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到底誰馴誰(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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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著一地名為自卑、糾扯、痛苦的尖刀,慢慢地、義無反顧地朝朝暈走過去,語氣不能用冷來形容,那是一種破碎:“……小姐,洛先生說,他打不通你的電話,要我告訴你——”
他深吸一口氣,嗓音帶著本人不曾發覺的苦:“要好好準備明天的宴會。”
居然是她不搭理他了,沒有一句話回他,卻有一隻手驟然握緊他的手,兩種涼,溫涼和冰涼,相撞相融,兩個截然不同的國度在合並。
在濃黑的深夜中,瞳孔裏消融不開的溫度終於可以發酵,每一次顫抖都是無風的暴雨,傷人的自裁。
宿岐還未開口,猛地一個力道,他沒有防備,居然被她一個小姑娘給扯得跌進沙發裏,深陷其中。
他還沒有從她這麽大的力氣中回過神,又有冷涼的花香混入他的鼻息,帶有溫度的軀體貼了上來,幾乎是新生的太陽的滾燙。
有一雙手撐在他頭部兩側,他怔怔抬眼,看到的是一雙極致認真、極致自尊,又極致脆弱的眼眸。
“我不喜歡他。”
和那個濕淋淋的夜晚一般微濃的鼻音。
這個“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喜歡的是你呀,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非要我說的這麽明白嗎?”
她突然哭出聲來,有星星一顆一顆砸上他的臉,明明就是一塊塊隕石,幾乎把他撞得粉身碎骨。
誰更痛,不知道;誰更愛,不知道;誰最煎熬,也不知道?就這樣,痛著,愛著,煎熬著。
不要這樣——
你離掙脫我、永遠幸福,明明隻差最後一步了。
宿岐顫顫巍巍地伸手,捂上她的眼睛,又有星星砸在掌心,燙出一個洞來。
“小姐——”他哽著喉咽,弱聲地說,像是請求:“不要說了,不要胡說。”
別喜歡我呀——別對我這麽好呀——
你讓我怎麽辦?明明熬過最後一個月就能徹底擺脫這個世界了,你怎麽能這樣說呢?
朝暈吸了吸鼻子,最後問一句:“你能、留下嗎?”
隻有兩具軀體在漫無目的地哭泣,沒有誓言,沒有肯定,甚至沒有回答。
問留下的是她,實際上痛苦著離不開的是他,但是兩個人都不知道——無知著,其中一個笨拙到連愛都意識不到,因為他根本沒體會過。
“混蛋!你到底憑什麽不接受我!”
朝暈突然高聲罵了一句,拉開他的手,埋首咬上他的脖子——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沒有對她設防的地方。
有淚液淋洗他的脖頸,似乎要把嶙峋洗得肥沃,卻又經曆了一輪更甚的貧瘠,他的生命要被這麽幾滴水溺死了。
“你拒絕我?你非要拒絕我是嗎?”
宿岐愣愣地盯著天花板,他幹死的一雙眼裏,居然蓄起了小小的湖泊。
有星星漚在湖裏,又從眼角滑落,再墜入深不見底的淵藪——沉寂的黑夜。
快了,小姐。
熬過今天,熬過明天,你會得到我的所有,我的肉體一死,我的財富,我的靈魂,我的精神,通通都是你的。
我不是在拒絕你,我是在拒絕未知,拒絕未來。拒絕在不遠的將來,一定會降臨的、你對我的拒絕。
——
豔陽天,朝暈一大早就被人拉去做造型,他們兩個沒見一麵,宿岐回了自己的家。
豔陽天,豔陽天。
真好的日子。
準備好久了的鋒利的手術刀終於重見天日,被放在了浴缸旁。
他花了半天的時間把沒有讀過的書讀完,又像神經了似的,來來回回地把他和朝暈的聊天記錄看了很多遍,慢慢地彎起眼睛,慢慢地笑,又看著那個備注,慢慢地發呆。
時間如梭,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外麵的天已經差不多黑了個完全,烏沉沉地鋪開,活生生的黃泉路。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往浴室去,但剛拿起手術刀,又突然想起有大事沒有做,把刀一放,又跑進臥室,鋪出一張紙,盯著一大片空白看了好久,最後什麽也說不出,筆下隻能鈍鈍地寫幾個字——
“都是你的。勿念。
我已經沒有自由了,你要自由。”
拿出信封,把卡和這張紙一並放進去,拍了張照片,想要去寄信,但是又怕信封兜兜轉轉落不進她手裏,最後隻能在桌子前麵發呆。
他變笨了,成了一台老舊的、生鏽的機器,把最簡單的事情搞得最複雜。
“啪嗒”一聲,信封上砸下來了兩顆淚珠。
淚珠的主人又顫顫地捂臉,全然不知道自己要怎麽辦——這個時候,在最接近死亡的時候,突然發覺自己和一般人一樣,有恐懼作祟。
但是又不太一樣,他恐懼的東西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隻是因為看不見一個人,看不見她的眉眼,她的笑,看不到她有沒有好好幸福。
那他應該怎麽辦?失去的早就失去了,拒絕的早就拒絕了,旎愛羅恨通通要死在今天晚上——
“扣扣扣”
三聲敲門聲,把將要把他吞食的黑嚇得退散。
宿岐捂著臉的手一停,回過頭去,視覺中心是一把火,一扇門。
“扣扣扣”
酒壯慫人膽吧,朝暈見沒人來敲門,心裏更惱了,拍門的聲音更大,就在她準備第三次拍門時,忽地開了。
她穿著香檳色的禮裙,臉上的妝花了不少,瞪著迷蒙的眼睛看向來人,聽到了呆滯、凝澀的一句“朝暈”。
又犯規,這個時候怎麽不叫小姐了?為什麽叫她的名字?
朝暈想要開口質問,但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一掐腰,吸了吸鼻子:“我就是來告訴你,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一點也不!我扔下宴會,跑這麽遠過來,就是告訴你,我不喜歡你!”
“……”
“好。”
男人的嗓音和以前一點也不一樣,苦苦的,但是朝暈聽不出來了。
就這麽一個字,讓她覺得非常委屈, 她放下手,雙眼發直地看他,忽然一撇嘴,捂上臉:“你一點也不喜歡我是不是?一點也不?就是不喜歡,從來不喜歡,你瞎了眼,看不到我的好是不是?”
她沒有給對方回複的時間,又哭著繼續說:“我也想不喜歡你呀——我也想說,你一點也不好。但是,但是你就是很好呀,我就是喜歡你,你拒絕我,我還是喜歡你,你變得不好,拒絕我,我還是喜歡你。”
“站在這裏的是不好的你,我依舊喜歡你。”
“你眼瞎!你不喜歡我就是你眼瞎!”
朝暈抹著眼睛,越抹越想哭,最後隻能弱弱地吸著鼻子,不想被發現自己哭了。
一陣尖細、顫抖的沉寂之後,他們之間的那帳紗,突然破了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