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膀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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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府,明府,又出甚大事如此排場尋我?”縣衙大門被推“砰”的推開, 伴隨著街市上商販的叫賣聲混雜著由遠而近的急促腳步聲,縣尉趙正那洪亮的聲音打斷了王富春的閉目沉思。
    王富春雙手緊緊握住那已經被握得圓潤包漿的出頭扶手,緩緩睜開眼睛掃了一眼堂下:縣尉趙正和他的兩個弓手弟弟趙二郎、趙三郎一手正係著衣襟一手拿著帽子氣喘籲籲的站在堂下,後麵緊跟著得是兩名去尋他的衙役,看他們垂手頭低的樣子和身上隱隱約約的腳印。
    “你們兩個先下去吧”王富春對著這兩名衙役略揮了揮手,右手指甲又在出頭扶手上緊緊的扣了一下留下一道新的劃痕後在公案上排出十枚銅錢並補了一句“先回去換了衣衫,再到腳店用些點心。”
    “喏!小的謝明府體恤。”兩名衙役聽得王富春如此安排原本陰著的臉瞬間擠滿了笑容,一名衙役緊趕著上前將銅錢一把抄在手中,另一衙役則是連連揖禮,兩人忙不迭就出了縣衙。
    縣尉趙正看王富春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打發衙役出去頓覺不妥,他微微把手往後一擺,趙二郎和趙三郎便退回堂外立於廊下。看著縣衙大門關上趙正也將鐵刀連鞘解下置於刑具架上,隨後正了一下帽子才上前一步揖禮問道“明府急召我來可是因王賬房命案?巳時我已著書吏按仵作正背人形圖錄得格目正待明府勘驗畫押,可是驗狀尚有疏漏?”
    王富春似是沒有聽到趙正如此一問,他站起身來指著右手邊書吏的公案溫聲道“坐吧。”
    “謝明府!”趙正並沒有動,隻是往王富春這邊又走了兩步垂手立於側邊“明府但有吩咐在下定處置妥帖。”
    “你我相識幾年了?”王富春緩緩坐下兩隻手搭著支在左邊那滿是劃痕的出頭扶手上。
    “回明府,我兄弟自開封縣呂陵案起追隨大人已有五年餘。”趙正畢恭畢敬答道“若非明府替我家討還呂陵侵奪我家的田產又蒙明府奏補蔭監生方授得陵江縣尉,我兄弟三人恐早乞於街市做不得人矣。”
    “王賬房被殺一事你怎麽看?”趙正話音剛落王富春便麵無表情的接問了一句。
    趙正一怔,他沒想到王富春又將話頭轉到江鑫錢莊凶案,略一思籌他便開口道“從正背人形圖來看傷口淩亂手段頗為生疏,在下以為此案似賊人臨時起意非江湖慣犯所為;以錢莊所失兩貫四百文散碎銀錢來看亦非久有預謀之人所為。在下鬥膽推測凶犯臨時起意,恰逢院內無人王賬房獨自一人在櫃內,於是這賊人以院內草垛的柴刀為凶器悄然入內從王賬房身後將其砍殺。事發後或是恐人發覺亦或是院內李大個等人聲響教其恐慌,隻隨手拿走櫃邊散碎銀錢便攜凶器逃匿。”
    “哦~?”王富春麵微微一笑向後靠穩在椅背之上輕飄飄的丟出一句話“依你之見李大個會否便是賊人?”
    “這……”趙正頓了一下旋即朝著王富春拱手答道“應是不會。李大個院內灑掃之時有客棧夥計可為人證,況且他是王賬房自小料理長大又一同入得錢莊兩年餘,進出便利,若要取用櫃上銀錢自趁無人注意之時偷拿便是,何必殺害有養育之恩又同事一處之親人……”
    說到此處他從懷中掏出一本手記,翻開後指著剛子供詞道“卯正時刻未到客棧夥計便聽到李大個的呼喊,客棧一眾人等皆於此時進入錢莊後報官,卯時二刻至卯時三刻李大個於剛子同在院內灑掃。若是李大個在卯時三刻後行凶至卯時正刻未到是呼喊,他如何有時間匿藏凶器和髒銀?院內外、水井中皆以細細搜索,未能尋獲凶器並丟失的銀錢。此一無動機、二無必要、三無時間,以在下七年來的的勘驗之見斷不會是李大個。”
    “縣尉之意李大個斷然不是凶手?”王富春直起身一手似隨意的翻動著案上的驗狀一邊盯著趙正“依你來看若賊人趁四下無人入錢莊行截殺之事再逃將出去需要多久?”
    “嗯……”趙正心裏略一盤算答道“依正背人形圖來看,後頸處淩亂刀傷數處,第一刀致命,若非慣常殺人越貨者……入內、劫殺、逃匿,半盞茶功夫足矣。”趙正說罷不待王富春問便回頭對著廊下立著的趙二郎、趙三郎大聲問道“勘驗之時我教你等進出仿賊凶之行事手段,二人可曾記得需費時多少?”
    “回明府、縣尉,我二人依現場勘驗時之推斷仿賊人進出行事,隻消須臾便可。”趙二郎趙三郎拱手揖禮朗聲答道。
    “噢~縣尉依然如初到陵江縣時一般仔細,不枉我當年托趙員外行拔擢之事。”王富春拿起驗狀放到眼前看著。
    趙正未曾想王富春又重提當年籍趙員外之能對他蔭補拔擢舊事,但又不知王富春言外之意隻得躬身揖禮畢恭畢敬附和道“仰賴明府恩蔽、趙員外疏通方有今日之趙正,是以明府初到陵江縣荊棘遍地我敢不效死命以為報答一二。”
    “我亦知你等報答之心,隻是此案與剛到陵江縣時所辦逼押農戶田契的莊主富戶案不同。”王富春端詳著那尚有墨跡指印的驗狀“先前我去應酬西軍來客後你等不在縣衙,我素知你辦案細致,未免誤了畫時申州律令是以簽了驗狀。方才我仔細看來此案尚有可疑之處,這才讓人去尋你。”
    “可疑之處?”趙正自知王富春任大理寺評事三年深通刑獄,於偵緝之事亦有心得,但這幾年來但有案情王富春皆是委他這個縣尉處置,隻要他所辦之案驗狀等文書王富春隻是做些合議複核的表麵功夫,實則隻要主簿簽押王富春便簽了。不知今日王富春為甚突然要他來複議案情。
    廊下趙二郎、趙三郎亦是麵麵相覷,到得淩江縣以來他兩人隻在初辦莊主富戶詭名挾佃案時見得王富春親與趙正指點偵緝緊要,且都是直指偵辦之要害,似此次話說半句還留三分他們均是頭一遭遇見。兩兄弟立於廊下聽堂上二人計議良久心中惴惴,趙二郎不斷的用衣角擦拭心的汗水,趙三郎則不斷輕輕踏著步。
    “李大個卯正時刻未到便發出呼喊,而他卯時三刻方灑掃完畢去如廁……此間李大個無人證且有行凶時間,怎地就斷定賊人不是他?”王富春放下驗狀用手指點著寫滿了字的那一頁問道。
    “明府慧眼讓小人佩服。”趙正聽到王富春如此問時暗地裏鬆了一口氣,他不緊不慢答道“或有如明府思慮情狀,若賊人為李大個,則他行凶到呼喊之間不過一盞茶時間,然櫃上所失兩貫四百文銅錢重十三斤,加之凶器柴刀亦有一兩斤,這兩者他如何有時間藏匿而不被我等搜索發現?”
    “櫃上所失兩貫四百文是誰人告訴你?”王富春站起身來背著手踱到趙正麵前盯著他問道。
    “自是李大個……”話剛出口趙正便發現此間確有疑點,他轉過話頭繼續說道“便是李大個欺瞞我等並不曾有銀錢或如此多銀錢被劫,然我遣人遍搜錢莊內外、各處院房乃至於院中水井皆無所獲。是以屬下推斷賊人必然攜凶器逃匿,而李大個無此時間。”
    說罷,趙正扯了扯官服理了一下衣襟後退了兩步對王富春躬身抱拳補了一句“憑屬下辦案多年心得,似此敢以身為其作保,伏乞明府明察切勿讓好人蒙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