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7章:師兄(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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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空!”桑霽雙目赤紅,目眥欲裂:“六百年前,南明離火山鳳凰一族遭劫,涅槃之火生生掐滅,幼鳳被活剖取丹!”
    “四百七十年前,北境雪麒麟一族被屠,麒麟角被砍,護心雪石被你奪去!三百八十年前,西荒玄龜一族滅門,龜甲被生生撬裂,隱氣龜珠被你奪去!兩百四十年前,地山夔牛一族蒙難,獨角被悉數砍斷,雷針被你奪去!一百一十三年前,我焱龍一族被你殺盡,龍筋俱斷!”
    “玄空!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字字泣血,聲聲落淚。
    桑霽素來安靜清冷,情緒從來沒有這麽激動過,幾乎是瘋癲之狀,劍都在抖,恨到了極致的顫。
    眾人麵露驚恐,紛紛望向那不人不鬼的魔物,驚懼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唉,”玄空望天輕歎,承認得輕鬆:“桑霽啊——你是焱龍子孫?我就說總覺得放走了一隻,原來是你。傻孩子,修仙之路,本就弱肉強食,你這又是何苦呢?”
    燼明真人不可思議地望著高高在上的掌門,語氣都在顫抖:“…我徒兒說的是真的?飛升是假的?掌門一直都是你,隻不過是改頭換麵?”
    玄空瞥過去一個眼神,冷笑一聲,可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燼明真人瞬間爆發,拍案而起,聲色俱厲:“你做了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怎麽敢如此心安理得?!”
    水天真人憤慨:“我呸!裝了這麽久的人,骨頭都是歪的吧!”
    “你們懂什麽?這證明天神選中了我。”他沉醉地閉上眼,殿門狠狠關緊,他語調陰森:“反正,你們再也沒有說出去的機會了。”
    有些年輕弟子開始尖叫,四處逃竄,尋找出去的可能,桑霽再度提劍,迎了上去。
    劍鋒與長刀碰撞出連串錚鳴。
    桑霽旋身削向膝彎,玄空撤步格擋時袖口被劃開,桑霽肩頭亦被尺風刮出血痕。
    兩人錯身而過又急速回返,劍尖每次都將觸及玄空要害,總在最後一寸被長刀截斷。
    水天真人和燼明真人對視一眼,一同飛去協助桑霽,然而還未過十招已然不敵,被尋到弱點,震出交戰處。不乏有其他人想上前為桑霽幫忙,但是連他倆都近不了。
    玄空抽出一縷神識探看,卻見人人身前都蒙著保護罩,冷笑一聲:“你還分出心力去保護其他人?愚蠢。”
    桑霽眸色深沉,笑容挑釁:“我可比你適合做天神。”
    他假意刺喉,忽轉撩腕,玄空發冠應聲碎裂,白發披散而下。玄空的手刀卻同時敲中桑霽左臂——骨裂聲沉悶,桑霽吃痛,不得不脫出戰局,重新回到大殿中央。
    他抵劍跪地,血順著肘臂浸透長衫。發散衣裂間抬起眼,眸中血絲纏著未熄的火星,竟咧出個混著血沫的笑。
    玄空抹了下唇角,笑:“撐不住了嗎?可惜了。”
    “不急,有你受的。”桑霽也笑,利落提劍劃開左手掌,血滴在青磚縫裏,竟發出沸騰的嘶聲。
    “吾借龍血,以八分魂魄起陣!”桑霽以血為墨畫咒,每一筆都咬碎半聲痛哼:“鳳凰——麒麟——玄龜——夔牛!”
    鳳唳拖著火尾纏住玄空右腿,麒麟的雷紋直接咬進對方正在獸化的脖頸。
    龜甲紋路順著血線爬滿手臂,紫電纏上劍身,桑霽再度站起,咬牙蓄力,躍至半空,嘶吼著向玄空砍去。
    玄空暫時無法脫身,盯著劈劍而來的他,猙獰狂笑:“你這一劍若殺不了我,你定死無葬身之地,永無輪回之時!”
    額角的龍角又突出皮肉,臉又像火燒似的疼,劍上的火光燒得滿堂光熱。
    他的眼裏隻有那張醜陋不堪的臉,沒聽到殿門大開的聲音。
    殺不了……
    殺不了能怎麽辦呢?
    他無路可去了,他的結局是一個死胡同,僅剩的魂魄一散,他就是天地的孤魂野鬼。
    桑霽咬緊牙關,長劍向後揚去,蓄了最大的力氣砍進玄空的脖頸,卻隻砍進去一半,再也削不下去。
    望著玄空興奮的臉龐,桑霽的心陡然涼了一半。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堅持著,快要到極點的時候,有雙溫熱而有力的手覆了上來。
    被他死壓的回憶又紛亂湧上心頭,他顫顫回眸,看到了堅毅淩厲的一雙眼睛。
    ……朝暈。
    朝暈,朝暈,朝暈,朝暈,朝暈。
    朝暈的手鐵鉗般扣住桑霽執劍的腕骨,隨著一聲暴嗬,長劍就著交疊的手勢悍然劈出,烈火燒斷骨頭的聲音響徹大殿。
    一顆頭顱飛旋而起,血雨噴濺。
    【叮!攻略目標好感度+2,目前好感度100。】
    大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一切結束、湮滅。
    眾人望著大殿中央兩個血人,遲遲地說不出話。
    朝暈跪坐在地,把懷裏的桑霽抱得很緊,很緊。
    “朝暈——”桑霽唇畔不斷溢出血跡,他艱難地喘了口氣,強自笑道:“醒的這麽快?”
    “在聽你說了一半話的時候就意識到不對了,沒再聞桃花香,”她下巴抵著他的發頂,安靜說到:“恨你,隻給我看了一場桃花,也沒讓我看開心。”
    桑霽隻覺得渾身散架一樣的疼,他感受得到血液在迅速流失,頭偏向朝暈懷裏,像在取暖,字句依舊溫潤,笑說:“謝謝你,師妹——”
    “朝暈。”
    朝暈突然細細顫抖起來,桑霽慢慢地意識到她在哭,顫顫巍巍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艱難地舉起血淋淋的手,摸索著拭去她的一滴淚。
    明明平日裏那麽跳脫,哭起來反而這麽安靜。
    他無聲地扯唇,如今隻有眼睛能動,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又慢慢移動到眼前正燃燒的一張紙,認出來了上麵畫著的兩個火柴人的一瞬間,畫便化成了灰燼。
    他現在一定比火柴人還難看,他的臉一定很醜,龍角也很醜。
    應該有風,他聽到了朝暈頭上的鈴鐺被吹動了。
    又轉著眼眸看向那把傷痕累累的劍,上麵的水晶吊墜碎了一地,隻剩下殘骸。
    他的心理防線猝不及防地被擊破,山崩海嘯般的劇痛難過洶湧而來。
    桑霽突然痛苦地一皺眉,嗓音帶上了哭腔:“朝暈,我好痛,好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想看你,我想再見見你。”
    朝暈把他抱得更緊,眼淚無聲地、崩潰地流,她不停地撫摸他的臉頰,顫著聲音,柔聲道:“不痛了,不痛了,馬上就不痛了。”
    沒人回答她,死一樣的寂靜。
    點點金光從他身上四散,朝暈感受得到他越來越輕,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體變得透明,那光像螢火,像塵土,什麽都沒給她留下。
    什麽都沒留下。
    她垂下頭,無力地撐著自己的身體,殘魂一般。
    大殿上慢慢響起低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悲慟的嚎啕大哭。
    ————
    下了一場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雪。
    外麵的攤販見到了一個千裏迢迢趕來拜師天璣宗的外地人,原本還在嘰嘰喳喳地和他說起五年前那場舉陸震驚的天璣宗事變,雪一下大就不說了,都收了東西回家。
    有人見那個賣糖葫蘆的還在那兒呆呆地坐著,過去勸她回家,朝暈塞給他們糖葫蘆,讓他們先回去,自己再坐一會兒。
    隻剩下她一個人。
    糖葫蘆架上的糖葫蘆都被雪給蓋住了,她也不在意,摸著懷裏的雪絨和幾隻兔子,捧腮望著漫天的雪。
    銀裝素裹,萬裏冰封,隻有雪落下的聲音,像洄雪殿似的。
    有人自後踏雪而來,有瓊破玉碎聲,站在她身後便停了。
    朝暈頭也不回,懶懶道:“一支糖葫蘆一錠金子,愛買不買。”
    來人輕笑,笑聲比滿天落雪動人,他柔聲道:“我是來找我的鱗片的。”
    朝暈身子驟僵,過電似的麻了一下,慢慢地轉過身,光風霽月的玉人兒一席月袍,正彎著眸,衝她淺笑,清絕無雙。
    “還來找我的師妹。”
    “我的朝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