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章 李文彬:叫你來勸返市民的,不是叫你來競選議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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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彬說著又繼續補充道。
“不過蔡sir,我是尊重你做的一切決斷的。
和你說這些,不是代表我想抗拒你的命令,現在警署外邊圍了這麽多的記者和市民,等著讓我們警隊拿出逮捕何耀宗的證據出來!
我隻想請你在我放人出去之前,先把外邊這些示威的人群給安撫好了,也不至於讓我們警隊的名聲陷入一片狼藉!”
蔡元祺繞過自己這個O記主管去辦社團的大案,本就讓李文彬有一種被排斥的感覺,心中自然不爽。
他李文彬在O記兢兢業業這麽多年,自問自己沒有任何站隊的趨向,他隻忠於警隊,忠於港島差佬維護秩序的基本理念!
但正因為如此,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就這麽被警務處的這些長官給排斥了!
這怎麽能叫他不寒心?
半個小時後,關押何耀宗的那間班房內,O記這邊‘強行’安排了社團律師進來與何耀宗見過麵了。
前來與何耀宗碰頭的是師爺蘇。
警隊辦案,歸根結底還是要講究流程。
抓何耀宗進班房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需要開具拘捕令。
那麽現在局勢失控,收不了場了,同樣需要名正言順的流程將何耀宗‘送’出去。
隻是何耀宗沒有想到,這群撲街連一天都撐不住,蔣天生那邊還沒有什麽動靜,真正的殺招還沒來呢!
這就要把自己放出去了?
當師爺蘇離場,李文彬進入班房的時候,何耀宗已經穿好了外套,重新紮好了皮帶。
“你怎麽還不出去?”
李文彬依靠在班房門口,靜靜審視著坐在鐵板床上的何耀宗。
何耀宗把手伸向兜裏,翻出了兜袋。
“他老母的,把我煙收走,搞得我出門連支潤喉的東西都沒有,李sir你是不是該賠我一包?”
李文彬知道何耀宗是在等自己過來,他沒有多說什麽。
跟著伸手探向口袋,從裏邊摸出了一盒拆封沒多久的紅萬,丟到何耀宗跟前。
同時說道:“為了港島的秩序,我什麽都可以忍耐!
如果你夠聰明,回去就該鳴金收兵,然後謀劃自己的後路。
不要以為你站在了輿論的製高點,就可以為所欲為,你是鬥不過港島警隊的!”
何耀宗冷笑一聲,隨後拿起李文彬丟在鐵板床上的那盒煙,取出一支叼在嘴裏,又走到李文彬麵前,問他要了個火。
“李sir,方便借個火嗎?”
李文彬猶豫了一下,隨後從兜裏掏出了打火機。
何耀宗接過火機點燃了,深吸一口,頓感整個人都舒坦了起來。
他的煙癮著實不少,被關在班房裏最痛苦的事情,就是不能自在的抽上一口煙了。
點完煙之後,何耀宗順手把打火機收進了自己的口袋。
而後不等李文彬開口,他便繼續說道。
“李sir,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前腳放我出去,後腳就準備開具拘捕令,好正式抓我回來是吧?”
“知道你還問?還不趕緊回去息事寧人?”
李文彬眼神閃爍,開口道。
“我其實是很想把你再抓回來的,但是我又不得不佩服你做過的一些事情!
至少比起不少社團的王八蛋,你是真的肯修安置房給那群走投無路的市民。
單是這一點,我就有不想為難你的理由!”
“隻可惜你不是警務處處長,很多事情你說了不算。”
何耀宗叼著煙,笑著看了眼李文彬,旋即沒有再去多說什麽。
有些話,和李文彬說了也沒有什麽意義。
此時警務大樓外邊,比起之前在利園的時候,九龍城寨的那些住民顯得安分多了。
不過現場也是一片人聲鼎沸,上千人圍在警務總部大樓外邊,為一個社團龍頭討要說法,這簡直是港島開埠以來的頭一遭。
就連濠江那些專門辦馬經的雜誌社,也派記者過來采風,搞得警隊和城寨居民兩夥人都極為克製。
哪怕是常年蝸居在城寨的街坊,也知道這群記者手中的筆,有時候比刀子更為可怕。
O記A組,廖誌宗的辦公室內。
廖誌宗正帶著一群組員,做今晚下半夜的行動部署計劃。
“現在接到警務處的命令,當務之急,是驅散暴動的市民,繼續看管好和聯勝的各個檔口。
隻要他們不大規模挑事,就先不往差館抓人了!
等到何耀宗離開警署,但凡和聯勝的地盤還有什麽風吹草動,那我們O記就可以名正言順拿人!
記住,我們A組接到的命令,是直接盯死何耀宗,幾萬人的社團,隻要有一個承認何耀宗是和聯勝的龍頭,他這次都脫不了幹係!”
一直沒有什麽存在感的陳永仁忽然開口了。
“廖sir,這件事情……李sir他有知道嗎?”
廖誌宗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他睇向陳永仁,冷語道。
“陳永仁,這是警務處親自下達的命令,你覺得一定要讓李sir知道?”
陳永仁訕笑了一聲:“廖sir,我隻是證據不充足的情況下,就貿然……”
“好了!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今晚在銅鑼灣那邊,我哋O記已經有一位高級警司因公殉職了!
你要是真的為警隊的著想,現在就該全力以赴配合上邊的行動指令,維護好警隊該有的尊嚴!”
陳永仁聽到這番話,隻覺得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他當年在警校還未畢業,就被警隊高層相中去做了內鬼。
在尖沙咀盯自己老豆開始,一路盯到倪永孝,再到倪家覆滅,又繼續盯了幾年韓琛。
十年光景彈指而過,每一次以臥底的身份幫警隊做事,都沒有幫警隊拿到什麽致命的證據。
以至於他要日複一日重複暗無天日的臥底時光,最後還是和聯勝那邊快刀斬亂麻,才得以讓他重見天日!
他十年的臥底生涯,在警隊這次對付和聯勝的方式前,顯得像是個笑話。
如果警隊能像今日這般,拿出對付和聯勝的手段,去對付倪家,對付韓琛,他何至於要過十年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廖誌宗也許是看出了陳永仁的心事,他幹咳一聲,開始放緩語調。
“阿仁,我們O記這群人,不少都是李sir帶出來的。
本來我之前,也是想全力配合李sir,為這起事件尋求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但是李sir這人隻重秩序……唉,我和你說點實際的吧!”
廖誌宗說著丟下手裏的材料,踱步走到了陳永仁跟前。
他審視這個在O記並不怎麽受待見的差人一眼,又開口道。
“就在今天晚上,我親眼睇到我哋O記的何國正警司,在利園門口被車撞死!
各位同僚兄弟,我敢保證,這是你們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慘狀。
何sir半截身子,都被撞成肉泥貼在那株老榕樹上,最後殯儀館的人前來斂屍,沒有奈何,是連著樹皮一起刮下來裝進屍袋裏頭的!”
廖誌宗這番話出口,不少人都齊刷刷抬起了頭。
見狀,廖誌宗繼續說道。
“我剛才說要維係我哋港島警隊的尊嚴,為得是那般?
一個O記的高級警司,就這麽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車撞死!
各位捫心自問,我們O記的差人在他們眼中算是什麽?還有權威嗎!”
這番話,聽在其他人耳中是什麽效果,陳永仁不知道。
但聽在他的耳裏,還是沒有任何的說服力可言。
當初倪家用汽車炸彈炸死陸啟昌,在北角把黃誌誠丟下樓,同樣沒有見到警隊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警務總部大樓,何耀宗是由李文彬親自陪同出來的。
守在門口的那群‘刁民’久久不願退散,李文彬無奈,隻得陪同何耀宗出來,至少暫時維護住警署的體麵。
見到何耀宗出來,一群城寨的居民頓時激動起來。
“何先生出來了!”
“媽的,你們這群媒體的記者快來看啊!
港島警署與地產商勾結,為了維護港島地產的體麵,隨便就能編織罪名,抓何先生這種大善人進班房!”
“冚家鏟,這就是所謂的亞洲最安全的城市!
蛇鼠一窩,我哋底層市民還有什麽活路?”
……
一道道聲音,讓李文彬感覺如芒在背。
他不知道這世道是怎麽了,一群所謂的市民,站在警務總部大樓門口,當著一眾記者的麵,口口聲聲咒罵他們這些維護秩序的差人,卻對一個社團分子奉若圭臬。
而警務處的那些大佬們,把事情攪大收不了場之後,更是縮起腦袋躲在辦公室,讓他們O記出麵擋風擋雨。
一時間,李文彬悲從心起,但還是耐著性子,朝何耀宗說道。
“以前你在九龍起家的時候,我也沒有過多去為難你。
今晚就當是你賣個人情給我,先把城寨的這些居民勸返回去吧!”
李文彬這番話說得真誠,何耀宗答應地也非常利索。
他讓李文彬去找門口維護秩序的差佬,要了個擴音喇叭。
旋即潤了潤聲,拉開了大門口的警戒線。
麵對一群激動的人群,何耀宗潤了潤聲,旋即把喇叭湊到了嘴前。
“街坊們,感謝你哋不忘我何耀宗!
作為恒耀置業的董事會成員,我很榮幸,能為你們這樣一群可敬的街坊,貢獻出一份我力所能及的力量!
現在我可以再度承諾,隻要我何耀宗還有一口氣在,隻要恒耀置業不倒,後續城寨這邊的安置項目,我一定會繼續承辦下去!
今天你們這個情我記下了,後續,我會繼續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大家謀一份生計,我可以保證,昔日在城寨遭受的苦難,以後決計不會在你們身上重演!”
千人的歡呼聲,頓時響徹夜空。
記者的快門聲不斷響起,早有記者蠢蠢欲動,隻等激動的人群退散,他們就要上前,去拿一手的采訪資料。
李文彬見勢不對,連忙湊到何耀宗跟前,低聲提醒。
“叫你來驅散人群,不是叫你來選議員的!
不該說的不要說了,你還想不想離開警署了?”
何耀宗瞥了李文彬一眼,沒有做任何應答。
他隻是拿著擴音喇叭繼續說道。
“既然這麽多媒體的朋友都過來了,我也想就我為什麽被差佬帶進差館,做一個解釋!
警方是以我暗殺洪興社龍頭蔣天生的名義,把我帶進差館的。
不過個中不少的內情,我卻是比誰都清楚!
實不相瞞,蔣家那邊,已經和我有過聯係了,刺殺蔣天生的凶手,根本不是在差館裏羈押的那個!
所謂凶手指證是受我委托殺人,根本就是港島政治部自導自演的一出戲,目的就是為了拖我下水!”
此話一出,不單是人群炸開了鍋,就連李文彬也是臉色大變。
有記者再也按捺不住,一馬當先衝了過來。
一瞬間,好幾支話筒遞到了何耀宗的跟前。
“何先生,你說凶手另有其人,那真正的凶手現在在哪?”
“何先生!你說政治部自導自演了這一出戲,那你能解釋一下政治部的動機何在嗎?
他為什麽要拉你下水,費盡心機搞這樣的事情,對你來說有什麽好處?”
“何先生,據我所知,政治部雖然隸屬於港島警務處管轄,但真正的管控部門卻是大英的軍情五處!
如果真如你所言,政治部往你身上潑髒水,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政治部這邊包藏禍心,要馴化港島的社團?”
一群記者雜七雜八的問題,何耀宗根本沒有聽進耳裏。
唯獨那個直言政治部包藏禍心的記者,讓何耀宗不免高看了一眼。
何耀宗看向了那個記者,發現其隻不過是一個和自己年紀相仿,滿臉銳氣的年輕人。
“這位朋友,你是哪家報社的?”
“我是檳城光華日報的記者!”
“原來是馬來西亞的朋友,你這個問題問得好。”
眼見何耀宗順著話題,是真的敢去接,李文彬當即急了。
他原本隻是送何耀宗出來,解散一幹圍在警務大樓外邊的市民的。
但是現在事態的失控,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知道像他這種警隊高層人員,是免不了要講政治的。
但有他在場的情況下,政治絕不能在一眾媒體記者的鏡頭麵前妄言!
正當李文彬準備采取強製手段,‘送’何耀宗出去的時候,一件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砰——
一聲清脆的槍聲,劃破了夜空的天際。
李文彬堪堪走到何耀宗跟前,剛好拉扯何耀宗的時候,一顆子彈剛好擦過何耀宗的手臂。
也幸虧是這一下拉扯,導致本該打在何耀宗心髒部位的子彈,隻是造成了少少一點擦傷。
而這一幕,正好被一眾記者的鏡頭如實記錄了下來。
旋即,何耀宗睇見了此生最為讓他動容的一幕。
一幹反應過來的城寨居民,開始不要命的撲倒他的跟前,將他團團圍住。
一個個試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為何耀宗鑄成一道可以阻擋子彈的人牆!
“保護何先生!”
“我屌你老母啊!你們警隊是吃幹飯的?
槍手都追到你們警隊總部來了,廢柴!”
“你和他們這些差佬說這些?保不齊就是政治部的人下的黑手!”
……
何耀宗被死死地護在人群之中,一時間,他對這群城寨的居民有了一番新的認知。
抿心自問,以往他幫這群人,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
但是在城寨的這些居民看來,這就是何耀宗的一番赤誠之心!
自打港島所謂的‘重光’以來,九龍城寨,就一直被視作是一個藏汙納垢的飛地。
幾代城寨人被困在其中,始終衝不破那道無形的牢籠。
他們享受不到任何該有的福利,港府為他們做過最大的事情,就是每天都有環境署的人派車過來,看看城寨裏頭有沒有要拉走的屍體。
直到‘中英聯合聲明’發布,城寨的拆卸工程才提上了進程。
但即便如此,他們也隻能獲得每個月按時繳納廉租屋租金的‘福利’。
現在有人站出來,告訴他們免費為他們修建千尺豪宅,會為他們提供生活保障,甚至讓他們的後代,有機會坐在學堂念書。
這怎麽能讓他們不去傾盡全力,守護何耀宗的安危?
欠缺法治管理的城寨居民,最為信奉的就是人情味。
何耀宗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狄秋寧肯把地契爛在手中,也要傾盡全力去為城寨的這些街坊謀一條尚可的後路。
人與人之間,不能一味的以利益權衡,還是需要這麽一點人情味的……
李文彬被擠出了人群之外,隻是在竭力呼叫增援,要把打黑槍的槍手揪出來。
他現在管不了什麽政治部不政治部的,這種事情就是黃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
如果不把槍手揪出來,他都能想到明天早上滔天的輿論,都能直接把他們警隊淹死!
隻是軍器廠街上,早已圍滿了混亂的人群,哪有他們這些差佬衝出去的機會。
再看這些暴民,一個個紅著眼眶,恨不得把他們這些差人生吞活剝了一般,一時間叫李文彬不知道如何是好。
良久,他也隻得拿出電話,找了個地方躲起來,打給了警務處處長蔡元祺……
開槍的槍手早已乘車離開了這邊。
開車的是邱剛敖,坐著車後座的是打靶仔。
“快點哦,趕緊上船把這支槍沉海,我心裏才踏實!”
打靶仔抱著個釣魚包,裏邊裝著的是剛才他用過的狙擊槍。
邱剛敖一邊加速朝著北角碼頭那邊駛去,一邊開口道。
“一百米以上的距離,又是在晚上,你說開槍是真的敢開槍啊!
兄弟,你就不怕槍子打偏,真的傷了何先生?”
打靶仔一臉倨傲之色。
“何先生信得過我,才交代我做這件事情的。
區區一百米夜間靶算得了什麽?這我要是把槍子打偏,下一槍我就直接開在自己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