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章 打進尖沙咀,我還打上月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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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陳永仁在韓琛身邊做臥底,也不是沒有被人懷疑過。
但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絕望過。
黃誌誠已死,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他身份的差人也徹底沒了,他萬不能接受,自己的警察編號被一個社團人士從嘴裏喊了出來。
隻是何耀宗接下來的一番話,把他從絕望的邊緣拉了回來。
“你不用擔心,如果我是來找你麻煩的,就不會請你過來吃餐了!”
何耀宗說著抓起一杯檸茶漱了漱口,而後繼續說道。
“其實黃sir當年也找我做過線人,隻不過我沒能耐考入警校,自覺做線人沒有前途,所以就沒答應他。
但這些年來,我也和O記有過不少的合作,之前的忠信義,就是我替他們搞定的。
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問問O記B組的肥沙。”
這番話真偽摻半,叫陳永仁無法分辨。
反正黃誌誠已經死了,他還能去找死人問話不成?
陳永仁一時間不知道何耀宗是不是在詐自己。
但他早就心如死灰,十年的臥底生涯,先是被O記相中,被逼著從警隊退學,改行去做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臥底。
而後蟄伏在倪家,雖然他對拋妻棄子的倪坤深惡痛絕,但自己的二哥倪永孝,卻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外人看待過。
哪怕在死之前,發現了他藏在內衣裏的竊聽器,也要留著最後一口氣,替他遮掩好臥底的身份。
後來倪家徹底完蛋了,警隊依舊讓他去盯死韓琛。
三年又三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白還是黑,亦或是他的世界裏,隻有黑白交界處的那一抹死灰?
眼下被何耀宗叫破身份,慌張之後盡是一抹釋然,是非對錯,對於他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
“黃sir怎麽會把我的身份告訴你?”
“自從三年前韓琛的老婆Mary死後,韓琛就徹底瘋了。
後來倪家搞汽車炸彈,意圖炸死黃誌誠,卻不想意外炸死了黃誌誠的頂頭上司陸啟昌。
從那之後,黃誌誠也瘋了。”
何耀宗此時已經點燃一支香煙,如同講述一個耳熟能詳的故事,這讓陳永仁潛移默化間,逐漸相信了他說的話。
“黃誌誠當初橫下一條心來,也要把韓琛摁死在尖沙咀,他知道相比起差佬,韓琛這種粉佬做事更沒有底線。
擔心韓琛萬一哪天下毒手,所以把你的身份告訴了我,以免日後他出了什麽意外,你的身份還有第三個人知曉。”
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完之後,何耀宗悠悠吐出一口長煙,平靜地看向陳永仁。
“做臥底是很孤獨的。”
做臥底是很孤獨的!
這句話如同一道利劍,直接貫穿了陳永仁的心扉。
他鼻子聳動,眼淚差點沒從眼眶中滾落出來。
“你能幫我恢複身份?!”
“幫你恢複身份不要太簡單,之前你的檔案被封存在警隊的加密庫裏,黃誌誠一直不肯讓你歸隊,就是因為韓琛在警隊埋了不少的內鬼,還沒有被挖出來。
現在黃誌誠死了,你繼續臥底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
何耀宗說著壓低聲音:“一會回去,你幫我把韓琛約出來,我擔保你用不了三天,就可以歸隊!”
哪個忠誠的臥底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一個十年間,沒有哪一天不想重歸警隊的臥底,怎麽可能經得起這樣的考驗?
前路茫然無期,後麵亦是絕路。
不過陳永仁臉上還是泛起了一絲為難。
“韓琛現在誰都不信,隻怕我一時半會,想不出辦法將他約出來!”
何耀宗曲指彈了彈煙灰,皺眉道。
“我就是知道韓琛誰都不信,躲在尖沙咀做縮頭烏龜,才讓你去把他弄出來!
這件事情要悄悄的辦,不然我找你幹什麽?”
陳永仁心中了然,望著何耀宗,不禁苦笑一聲。
“好,留個電話給我,我爭取盡快搞定!”
“不是盡快,是必須在今天之內必須搞定。
韓琛一旦露頭了,記得打這個電話!”
何耀宗說著從兜裏摸出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遞到了陳永仁的手中。
接過紙條看了一眼,快速記住了上麵的電話號碼。
隨後端起麵前的苦丁茶,皺著眉頭飲了一口,又朝著何耀宗笑笑,而後轉身朝樓下走去。
從好友冰室回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
串爆,大埔黑,以及林懷樂三人早已來到和泰茶樓這邊等候,何耀宗約了他們這個時間點過來開會。
比起一心想把何耀宗拉下水的林懷樂,串爆和大埔黑兩人則是顯得輕鬆許多。
尤其是大埔黑,他這單生意是最簡單的。
在九龍這邊搞冰鮮供應,隻要何耀宗點頭,從鵬城那邊拉過來的冰鮮,可以在半天之內,直達九龍地區多達五百多家餐館!
哪怕一家餐館一天從他這拿十隻雞過去,每隻冰鮮雞賺一塊五的純利,每天都有七八千的淨收入。
一個月就是二十幾萬!
再加上中途不要被人扒一遭,人力物力,能耗成本每個月又能省下幾萬。
“抱歉,久等了!”
牡丹閣茶包大門被推開,何耀宗嘴角掛著招牌性的微笑,走了進來。
大埔黑連忙起身與何耀宗打招呼,林懷樂和串爆則是坐在位置上,各自朝著何耀宗笑了笑。
揮手示意大埔黑坐下,何耀宗直接招呼細偉拿來一個文件袋。
先從裏邊取出一份合同,遞給了大埔黑。
“黑哥,冰鮮倉庫的選址我已經替你找好了,兩個地點。
一個在荔枝角靠近貨櫃碼頭那邊,方便你照拂深水埗和荃灣那邊的老主顧。
一個在黃大仙的樂福屋邨這邊,方便你把拓展油尖旺一帶的生意。
我會和地盤上的那些老板打好招呼,你的冰鮮有海關檢疫證書,價格又算公道,相信你很快會把這一帶的市場拓開的。”
大埔黑接過合同看了幾眼,已經是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
“阿耀,我就懶得去找律師看合同了,你直接告訴我,我需要拿多少錢出來?”
“不用,倉庫我來建,物流我來協調,每個月你給我兩萬塊的租金就行。
既然要牽頭搞社團共濟會,那就得拿出點誠意出來。”
大埔黑是徹底被何耀宗給感動了。
兩個物流倉庫,投資建設的成本加上五年租期的租金,何耀宗至少就得拿三百萬出來!
這還不算什麽,三百萬,他大埔黑咬咬牙也能拿出來!
最關鍵的是,何耀宗居然真的肯放開自己地盤的市場,每個月隻向自己象征性的收取兩萬塊的租金,這才是最可貴的!
社團打地盤為的是什麽?就為了收那幾家場子的睇場費?
當然是為了做地區的各種壟斷生意了!
“阿耀,你這麽搞我會不好意思的!
這樣,以後在這邊,每個月的冰鮮生意,我拿三成的純利給你。
你放心,權叔和我搞這行這麽多年,給我點時間,每個月給你多賺個十幾萬,問題還是不大的。”
大埔黑並不知道何耀宗打心眼裏瞧不上他這十幾萬。
但見何耀宗答道:“行了黑哥,什麽時候等你的冰鮮能賣到香港島那邊去,什麽時候我們再規劃分成的事情!”
說著何耀宗又拿出一份合同,遞到了串爆手中。
剛才何耀宗與大埔黑一番交談,聽得串爆眼熱。
眼下他也端不住叔父輩的架子,一時間居然伸出雙手,去接何耀宗這份合同。
“阿耀,合同我也就先不看了,搞觀塘到西環尾那邊的小巴線路,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阿叔,這沒什麽好商量的。
既然要搞小巴線路,幹脆就從大浦那邊搞起。
從大浦到西貢,再到觀塘,尖沙咀,過紅磡隧道,一路轉到灣仔,西環。
貫通這些線路的,運輸署居然隻安排了一趟綠皮小巴。
大浦那邊的居民如果不想打車,去一次香港島,就要在早上七點就去等車。
當天要趕回來,錯過了下午三點的那趟綠皮小巴,就隻能打車過紅磡隧道了。”
何耀宗頓了頓聲,旋即繼續說道。
“我做過預算,如果這條線路開通,每天我們至少可以來回發五次車!
由於大浦到觀塘這一帶客流量不高,隻要我們肯加大這條線路的班次,運輸署那邊幾乎不會有任何猶豫,就會給我們簽發紅皮小巴的運營牌照。
所以我保守估計,先湊五百萬出來,成立一家小巴公司。
把我上述規劃的這條線路跑熟了,再慢慢拓展其他地區的線路。”
聽到五百萬這個數字從何耀宗嘴裏報出來,串爆不禁咽了口唾沫。
先前何耀宗已經打算拿三百萬給大埔黑搞冰鮮生意了,他手裏還有這麽多錢嗎?
“阿耀,五百萬是不是太多了點?
東九龍這邊的紅皮小巴生意,一直是由新記控製的,我看要不我們還是先投點錢去試試水,萬一新記發難我們頂不住,到時候也不會虧太多。”
“這個不勞煩阿叔操心,錢全部由我來出,虧了就算我的。
還是那句話,什麽時候生意做起來了,我們再談分成的事情!”
“不是……阿耀,別怪我這個叔父輩囉嗦,你哪來這麽多錢?”
何耀宗伸手指了指天花板:“忘了?樓上就是和泰財務公司。
我和銀行打了這麽久的交道,如果實在湊不夠錢,貸點款問題還是不大的。”
串爆隻是搖頭。
“不行不行!我原本隻是鍾意搞幾台小巴先玩一玩,如果把你這些錢全部虧進去,叫社團笑話我倚老賣老,昧堂口晚輩的銀錢。
如果你要把生意搞得這麽大條,這筆生意我寧可不要!”
何耀宗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眼林懷樂,發現這家夥的臉色已經愈發不自在。
淺笑一聲,何耀宗繼續同串爆講道。
“新記控製九龍的小巴生意,靠得就是手裏掌握著九龍一整條小巴的生意鏈。
從觀塘那邊算起,小巴修理廠,零配件供應,以及小巴司機群體,都被他們牢牢掌握在手中。
如果隻是小打小鬧投幾台小巴試水,我敢保證不出三兩天就要全部趴窩。
要想把小巴生意做起來,就得學新記那樣,把整條生意鏈搭建起來。
五百萬不單是買小巴的錢,養摣車司機,車輛保養,保險介入,這些都要一應俱全!”
“冚家鏟啊!新記選個做律師的老許出來話事,就是不一樣了!
看來現在混社團,做龍頭的,也要多讀書才行!”
一番話,聽的串爆雲裏霧裏。
他隻知道搞小巴賺錢,卻不知道個中門道如此曲折。
難怪新記控製了九龍半數以上的紅皮小巴長達十年之久,始終沒有人能去和他們分一杯羹。
以前他隻道是新記夠生猛,沒人敢去從他們碗裏搵食。
現在看來,時代是真的變了,新記似乎在逐漸甩開和聯勝這個守著老舊規矩過日子的社團。
聽完何耀宗的發言,林懷樂心情更顯頹廢。
他現在是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年輕人了。
不過和串爆聊完之後,何耀宗已經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林懷樂趕緊擠出個笑臉。
“阿耀,上午你問我鍾意做什麽生意,當初我說還沒有想好。
現在我可以給你答複了,如果你肯賞光,我們不如兩家聯手,合夥打進尖沙咀怎麽樣?”
此話一出,一旁的大埔黑稍顯錯愕,但沒有做聲,隻是看向何耀宗,試圖觀望他是什麽意見。
串爆則是在心中暗罵一聲無恥,隨後搭腔。
“阿樂,你有沒有搞錯?
阿耀好心好意搞個社團共濟會,請我們過來,客客氣氣聊點生意上的事情,你就要聊乜鬼打打殺殺,真是掃興!”
串爆不說這番話還好,一說,就更加堅定了林懷樂心中的信念。
他兩手十指交叉,微微靠向椅背。
“天叔,話不能這麽說。
自從當年斧頭俊帶著尖沙咀過檔,已經過去了快二十年了。
這二十年,尖沙咀是天翻地覆的變化,每年光是靠睇場,都有千萬以上的收入。
我和阿耀出麵把尖沙咀打下來,到時候社團的兄弟都有資格進去撈份生意,點解不符合共濟共力的宗旨了?”
說著林懷樂看向了一旁的大埔黑,又開口問道。
“黑哥,你說是不是啊?”
大埔黑不禁在心中暗暗給林懷樂比了個中指。
但還是得開口答道:“話這麽說沒錯,隻要阿耀肯跟,我大浦這邊絕對沒有話說,照跟不誤!”
“癡咗線!”
還是串爆開口了,他剜了大埔黑一眼,旋即朝著林懷樂開口道。
“阿樂,你就不要搞搞震,知道你想替社團做事,但是打進尖沙咀,光靠嘴說說可不行!
你紅口白牙就要阿耀去打尖沙咀,你又準備拿出點什麽家底來跟?
如果你沒有信心做到,我勸你就不要給深水埗出這種難題!”
林懷樂緊鎖眉頭,如是說道。
“阿耀人強馬壯,隻要他肯點頭,我整個佐敦都照跟不誤!”
串爆則是發出一聲嗤笑。
“不是我要掃你的興,你佐敦什麽實力你自己最清楚不過。
三五百人馬想要打進尖沙咀,就算打進去你守得住嗎?我還打上月球呢!”
“好了阿叔!”
何耀宗出聲製止了二人的爭論,隨後轉頭睇向了林懷樂。
觀林懷樂神情飄忽,就知道這家夥現在的心已經亂了。
他要的效果總算是達到了。
“樂少,你是說,你想要我幫把手,帶著社團的兄弟們去尖沙咀搵口食?”
林懷樂同樣看向了何耀宗,點了點頭:“沒錯!”
“那好,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了。”
眼見何耀宗答應的這麽爽快,林懷樂心中不免竊喜。
但他還是裝模作樣開口道:“阿耀,你可要想清楚!
如果實在困難,我可以把手裏的這個名額讓出來的。”
“不用!樂哥你既然這麽有心,就抓緊時間去聯係一下。
看看有哪些兄弟想要去尖沙咀搵口飯食,到時候交給名單到我手裏來,我盡量給他們安排!”
兩眼一熱,林懷樂當即站起身來。
一邊朝著何耀宗豎起一個大拇指,一邊開口道。
“好!阿耀,你果然夠犀利!
晚點我就去和其他堂口打聲招呼,什麽時候去尖沙咀插旗,記得知會我一聲!”
“用不著你樂少出手,知道你守好佐敦的一畝三分地都難。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今天大家就聊到這裏吧,我該去準備準備,把這些事情落實下去了。”
麵對何耀宗的揶揄,林懷樂此時顯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他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隻要何耀宗開了口,接下這單硬活,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回去,暗搓搓的搞事了。
在林懷樂與大埔黑相繼道別之後,串爆卻依舊坐在位置上,沒有離開的意思。
“阿耀,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看不出來嗎?阿樂這是在給你挖坑!”
“天叔,樂少平時在社團,素來與人為善,他能給我挖什麽坑?”
“挖什麽坑?這不明擺著的,到時候吹雞交棍,和他爭話事人的就是你!
不是我在胡亂猜測,他就是要把你拉著和新記開打,到時候首尾難顧,拖入泥潭,分不出心來和他爭話事人!”
何耀宗隻是笑笑,並不打算和串爆解釋太多。
“丟!是不是之前忠信義垮的太快,給了你什麽錯覺?
你不要以為尖沙咀這麽好打,連浩龍這些粉佬比不得新記和洪興這種字頭,他們做的是白粉生意,一拆一賣,在尖沙咀其實沒有什麽地盤的!”
何耀宗還是不語,隻是將茶壺裏泡開的毛尖,再給串爆衝了一壺。
“阿叔,飲杯茶先嘍。
這兩天我會把小巴公司起個名字注冊好,然後勞煩你老人家去找人選個吉時,準備準備,就可以開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