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米做成了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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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士清經常與白耗子白黍、四眼兒金伏混在一起,三個氣味相投的人一到一塊,總有扯不盡的樂子。母親聽到一些閑話,覺得應該提提醒了。
這天晚上,黃士清坐在鬆動的凳子上閑晃,母親有幾分不悅地說:“你屁股長刺啦,再嘎悠凳子就散架子了!”黃士清嘻嘻笑:“沒長刺,長了個悶頭兒。”母親臉麵嚴肅地說:“記著,跟著蜜蜂采花朵,跟著蒼蠅進廁所。你挨著金鑾殿,能長出靈芝草;你挨著臭茅房,盡長狗尿苔。”黃士清笑問:“說這話是啥意思?”母親說:“你是二十來歲的人了,該慮事了,別四六不懂。你那幾個朋友,麻袋片做衣裳——不是啥好料,少跟他們勾搭連環,起膩打戀。”老憨也幫腔:“癩蛤蟆跳秤盤子,你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別像叫咉子貓、起群子狗似的,整天屌兒啷當胡扯六拉,你要給我惹簍子,看我怎麽收拾你。”黃士清不敢反駁,隻說:“行啦,你們不用磨嘰了,就放心吧。”
然而,黃士清卻把父母的話都當成了耳旁風,依舊狗扯羊皮。沒過幾日,就惹出了一場事端。
平日裏,裘環窩在戧子裏,很少到村裏來。就在這天下晌,她眯眯著眼睛,挪著沉緩的腳步,走進了老宅。
春心見她臉色難看,就問:“妹子,有日子沒見你了,你咋來了?看你臉色不好,出了啥事兒嗎?”裘環歎一口氣:“大姐呀,我來跟你說一聲,你們好好管管你家二老狠吧!”春心追問:“二老狠咋了?他作了啥禍?”老憨也說:“你把話說明白的,別讓我們懵門兒。”裘環這才道出實情:“你家二老狠親了我家潘桃。”老憨不信:“有這事兒?”裘環說:“是我閨女告訴我的,她說二老狠喜歡她。上午她去挖野菜,被二老狠攔下了……”春心罵道:“我咋生了這麽個癟犢子,淨給我添懊糟!”裘環說:“我就怕這事兒村裏一傳開,好說不好聽。也怕二老狠得尺進丈,再弄出啥是非來,就不好收場了。”老憨發狠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窮作,等他回來,我收拾他。”
自草一返青,馬就減了料,很長光景都放在野外。閑馬三五成群散放,有的啃草,有的撒歡,有的跑到河邊飲那清涼的河水。棗紅的、雪白的、青黛的、土黃的馬兒點綴在野地之中,給大地增添了幾許鮮活的色彩。黃士清、白耗子、金四眼騎著馬悠閑地在野地裏溜圈,沒邊沒沿地扯笑話。
當談論起女人,更是有扯不完的話題。白耗子打馬回到黃士清馬後,聽胯下的白頭信兒噅噅叫了兩聲,逗樂道:“黃二哥,你打算找個啥樣的媳婦?”黃士清一扽紅馬韁繩,大言不慚地說:“排模帶勁的,會拿情的。” 金四眼在一旁騎著一匹二馬蛋子,任它低頭啃草,說笑:“”
三個人都翻身下馬,在草地上橫躺豎臥。白耗子又逗趣:“咱長青有符合你標準的女子嗎?” 黃士清將脖子梗了梗,好像大鵝要擰人,十分高傲而浪蕩:“有哇,潘桃就符合。”白耗子瘦臉笑變了形,問道:“是不是發燒了,你咋竟說胡話呢?”金四眼的胖臉堆起了橫肉,嘖嘖兩聲道:“那確實是一塊美人胚,不知道你這塊坯模子能不能裝住!”黃士清繼續吹噓:“我爺爺活著的時候說過,女人是塊地,誰種是誰的。我不管她相中誰,都得把她弄到手。隻要我相中了,早晚把她拿下。”白耗子冷笑道:“真能胡謅八咧,吹牛皮不上稅!”金四眼嘿嘿搖頭:“你也就快當快當嘴兒吧,也不怕風大煽了舌頭!”
這時候,遠遠地傳來閨女浪蕩悠揚的歌聲: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隻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
那正是黃士清極力賣弄的潘桃,唱的是他們都熟悉的《敖包相會》。黃士清咂咂嘴,讚歎道:“這小曲兒唱的,真甜!”金四眼挑唆道:“人已經來了,你敢不敢去抱一下。”白耗子也跟著起哄:“別嘴上逞強會氣兒,有章程現在就去親一口。要真敢啃,算你英雄。”
潘桃挎個豬腰筐,扭扭晃晃地從不遠處經過,黃士清不知從哪裏來一股勇氣,忽然跳起來,邊跑邊喊:“潘桃,潘桃,挖菜去啦?我看你挖了什麽?”聽見喊聲,潘桃站下,回身看清來人,忸怩地說:“是你叫我呀,我挖點兒大腦瓜,曲麻菜。”黃士清看看筐,又看看潘桃粉嘟嘟的臉蛋,輕聲誇了一句:“潘桃,你真好看!”潘桃臉一紅,低了頭:“沒啥事兒我該走了。”沒走出幾步,黃士清追上她:“妹子,求你個事兒唄?”
“啥事兒?”
“他倆和我嘎東,問我敢不敢現在親你。”
“嗬嗬,這主意挺壞!”
“我逞能說敢,大話說出去收不回來了。”
“呦呦,那有啥,你認慫不就得了。”
“我得要麵呀,妹你配合一下,讓我來一口,就一口……”
“不不不,那可不行,傳出閑話不好聽。”
“很簡單的,就當逢場做個戲,給他兩個損貨看看。”
潘桃臉騰一下就紅了,搖頭說:“不行,男女授受不親。”就在她一轉身子的時候,黃士清一把抱住了她,在那張漂亮的臉蛋上“吧嘰”來了一口。
白耗子看得入了神,口水正從半張開的嘴裏流出來,一滴滴淌在金四眼的手背上。
金四眼也看呆了,一隻蜢蟲飛進他耳朵眼兒裏,他連摳也沒摳。
見不遠處有人觀看,潘桃急忙掙脫,轉身跑了很遠還忍不住回頭望望,摸著被親過的臉蛋不禁偷偷笑了。
不遠處,一匹馬正在嘶鳴,一匹馬正在甩尾巴,一匹馬正在撒尿。
黃士清得意洋洋地回來了:“你倆看清了?”白耗子和金四眼都點頭說:“看清了。”黃士清問過癮不,白耗子和金四眼又異口同聲:“過癮!”黃士清嗬嗬笑了,賣弄道:“那丫頭一開始往外掙,我親她一口,她就不掙了。咋地?她也需要哇!”他繼續耍貧嘴,“那臉真嫩!真香!真美!哎呀,就是沒啃夠哇!”金四眼誇道:“二哥真行!”白耗子也說:“你像起群的騾馬!”黃士清讓他倆保密,金四眼和白耗子點頭應下。
但是,人嘴怎麽能堵住呢!第二天上午,黃士清強親潘桃的事兒就鬧得滿村風雨了。
晚上,三喜子和賈佩綸來老宅串門子,正趕上春心老兩口訓斥黃士清。
春心數落道:“你說你一天天有沒有個正溜兒?咋淨讓人操神呢!不哢哧你就渾身起刺兒!”黃士清猜想上午打賭的事兒可能是露了,有些心虛地說:“我這好麽樣的,咋說起我來了?”老憨瞪起眼睛,發起倔脾氣:“你幹的那點砢磣事,還好意思覥臉問!你強親人家閨女,人都找上門兒啦!你給我記住,以後跟潘桃少搭咯。”黃士清問差啥不讓,老憨說:“你說差啥?她爹是綹子,那是啥根兒?你招誰不好偏招她,你要有能耐,你領個正經過日子人家的閨女回來。”
三喜子把老憨拉到炕沿按下:“你別一聽說啥就炸廟,二老狠老大不小了,應該說媳婦了。”賈佩綸也打幫腔:“就是,那丫頭還行,活泛點兒聯合人。”接著又說笑,“二老狠整這一出確實挺招笑兒,他要和潘桃成了也是挺好點兒事兒,不行就成全他倆得了!”黃士清嘟囔道:“咱兩家不處的挺好嘛!”
“那是兩回事兒。”春心警告說:“你可別打不著狐狸惹一腚臊,你還是少讓我操點兒心吧!若是弄出點啥事兒出來,你可就粘包了。”黃士清懼怕母親,卻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說:“沒,沒啥事兒,我就是逗她玩玩兒!”
他嘴上敷衍,心裏卻想著:隻要逮著機會,一定把潘桃拿下。
河套戧子老杏樹花枝招展的,在落日餘暉映襯下更顯得嫵媚多姿了。蜿蜒伸展的虯枝點綴著密密麻麻的花團,有些還遲遲未睜開惺忪的睡眼,有些正積蓄著含苞待放的氣勢,有些已經展開了溫馨的笑臉。一簇簇花枝那麽倩麗新奇,那麽出彩招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讚譽,也不在乎能不能遭逢妒忌。每一朵小花似乎都有自己的秘密,忍不住為春風的廝磨把芳心暗許。
潘桃站在花枝下,把頭埋到一枝略帶紅暈的白色花團上,貪婪地嗅著。她發覺背後有人,扭頭一看是黃士清,心就像竄進一隻小兔子似的一陣亂跳,羞羞地問:“你來做啥?”黃士清用手摸摸腦袋:“我上河灣淺灘老朽木那兒等你。”說完自顧自地轉上河岸的小道。潘桃向四外撒眸一陣,腳步輕快地跟過去。
戧子門前放著一個凳子,凳子上放著一個洋漆臉盆。裘環用手往頭上撩水,攪得盆裏水花翻飛,珠飛玉濺,嘩嘩作響。洗完頭,用毛巾擦頭發,手打涼棚看著潘桃跟黃士清沿著河岸走去,叨咕:“這是要幹啥呢?”賈永路靠上來問:“你望誰呢?”裘環說:“潘桃,準是二老狠給勾搭走了。”說完,將一臉盆水往前麵的緩坡地潑了出去。
來到河灣淺灘老朽木歪倒的地方,潘桃問道:“有啥事兒呀?跑這麽老遠。”黃士清咽咽唾沫:“我還想,還想親親你!”潘桃臉一紅:“你是不是真稀罕我?”黃士清毫不猶豫地說:“稀罕。”潘桃有幾分犯難:“你家裏要不同意咱倆在一起咋整?”黃士清說:“早晚會同意的。” 潘桃問:“你能頂得過你爹媽嗎?”黃士清非常肯定地說:“早晚能!”潘桃說:“你可別撒謊撂屁兒。”黃士清下保證說:“我絕不蒙人,大丈夫一言既出,啥馬都難追。我要說假話,就讓我當這個。”說著,用兩隻手比劃了個八爪的動作。
見把潘桃逗笑了,黃士清接著自誇道:“妹兒,我是長得砢磣一些,可跟村裏的小夥子們比,我更壯實。”潘桃說:“你看,醜事都傳揚出去了,你要不對我負責,我可不好找婆家呀!其實,我很好找婆家的,我可不是硬賴著你。”黃士清承諾道:“你要願意跟我,我一定對你負責到底,好好待你。我向你保證,不管家裏願不願意,我一定娶你。你容個空兒,給我個機會,準能成。”潘桃看他說得真誠,微微點頭。
黃士清忽然拉了她的手就走:“走,跟我走。”潘桃問:“上哪兒?”黃士清說:“上樹林裏,讓我好好稀罕稀罕你。”潘桃假意不肯:“嗯?我不去,我要回家。”黃士清哄勸:“妹子,你聽我說,隻有生米做成熟飯,他們才沒轍,你信我的話沒錯……”潘桃矜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被拉扯著鑽進了不遠處的柳毛林子。
空曠的草坪上,兩條糾纏在一起的野狗正在肆無顧忌地轉遊著。
等賈永路和裘環一路追尋到河灣淺灘,並沒看見人影,裘環抻長了脖子,屈著眼睛望了望柳毛林,叨咕道:“他倆肯定是鑽樹棵子裏了!”賈永路笑了:“你看這馬呀、狗啊,這些畜牲都發情,何況人呢?”
黃昏時分,黃士魁上老宅閑坐一會兒,裘環又來老宅說事了:“大姐呀,我今天不得不來跟你商量潘桃和二老狠的事兒。我跟你們這麽說吧,你們就別打別了。如果再別下去,說不上會出啥事兒。”春心一聽這話,忙問:“又出啥幺蛾子啦?”裘環說:“你們還蒙在鼓裏,二老狠和她到一塊堆了,那暫他倆鑽了樹棵子,我和老賈攆都沒趕趟。我本來眼睛就不好,為這事兒直上火呢!”春心罵道:“這個二半鑿子操神貨,想一出是一出,就好招貓逗狗,竟能給我添孬糟!”老憨說:“咱都跟他說幾次了,他皮了嘎嘰就是不聽。這下好了,搬咱脖梗兒了。”黃士魁說:“既然已經生米煮成了熟飯,那就成全他倆吧!再別著也顯得不近人情,應該盡早兒張羅讓他倆成家。”裘環說:“還是魁子開明,事兒都跟你們挑明了,你們就掂量著辦吧!”春心說:“那你回去告訴潘桃吧,讓她安心等日子。”一聽這話,裘環滿心歡喜:“我拙嘴笨腮地不會說話,就謝謝大姐成全了。”
時隔半月,黃士清就匆匆把潘桃娶進老宅西屋。
又到了下醬的時候,趁著天氣晴朗,黃士魁從棚杆橫板上取下醬塊子。那醬塊子是正月的時候經過好幾道工序做成的。他去掉包裹的報紙,將醬坯子四周的綠毛和菌斑用水刷幹淨,用熱水浸透,用刀切成小塊,再用水浸泡抓碎,弄成均勻的稀粥狀。艾育梅往醬麵裏加入晾涼的鹽開水,攪拌均勻後,用盆倒入立在園子柵欄門旁的二缸裏。
聞大呱嗒來看大表姐下醬:“哎媽呀,今個兒是幾兒呀就忙著下醬,可是早班的。”艾育梅說:“今天四月初八,下醬都是四月初八、十八、二十八。”聞大呱嗒說:“哎媽呀,咱東北人不管上頓下頓,一年四季頓頓都離不開這個大醬,這是咱從小到大早都吃習慣的味道。”艾育梅說:“那是啊,用這大醬卷幹豆腐大蔥,蘸婆婆丁青菜,炸雞蛋醬,蒸尖椒燜子,它就能下飯;如果用這大醬燉新鮮的嘎牙子、老頭魚、鯰魚,能讓神仙都栽下雲頭。”聞大呱嗒說:“哎媽呀,雖說做醬的程序都一樣的,可經你手做的醬鮮溜可口,越品越香。不是我眼俗,你下的醬就是比我做的好吃。我做的醬不是鹹了就是淡了,不是稀了就是幹了,我咋掌握不好分寸呢?”
黃士魁又端來一盆碎醬,接話說:“你做不好醬,得從自身找原因,一個就是懶,還一個就是不用心。做醬塊子的時候,大豆要精選顆粒飽滿顏色燦黃的,炒豆要焦而不糊熟而生香,要把熟豆加水煮上一小時,再燜數小時直到變成絳紅色,用杵子搗碎晾涼,摔成方方正正的醬塊子,然後用厚紙包裹捆紮嚴實,放棚上發酵幾個月。下醬的時候,放多少大粒鹽那是有講究的,大約摸是三尖碗的醬麵兌一平碗的大粒鹽。還有,你得大晴天兒下醬,吃著心也敞亮。再有,你得精心鼓搗,不能不管不顧。發酵的時候,要經常打醬耙子深攪勤翻,讓醬塊溶解發酵排氣。天晴了把醬缸蓋打開曬太陽,淡了再加點鹽。天陰了把醬缸蓋好,避免落雨水生蛆。等一個月後,在缸口能聞到熟悉的醬香了,才算大功告成。”
下完醬,艾育梅把醬缸用一塊籠屜布苫好,聞大呱嗒嘻笑道:“哎媽呀,等明年,我把醬豆子背來,你就一起費把事唄,到時候我就拿盆來?點得了。”艾育梅順嘴就來了一句:“你倒圖省事兒了,竟?等現成的。我可不聽你忽悠,不給你打這個底兒。等明年下醬,我去給你現場指導指導。”
忽然從小學校方向傳來一陣陣悠揚的歌聲,
天上布滿星,月牙兒亮晶晶……
聽了幾句,艾育梅叨咕:“這咋還唱上了呢?”聞大呱嗒說:“那是工作組給年輕人教唱革命歌曲呢,那宋紅韻歌唱的老好了……”
原來,自工作隊進村後,時常能聽到宋紅韻在清晨老神樹下練嗓子,聲音透亮透亮的。佐向東在安排下一階段工作任務的時候,對宋紅韻說:“你天生的五音好,可以多組織進步青年學唱一些革命歌曲,豐富豐富鄉村文化生活。”宋紅韻點頭說:“老佐說的對,村裏有好幾個青年跟我提出過這方麵的要求,我也正想跟你說這事兒呢,準備找點兒時間教教他們。”
佐向東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有一首歌叫《不忘階級苦》,你會不會唱?”宋紅韻說:“會唱呀,這歌曲剛一出來的時候我就學唱了。”佐向東說:“那就從這首歌學起,等種完地就開始教小青年們學唱。唱好了,可以搞個小合唱隊,開社員大會時可以演出……”
安排完排練節目的任務,佐向東給齊二克也分派了新任務:“二克,我打算組織個憶苦思甜社員大會,需要物色上台訴苦人選,我建議各工作組都推薦一兩個苦大仇深的老貧農,然後進行挑選。定下人選以後,你負責指導這些社員如何上台訴苦,對講什麽、怎麽講,給好好把把關。”齊二克一口應下:“我馬上安排,你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工作隊要教進步青年學唱新歌的消息一傳開,都紛紛找宋紅韻報名。僅僅兩天時間,就吸引來十幾個人,而且女青年居多。
孟令春也想學唱歌曲,但無論怎麽央求參加,宋紅韻就是不收,隻因成分不好。她回家趴炕上,把頭埋在奶奶的盤腿上嗚嗚直哭。奶奶問:“春子,這是咋啦?”孟令春說:“工作隊教青年學唱歌曲,他們都夠資格,就我不夠資格,天老爺怎麽讓我生錯了家庭啊!”小腳婆看孫女傷心,很是心疼,撫摸著孫女的大辮子,歎口氣說:“恨有啥用,人來這世上都沒資格選家庭。人哪,想好不行,強求不得,這都是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