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到底誰馴誰(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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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保證自己的取消願望行動順順利利,朝暈還特地讓宿岐給她買了身正兒八經的衣服,甚至決定走路去來證明自己的誠意,連著宿岐也要老老實實跟著她一起走路。
    蓮華寺是個大寺廟,供奉著各路神仙,幾乎什麽都能求,因為是工作日,人也不多,朝暈不用多長時間就找到了自己之前許願的神像,忙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心裏默念請求。
    宿岐從來不相信這些,就在外麵站著看她,看她柔順的長發,在嫋嫋輕煙的供奉下,也讓他恍然間,差點信了神明。
    朝暈花了十分鍾在裏麵,確定萬無一失後才邁步出來,宿岐沒有問她和神明說了什麽的意思,朝暈按耐不住,自己雀躍地和他說——
    “我在好久之前和神仙許願,說要和顧聽寒相敬如賓,婚姻和睦,家庭美滿。現在已經改啦!”
    這三個詞語,讓宿岐非常、非常不舒服。
    胸膛中都好似悶著一口氣,吐不出咽不下的,就純膈應人,讓他格外難受。
    他瞥了一眼那尊神像,又看了眼關於他的介紹,這不看不要緊,一看又停下,疑惑發問:“他是財神,你和他許這個願?”
    朝暈叉腰:“對呀,那我不就是想要他家的錢嗎?不這樣許,我怎麽花他家錢?這樣許願,我又有錢花,生活也順。”
    可真是理直氣壯啊,一點苦都不想吃。
    可是他心裏的氣一下子就消了,一點也不剩下,又輕盈起來,軟綿綿的一團雲在他胸膛擠壓著,五髒六腑都被擠得沒了位置。
    朝暈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他恭默守靜地跟在她後麵,像她最忠誠的影子,不論她多麽貪財、多麽市儈、多麽嬌蠻不講道理,都永遠站在她身後的影子。
    況且——朝暈能稱得上是貪財、市儈、嬌蠻不講道理嗎?一點也不,她不害人,不賺不義之財,她就是想過點好日子,又不是不勞而獲,她受了那麽多氣不是嗎?
    朝暈還在繼續說:“我改的願望是,希望我能短時間內多在他家圈點錢,然後立馬和顧聽寒離婚,然後帶著你跑路,然後他們家就直接破產,我們就好好享福。”
    ……又帶上了他,像帶上了她的影子。
    小姐,你的未來,不會有我存在。
    朝暈突然站定,她的腳下,陰鬱鬱的一大片重疊的影子,似乎是把他淹沒了,也似乎是他把她淹沒了。
    “宿岐,和大樹許個願吧,它可靈了。”
    清淩淩的嗓音,滿含笑意——她不怪他的不回話,她什麽都明白,她脾氣很好,她很聽話。
    宿岐的眼睛停在她的腳踝邊,睜得幹澀,聞言又愣愣地抬起,看到了一棵直入青天的榕樹,枝幹盤虯,一陣風吹過,嘩啦啦地作響,把他們兩個都容納在一片天地裏,隻有他們兩個,不用講話,眼眸是相吸的湖泊。
    幾百年的榕樹宛如慈眉善目的老人,能原諒一切因事與願違而生的痛恨,庇佑每一個誠心誠意的信徒。
    他一步一步地向她靠去,沒有驚動她——一個再次真摯地把自己的願望變成榕樹枝上的一片樹葉的神明。
    他不敢再看她,再看她遲了半生被他匆匆一瞥的眉眼,再看她唇邊的柔光,再細看她一寸肌膚的話——
    她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不遺餘力地為她摘下。
    宿岐,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相信神鬼的人,也生疏地學著她,雙手合十,默默許願。
    ……不要再讓她學鋼琴了,她不喜歡,讓她開開心心、無拘無束地活。讓她找到真正值得她喜歡的人。
    她太年輕,她的花路還那麽長,她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人,優秀的皮囊、優秀的身份、優秀的人格,全方位勝過他的人,他要是真的活下來了,再被拋棄掉,死就從一種解脫變成一種懲罰了。
    所以,故事截止到這裏就好。
    他會把他的所有都留給她,足夠她無憂無慮地度過一生,足夠這麽嬌氣的人為所欲為,足夠她深觸偌大世界最細微也最盛大的光景。
    顧家破產,沒有人管束她,她甚至可以毫無負擔地離婚,拿著他留給她的、微薄的一切,輕吻天地間最漂亮的一隻蝴蝶。
    朝暈——
    我已經失去自由了。
    你要自由。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95。】
    出了廟宇,他們兩個打車回的朝暈家,朝暈一直在看窗外的景色,不如以往話多,眼巴巴地瞅著外麵,不知道絞盡腦汁地想了多久,才長出來了一個漏洞百出的借口:”宿岐,我明天要去參加宴會,我怕我迷路,你能跟著我一起去嗎?”
    “小姐,你不會迷路。”
    “我說會就會。”
    “……小姐。”
    一種委婉的拒絕,她的話也讓他猛地回過神來,驟然發覺時間過得飛快,明天的宴會之後就是婚期了——中間夾著他的死期。
    明明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如今乍一想,居然又有幾分稱不上恐懼的、把身體揉成一團的迷惘。
    朝暈不吭聲,或許她也預料得到一些事情——她其實很聰明。
    她沙啞著腔問:“你要走?”
    走這個冷冷的、瀟灑的字,現在聽來居然讓人覺得寒冷。
    宿岐竟然避開了這個字,隻是說:“明天我會回我家,合約已經到期了。”
    朝暈把臉別得更開,宿岐隻能看到她烏黑的後腦勺。
    他們之間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近似於爭執的沉默,到家不說話,吃飯不說話,關燈不說話,回自己的房間不說話。
    宿岐覺得這算是一種體麵的分別方式,讓人幾乎窒息、卻能夠保留完整屍身的方式,直到晚上九點半,洛先生給他打電話,問他為什麽聯係不上朝暈了。
    宿岐心裏一塌,頓時連外套都來不及穿,急匆匆地出房屋,卻又看見了和若幹幹燥的夜晚前如出一轍的,一輪濕淋淋的月光。
    一個窩在沙發上的,蒼白的人,他甚至恍惚了下,有一瞬間的慶幸——有沒有回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