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雪落時

字數:4168   加入書籤

A+A-


    花晚凝從前的確是以身試毒,但絕對不是什麽百毒不侵之軀。
    可體內殘留的毒素竟與這新遭的毒藥相生相克,才使得她不至於丟了性命。
    梁鳳台端著藥踏入屋內,屋子裏沒點燈,那藥湯升騰的熱氣在昏暗中氤氳出幾分詭異。
    花晚凝抬眸,瞧見他的瞬間瞳孔驟縮,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未等梁鳳台靠近,她猛地抬手,“嘩啦”一聲將那碗藥打翻在地。
    藥汁濺在了梁鳳台衣角,瓷碗的碎片散落一地。
    “別過來!”花晚凝踉蹌著後退跌坐在床榻之上,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疼痛突然在骨髓裏蘇醒——百毒噬心時的痛楚,還有眼前這張與記憶中分毫不差卻陌生至極的麵容。
    梁鳳台微微皺眉,聽見花晚凝驚恐萬分地喃喃道:“我的鳳台絕不會舍得讓我嚐半點苦楚,你不是我的鳳台,你不是……”
    那聲音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氣,充滿破碎絕望。
    梁鳳台望著花晚凝痛苦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雙唇微張,似想說些什麽,卻終究隻是沉默。
    須臾,他俯下身收拾好殘渣,便出去再去取新的湯藥。
    不多時,梁鳳台回來將藥盞輕輕擱在桌上。
    他頓了頓,聲音不自覺放柔:“本王將藥放桌上了,你自己趁熱喝了吧。”
    話落,他卻未立刻離去,目光在榻上花晚凝那憔悴的麵容上稍作停留,眸中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複雜情緒。
    然而,不過須臾,他像是被什麽燙到一般,猛地收回視線,轉身匆匆朝著房門走去,幾乎是落荒而逃。
    夜裏,花晚凝房中偶爾傳來風聲,輕輕搖晃著窗欞。
    梁鳳台推開門,一眼便瞥見桌上的湯藥,已然沒了熱氣,原封未動,顯然是花晚凝一口都未曾喝下。
    刹那間一股無名火無明火從心底躥起,他的目光移向榻上的花晚凝,隻見她麵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淩亂的發絲肆意地散落在枕邊。
    可是,這樣的她卻未能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憐惜。相反,內心深處的煩躁像是被點燃的野火,借著風勢瘋狂蔓延,燒得他心煩意亂。
    她這是在怪我?在和我賭氣?所以才對本王如此冷漠?
    可她從前看本王的眼神是那麽溫柔。
    “為何不喝藥?你非要這般糟踐自己麽?”梁鳳台掀開錦帳時帶起一陣裹著沉水香的風,指節扣住花晚凝的下頜。
    梁鳳台眼中藏了些戾氣,他雙手用力地鉗住花晚凝的肩膀,“看著我!”
    錦緞撕裂聲混著玉扣墜地的脆響,梁鳳台失控的掌心卻先一步接住了花晚凝滑落的一滴淚。
    他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與瘋狂。他徹底沉浸在自己的情緒深淵裏,如同被惡魔操控了心智,隻顧著自己肆意發泄內心的憤懣,全然不顧花晚凝是否還能承受這般殘忍的折磨。
    每一下觸碰,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刀,在花晚凝脆弱的身軀上劃出一道道無形的傷口,將她往無盡的黑暗深淵裏狠狠猛推。
    “呃……”花晚凝眼神迷離,喉嚨裏艱難地擠出一絲微弱得的幾乎難以捕捉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痛苦與絕望。
    她無力地仰起頭,纖細的脖頸在痛苦的掙紮中微微顫抖,像是不堪重負隨時都會折斷。
    花晚凝淩亂鋪陳在枕上的青絲間,一抹觸目驚心的紅色正順著她蒼白的唇角蜿蜒而下,在素色寢衣上洇出刺目的血花。
    “花晚凝!”梁鳳台驚呼出聲,心中有一絲從未有過的慌亂。
    花晚凝的眼睛逐漸失焦,空洞無神地望向虛空。
    梁鳳台神色一凜,下意識地伸手探向她的鼻息,指尖觸碰到的,隻有那微弱的得幾不可聞的氣息……
    在之後的幾日裏,梁鳳台不眠不休地守在花晚凝的床邊。
    親自為她煎藥,藥煎好後,他又會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給花晚凝,即便她昏迷不醒,毫無反應,他也從不曾有過一絲不耐煩。
    他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龐,為她掖好被角,嘴裏還不時喃喃著:“晚凝,你差不多行了,快給本王起來。”
    幾日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廊上傳來,墨白徑直衝向書房,手裏緊緊捧著一個古樸精致的木盒。
    他激動喊道:“王爺!找到了!”
    原來前幾日梁鳳台派墨白星夜日夜兼程兼程趕往燕莎。終於尋得了那能解西域奇毒的解藥。然而,這解藥僅有一個。
    赫連赤姍躺在床上,見梁鳳台走進來,她立刻伸手緊緊抓住梁鳳台的衣袖,聲音帶著哭腔,直直地望著梁鳳台哀求道:“鳳台,我好疼……”那模樣,仿佛她才是中毒後痛苦不堪的那個人。
    梁鳳台站在床邊,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掙紮與猶豫,最終還是緩緩伸出手,將那唯一的解藥遞給了並未中毒的赫連赤姍。
    赫連赤姍服下解藥,待梁鳳台去處理公務,她稍作整理便帶著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走進花晚凝房間。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赫連赤姍嘴角掛著一抹嘲諷的笑,“花晚凝,你可知道,王爺將唯一的解藥給了我。”
    這句話直直刺向花晚凝的心。
    花晚凝並未回應,她緩緩垂眸,長睫毛顫抖,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
    不知何時,窗外已然下起了雪。
    人們常說,冬天來了,春天就不遠了。
    可花晚凝望著窗外的雪滿心淒然,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到來年春天……
    ……
    翌日,花晚凝從昏睡中轉醒,意識尚有些模糊。
    朦朧間,她瞧見床邊影影綽綽站著幾個人,心頭瞬間湧起恐懼與煩躁。
    “走開!”她不假思索地厲聲喝道,聲音沙啞,帶著久病未愈的虛弱。
    “小姐,你的手怎麽怎麽冷……”一道熟悉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隨後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花晚凝費力地眨了眨眼,轉身看去,隻見桃暖滿臉淚痕,正一臉心疼地望著自己。
    桃暖身旁驚鵲和春來也是眼眶泛紅。
    花晚凝的眼眶瞬間濕潤,滿心的戒備與怒火在看到她們的那一刻消散。
    她顫抖著聲音問:“你們怎麽來了?”
    三人環顧四周,看著這冰冷且毫無生氣的房間,再瞧瞧花晚凝憔悴不堪、瘦骨嶙峋的模樣,心中滿是酸澀與心疼。
    “司使,我們聽說梁鳳台竟將你納為妾室便來尋你了,他怎能如此待你!”春來怒道。
    驚鵲當即說道:“小姐,我們帶你走。”
    然而她話音未落,屋外一道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
    “北涼王府,豈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能走的?”
    隻見赫連赤姍身著華服,頭戴珠翠,眉眼間盡是得意與不屑,正雙手抱胸堵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