下。
    他卑微的將身體與頭顱貼在困住自己一生的莊稼地裏,聲嘶力竭、咬牙顫聲嘶吼道:“草民懇求青天大老爺,為我等做主,拿下趙誌!”
    這句話,仿佛出征的號角。
    霎時間,點燃了整片田野。
    一位老實巴交,滿身補丁的中年漢子,站了出來。
    一位年輕的婦人,紅著眼睛,牽著自家兩個孩子,站了出來。
    崔仲淵、崔伯山兄弟倆,和一群身穿襴衫的讀書人們,站了出來。
    滿臉淚痕的老崔氏,跟河西村的百姓們,站了出來。
    而後,人群如麥浪般紛紛跪倒在地。
    無數道或蒼老、或稚嫩的聲音,先後響起。
    “草民懇求青天大老爺,為我等做主,拿下趙誌!”
    “草民懇求青天大老爺,為我等做主,拿下趙誌!”
    這一幕堪稱震撼。
    自上任以來,頭一次接手案件的葉懷峰,看著跪倒在自己麵前的無數百姓,怔怔無言。
    同樣被震撼到的,還有以裴堅為首的小學子們。
    他們年紀還小,眉眼是那般稚嫩,或許在今日之前,根本不懂一粒飯背後的含義。
    可今日,崔峴告訴他們:粒粒皆辛苦。
    稚嫩的小學子們齊刷刷轉頭,看向被大家圍攏在中心的崔峴,或敬佩、或崇拜,或振奮。
    因為此刻的崔峴,在他們看來,簡直神采飛揚,絢爛耀眼。
    和虹貓少俠一樣耀眼!
    裴堅臉色漲的通紅,整個人都激動的有些發抖,他看向崔峴,雙眼直冒星光:“峴弟!你太厲害了,真的,無敵厲害!”
    “信手拈來,當場作詩,《憫農二首》聽得我都想哭。”
    “大哥一時間想不出來用什麽好詞兒來誇你,但是你方才,實在瀟灑不羈,滿身俠氣!實屬我輩楷模。”
    莊瑾、李鶴聿、高奇三人同樣激動的臉色通紅,隻會瘋狂跟著點頭。
    雖然大哥沒文化。
    但大哥願意為你搖旗呐喊、衝鋒陷陣!
    因此,在裴堅的帶領下。
    一群模樣稚嫩、嫉惡如仇的小學子們,同樣站了出來。
    他們聲音清脆有力,宛如在課堂上朗朗誦書!
    “草民懇求青天大老爺,為我等做主,拿下趙誌!”
    這是民怨。
    也是民願!
    在一片‘懇請拿下趙誌’的憤怒嘶吼中,趙耀祖呆呆看著崔峴,眼睛裏終於浮現出畏懼與頹敗。
    而本來還無所畏懼的縣丞趙誌,臉上頭一次有了慌亂。
    他察覺到了死亡的危險。
    這些平日他向來不會放在眼裏的刁民們,如今匯聚起來,個個朝他怒目而視。
    被這些憤怒的目光盯著,趙誌竟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而後。
    趙縣丞反應過來,惡狠狠看向崔峴,色厲內荏道:“好,好的很呐!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做兩首歪詩,便能給我定罪吧?”
    “本官乃八品縣丞,經由吏部選拔……”
    趙誌的話沒有說完,整個人便如遭雷擊。
    因為迎著趙誌的目光,崔峴將一遝文書掏出來,冷笑道:“作詩自然不能給你定罪,但這些呢?你兼並土地、偽造脫戶、銷戶、漏戶的證據。”
    “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可能給你定罪?”
    趙誌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這些東西,他藏得極為隱秘,這崔家小子是如何拿到的?
    而聽聞崔峴竟然拿到了趙誌土地兼並的罪證,無數百姓眼睛都亮起來,既驚喜,又敬佩。
    這個孩子,當真了得。
    英雄出少年啊!
    怔愣的葉懷峰眼睛裏迸射出精光,看向趙誌,冷喝道:“趙誌!現在你可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趙誌深吸一口氣,終於再無先前的囂張。
    但,他還有機會!
    在眾人不齒的注視下,便見趙誌神情屈辱的朝著葉懷峰跪下,低聲道:“下官糊塗,確實犯過一些錯誤。”
    “但我趙家名下產業眾多,養活著無數百姓。懇請縣太爺開恩明察,狠狠斥責下官,下官任您處置。”
    說罷,趙誌隱晦的抬頭看向葉懷峰。
    葉懷峰聽懂了此人話裏的暗示,心髒沒來由噗通、噗通加速跳動。
    那可是家財萬貫的趙家啊!
    如今被自己捏在手中。
    隻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高揚起輕輕落下,放此人一馬,便能接手趙家的萬貫家產!
    良田、金銀、美眷、大宅!
    一切輕易唾手可得。
    葉懷峰出身不好,憑借自己多年努力中了進士,做了縣令。
    但自己卻是個糊塗蛋,做官做的窩囊,荷包自然也不富裕。
    更不曾享受過奢靡生活。
    這是他生平頭一次,遇到金銀財富主動入懷的機會!
    要,還是不要?
    葉懷峰承認,這一刻,他動搖了。
    似是若有所感,與自己心中貪念做鬥爭的葉懷峰猛然抬頭,看向崔峴。
    崔峴的表情意味深長。
    葉懷峰突然想起,那日在崔家飯桌上。
    崔峴跟他說:“不過到那個時候,說不定大川兄你,或許又不想真拿下那二把手了,也未可知。”
    當時,葉懷峰笑著搖頭:怎麽可能!
    短短數日後。
    他便懂了崔峴這話的含義。
    這個才八歲的小小少年,竟對官場人心,洞察的如此徹底!
    見葉懷峰動搖了。
    趙誌臉色微喜,跪著上前兩步,繼續道:“縣太爺,求您了,下官一定任您處置!”
    葉懷峰閉了閉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不再看趙誌,而是看向崔峴,看向崔峴身邊眉眼稚嫩的學子們,看向遠處跪倒在地的無數百姓們。
    方才,吳清瀾當著眾人的麵,在這片田野上,給學生們上了一堂課。
    其實葉懷峰,也上了自己官場生涯的第一課。
    原來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進士及第,並非真正做官。
    原來在知府衙門裏撒潑,設法奪權政鬥,坐穩縣太爺的位置,也並非真正做官。
    動動手指,生了貪念,輕易便能做個貪官。
    可,如何做個好官呢?
    要經曆無數次扼製貪念,經曆無數次修心,宛如一場場自我發起的殘酷‘心劫’。
    葉縣令一直在沉默。
    百姓們仿佛察覺到了什麽,陡然安靜下來。
    裴堅等一眾小學子們,也都安靜下來。
    包括崔峴,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樣看向葉懷峰。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
    “趙誌,你說任由本官處置,對不對?好,你話裏藏得機鋒,本官聽懂了。這真的很容易懂,本官真的聽懂了。”
    葉懷峰看向趙誌,略顯顫抖的說出這樣一番話。
    而後他一甩官袍,指著崔峴,指著在場無數百姓,神情略顯激動:“可是本官也聽懂了《憫農》,聽懂了那老嫗的泣聲質問,聽懂了百姓們的懇求,更聽懂了這群小學子們的期盼。”
    “本官讀了十多年的聖賢書,這是本官穿上的第一件官袍,得以受無數百姓擁戴,喊本官一聲青天大老爺!”
    “本官先前渾渾噩噩來上任,被你掣肘碌碌無為,甚至從未想過,該怎麽做這個官。”
    “但今日,本官耳邊《憫農二首》聲聲回蕩,眼前百姓殷切期盼。本官為政一方,理應庇佑一方平安。又怎能受你誘惑賄賂,便忘卻本心?”
    聽聞這話。
    趙誌臉色猛然變得難堪。
    而一群百姓們則是眼睛驟然亮起。
    裴堅等年輕的學子們,更是興奮的握拳。
    他們在等,等‘青天大老爺’,為趙誌的命運,寫下結局。
    眾目睽睽之下。
    便見葉縣令漲紅著臉,朗聲道:“趙誌!你草菅人命、魚肉鄉裏,兼並土地。犯下滔天罪行!本官今日,將你緝拿歸案,交由上官審判!”
    說罷。
    他一甩袖袍指向趙誌:“來人,卸掉此人官袍,將其拿下!”
    “是!”
    一幫差役們手持‘水火棍’,霎時將趙誌緝拿!
    田野上有片刻的沉默。
    隨後,響起無數百姓們震天的歡呼聲。
    崔峴露出笑容。
    而裴堅、高奇、李鶴聿、莊瑾等人,則是帶著一幫學子,激動的上躥下跳鼓掌高呼。
    “縣太爺威武!”
    “縣太爺瀟灑不羈!”
    “縣太爺太帥了!”
    葉縣令在一片片歡呼聲中激動傻笑,逐漸迷失自我,眼眶微微發紅。
    他才27歲,第一次做官。
    他也年輕著。
    他的血,也一樣是熱的啊!
    隔著歡呼的人群,葉懷峰與崔峴對視,眼睛裏都是笑意。
    而後,葉懷峰命人將趙誌押解,返回南陽。
    大量的百姓們,則是紛紛來感謝崔峴。
    今日能拿下趙誌,全憑這孩子啊!
    於是。
    裴堅等一眾小學子們,將崔峴圍在中間。
    大量的百姓們,則是把這群小學子圍在中間。
    人群浩浩蕩蕩,返回南陽。
    老崔氏等崔家人,看著這一幕,激動到不停淌眼淚。
    成功了,他們成功了!
    他們一家人齊心協力,保護住了崔家啊!
    而更多的讀書人們,則是激動的乘坐馬車返回南陽,在各個族學,甚至去縣學,宣揚《憫農二首》。
    “諸位同窗兄台們,揠苗助長一事,純屬誤會,此事另有隱情!”
    “你們且來看看這《憫農二首》,乃那八歲神童崔峴,當場斥責狗官趙誌所作!”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好,好啊!”
    “如此振聾發聵之詩,竟是一八歲稚童所作?此子大才啊!”
    “趙誌案件還未曾徹底塵埃落地,我輩讀書人,應該站出來,將崔峴與《憫農二首》傳唱頌揚。好叫天下讀書人攜手,用唾沫星子淹死那趙誌,將其徹底釘在恥辱柱上!”
    “兄台所言極是,我這就將《憫農二首》摘錄,送往開封府!”
    數日後。
    《憫農二首》出南陽,一路悍然傳頌至開封府,再到大梁兩京十三省,引發士林詩壇轟動。
    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對著那兩首詩,激動到手舞足蹈。
    當得知《憫農》作者隻有八歲之時,更是震撼到呆滯無言。
    神童崔峴,名揚天下!
    開封府。
    收到信件的裴崇青打開後,怔怔讀完《憫農二首》,激動到熱淚盈眶:“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好,好啊!”
    “崔峴,老夫知道你有詩才,但想不到,還是低估了你!”
    “好小子,且看老夫幫你造勢,送你一場大造化!”
    裴崇青雖然沒有具體官職,但他在布政史大人麾下做幕僚啊!
    布政史大人,那可是真正的封疆大吏,身穿二品緋袍的高官!
    今河南布政史大人姓李名端,字宗正。
    這李大人,人如其名,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眼睛裏揉不得沙子。
    妥妥的‘實幹派’。
    這日。
    當裴崇青把《憫農二首》呈上去後。
    布政史衙房裏突然傳出來一聲劇烈拍桌的聲響,隨後李端激動道:“好,好詩啊!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崇青,此詩是哪位大家所作?”
    裴崇青忍住笑意,驕傲說道:“啟稟大人,此詩的作者名為崔峴,乃南陽一八歲稚童,如今隻開蒙半年。屬下這裏還有他的另外一首詩《詠鵝》,以及他寫的字帖。”
    李端大為震撼。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等看完《詠鵝》後,李大人渾身一震,直呼‘妙哉妙哉’。
    再看完崔峴寫的字帖,李大人激動到臉色通紅:“此子有書聖之姿!”
    裴崇青見李端這神情,便趁機把趙誌作惡南陽一事,也就是《憫農二首》的創作背景,一一交代。
    李端聽後勃然大怒。
    當即道:“豈有此理!如此大事,為何隻有南陽縣令出麵斷案?南陽知府何在?本官這就命其來開封述職!”
    “還有,速速去查明此事!本官要寫奏疏,將趙誌和《憫農二首》一起,上呈吏部!”
    趙誌雖說隻是八品縣丞。
    但不管是葉懷峰縣令,還是南陽同知、知府,甚至作為二品河南布政史的李端,都無法將其定罪。
    要先整理其罪狀。
    由南陽遞交到開封府,再由開封府遞交吏部報備。
    而後,督察院,或巡按禦史派遣天官下來,布政使司作協同,調查罪責始末。
    一切調查清晰後,再回傳吏部定罪。
    再然後,由吏部交由刑部,做最後的責罰。
    這是一套清晰明確的流程,也是趙誌先前怡然不懼葉懷峰的根本原因。
    但有《憫農二首》在,這個案件一定會被當做典型來判。
    甚至可以上達天聽!
    這首詩的作者,才八歲,此事一了,必定名揚詩壇、士林、甚至官場!
    李端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
    那八歲的崔峴,未來成就不可估量啊。
    剛好,師兄最近不是有意收一個關門弟子嗎?
    李端想了想,看向裴崇青:“那崔峴,如今在何處讀書,可有拜師?實不相瞞,這孩子屬實有天分,本官想將其推薦給我的師兄做弟子。”
    李大人的師兄?
    裴崇青一愣,隨後神情激動到發顫:“敢問……可是曾官拜禮部侍郎,如今的士林名儒大家,師承次輔鄭閣老的……東萊先生?”
    老天,那可是享譽文壇,桃李滿天下的儒道大家,東萊先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