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憶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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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崖邊山風獵獵,將花晚凝染血的裙裾吹得翻飛如蝶。
    她將昏迷的梁鳳台護在身後,脊背抵著嶙峋山石,指節因緊握睚眥劍柄而泛白。她眼中滿是警惕與防備,而那群不速之客步步緊逼,目露凶光,徑直上前就要搶奪她身後的梁鳳台。
    她將梁鳳台放在一旁,裙擺翻飛間左腳迅猛踢出,幾個靠前的嘍囉猝不及防接連後退幾步狼狽地摔倒在地。
    隨後她揮劍劃開一道銀弧,劍鋒割裂夜風發出嗚咽,劈開緊跟的兩人。隨後旋身避開另一人劈砍,踢起碎石正中一人咽喉。另一人揮刀斜斬,她趕忙用劍鞘格擋,可下一瞬後背傳來劇痛,瞬間出現了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
    血腥氣在喉間翻湧,花晚凝踉蹌著跪倒在地,幾個手掌扣住她的肩胛,將她扭送至一人麵前,她在劇痛中抬頭,望見金線繡的胡楊紋靴尖。
    “你們要做什麽!不要碰他!”花晚凝怒吼道。
    那女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緩緩開口:“花晚凝?我見過你。是你阿爹,殺了我阿爹。”
    花晚凝心中一驚,下意識抬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東胡人麵孔。
    “我見過你。”一女人的聲音自頭頂傳來,孔雀石耳墜在月色下泛著幽光。
    花晚凝被揪著發髻仰起臉,對上一雙琥珀色雙瞳。
    “十年前雁門關外,雲州王用一把彎弓射穿了我父王的咽喉。”那位女子冷聲道:“不過我們東胡滅了你們雲州花家,也算是一報還一報了。”
    花晚凝瞳孔驟縮。
    “你究竟是誰!”她口中淬著血,每一個字中無盡的恨意從牙縫中擠出。
    “將死之人,告訴你也無妨,我是東胡柔然部的公主,赫連赤姍。”赫連赤姍微微仰頭,眼中滿是高傲。
    花晚凝心中恨意翻湧,仇人就在眼前,可此刻自己手腳被製。
    難道真的已到窮途末路了嗎?
    “扔下去。”赫連赤姍輕啟朱唇。
    見幾人朝梁鳳台走去,花晚凝拚盡力氣猛地掙脫開束縛,卻在觸及梁鳳台衣角的刹那被利刃貫穿右肩。
    劇痛撕開裂肺腑,赫連赤姍的皮靴已踩住她染血的指尖。
    紅唇勾起淬毒的笑,女子指尖金護甲劃過花晚凝染血的麵頰,“本公主仁慈,許你們同穴而葬——扔下去!”
    失重感襲來,花晚凝終究消失在了一片黑色之中。
    幾人隨後架起昏迷不醒的梁鳳台向山崖走去,眼看就要將他狠狠丟落。
    “等等!”一道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赫連赤姍款步上前,垂眸凝視著梁鳳台。
    昏迷中的梁鳳台麵色蒼白,卻難掩棱角分明的輪廓,高挺的鼻梁,緊閉的雙眸下是濃密的睫毛,嘴唇此刻微微泛白。
    赫連赤姍望著他,心尖猛地一顫,她緩緩抬手從梁鳳台的喉結一路而上,那觸感讓她心中漣漪翻湧。
    她微微俯身低語道:“這般俊俏的男兒,我東胡怎就沒有?”
    月光映著她眼底的癡迷和旁人難以察覺的勃勃野心……
    ……
    幾日後,梁鳳台在塌上悠悠轉醒,隻覺腦袋昏沉,太陽穴微微跳動。
    “二哥!”一聲驚呼驟然響起,梁雁台箭步上前,身後眾人也紛紛圍攏,眼中滿是關切。
    梁鳳台腦海中還殘留著記憶中戰場的烽煙,她一臉茫然,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被弟弟眼下的青黑驚住開口問道:“父親昨日才說要增兵右翼,我怎麽在這裏?我不是在燕莎嗎?大哥呢?大哥傷勢如何了?”
    他的眼神中透著慌亂。
    北涼王妃聽聞神色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急切說道:“鳳台你這是怎麽了,你可別嚇娘親。”
    王府立刻亂作一團,匆忙找來郎中把脈,那郎中過後搖頭歎氣,稱梁鳳台大腦遭受重創,記憶錯亂,竟回到了三年之前。
    準確來說,是他的記憶停留在了三年前東胡犯境的那日,此後發生的一切,在他腦海中皆是一片空白。
    蘇瑾瑤紅著眼眶,坐在床邊拉著梁鳳台的手不知所措。梁雁台將這些年發生的事,樁樁件件,緩緩說與梁鳳台聽。末了,還特意指了指赫連赤姍,說道:“你跌落懸崖,是這位賀姑娘救了你。”
    赫連赤姍款步走來,已然換上了一身溫婉的中原裝束,淡粉色的羅裙搖曳生姿,眉眼含笑,輕聲道:“不必客氣。”又微微欠身,“我叫賀蓮姍。”
    “多謝賀姑娘。”梁鳳台緩聲道。
    梁雁台問道:“二哥,你就沒見到嫂子嗎?”
    “誰?”梁鳳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梁雁台口中之人。
    “花晚凝啊,她去尋你,如今還未歸來。”梁雁台道。
    聽到“花晚凝”三個字,梁鳳台隻覺腦袋仿若被重錘猛擊,劇痛瞬間襲來,似要將他的頭顱炸裂。
    他的雙眼因痛苦而微微泛紅,問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什麽花晚凝!我不記得!我不知道……”話音未落,他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向後倒去,再度昏死過去。
    “鳳台!”蘇瑾瑤悲呼出聲。
    “二哥!”梁雁台也是滿臉驚慌。
    下人們匆忙奔走,去請大夫……
    ……
    北涼客棧。
    花晚凝被日光閃得睜開眼,隻覺周身酸痛。
    待視線清晰,映入眼簾的是古舊斑駁的木質平棋,周圍彌漫著淡淡藥香。
    “驚鵲……”見眼前驚鵲正滿臉焦急地來回踱步,花晚凝忙喚了一聲。
    見花晚凝醒來,驚鵲快步走到床邊,長舒一口氣,“小姐,您可算醒了!”
    “鳳台呢!”花晚凝一句話便是詢問梁鳳台的安危。
    驚鵲將花晚凝輕輕扶起,勸慰道:“小姐,梁世子已經回府上了,他已無礙。您的身子要緊,還是先養好自己的身子吧。”
    “我要去見他。”花晚凝說罷便要起身,卻因牽扯到傷口的疼痛失了力。
    客棧木門“吱呀”一聲輕響,趙羽桓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溫潤的嗓音隨之傳來:“花司使,身子為重,你先好生將養吧。”
    花晚凝循聲望去,目光落在趙羽桓身上。
    驚鵲趕忙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出。
    原來當日花晚凝跌落懸崖,萬幸被樹枝掛住才活了下來,救她的正是慶王趙羽桓。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花晚凝言辭懇切地道謝,可那眉眼間縈繞的焦急卻未曾淡去。
    “不必謝本王,救你,本王心甘情願。”趙羽桓說罷又勸道:“花司使,你還是先不要去北涼王府了。”
    此前皇帝聽聞梁鳳台大勝歸來,龍顏大悅,特命慶王趙羽桓前往北涼王府恭賀。
    隻是趙羽桓未曾料到,到了王府才發現梁鳳台頭部受傷,記憶竟停留在三年之前。聽聞花晚凝下落不明當即前往梁鳳台被救下的懸崖之下尋她,所幸最終找到了她。
    花晚凝聽後,微微低下頭,心中瞬間湧起無數不祥的念頭。
    到了晚上,花晚凝強忍著身上的傷痛起身避開眾人。
    翻身上馬朝著北涼王府的方向而去,馬蹄聲漸漸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