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百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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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懷安一行人繼續出發了。
    趙六低著頭生著悶氣,鮮於嶽三人則和趙懷安說話,而阿奇墨等夷丁十人則大包小包背著。
    原先那六個吐蕃人的衣甲、杖械都被搜刮了幹淨,這會就被阿奇墨他們背著,這些都是趙懷安的資產。
    尤其是趙懷安裸絞死的那名吐蕃武士,他那身甲胄在哪裏都能換到大錢。
    趙懷安哪不愛錢?之前那會要逃命,戰場那些東西又帶不走,隻能忍痛割愛。
    現在有了阿奇墨他們的加入,他趙懷安恨不得地皮都刮幹淨。
    在得知阿奇墨這些人都是附近的雜夷後,趙懷安當即就決定雇傭他們做向導。
    這些人一開始齊齊搖頭,甚至裝聽不懂趙懷安的話。
    他們本來就怕得要死,又想早點回家,哪裏願意接這份苦差。
    但趙懷安直接和這些人許諾,隻要將他們送到邛州,就給他們十倍的路費。
    可憐的阿奇墨們一直在吐蕃人那邊做牛做馬,哪見過這麽多錢?當下就心動了。
    其實阿奇墨等人也明白,看那個唐人武士的樣子,不答應他這個要求,他們幾個肯定走不了的。
    不過這人也像是說話算數的,那就帶著他們走一走吧,反正不就是點山路嘛。
    那不是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就這樣阿奇墨等人加入了趙懷安的隊伍,以每人十貫的價錢將趙懷安等人送到邛州。
    ……
    當聽到這個價錢的時候,趙六簡直被雷打了一樣,整個人愣了好一會。
    然後直接就跳起來抓住趙懷安的手,大喊:
    “趙大,你個瓜慫,十貫錢是多少錢,你曉得不?”
    趙懷安當然不曉得,他又不是這的人,但他肯定知道這價錢是貴了的。
    他又不傻,當自己同意阿奇墨喊的價時,那老登的嘴角根本就壓不住。
    但即便這樣,趙懷安都沒還價。
    在他心裏,再多的錢也不如自己一條命。
    現在南詔人已經在前麵堵住了唯一的歸路,沒有這些本地夷人的幫助,他們幾個根本走不出去。
    不過這些話,他都懶得和趙六說,隻是默默將手抽出,聳聳肩:
    “咋?你有其他辦法?再說,你不是才發了一筆死人財嘛。六啊,這種錢到手了就得花,不然虧先人。”
    不知道出於啥心態,趙懷安接著又補了一句:
    “哦,對了,不是十貫,是百貫,他們十個人呢。”
    這下子趙六徹底絕望,一聲哀嚎:
    “虧了先人,就讓額死求吧,這錢不給,打死也不給。”
    看著趙六這麽痛苦,趙懷安那是從頭痛快到腳:
    “爽啊,讓你個老六一路坑老子。”
    邊想著,趙懷安用手摸了摸下巴的胡須,滿臉得意。
    隻是下一秒趙懷安愣住了,他不敢置信的將手放到了鼻下,一股濃烈的尿騷味直衝腦門。
    這一刻,趙懷安再忍不住了,抓著趙六就是一頓捶,邊捶邊罵:
    “狗東西,你撒尿不洗手?”
    ……
    最後趙六到底還是同意了。
    倒不是他想開了,也不是他被趙懷安打服了,而是過來勸架的鮮於嶽在聽到這事後,自己主動把百貫花費攬下來了。
    而且不僅是這百貫的向導錢由他出,等他們到了成都,鮮於嶽還要奉銀十鋌給趙懷安。
    人家鮮於嶽說了,這十鋌銀可不是來償還救命恩情的,就是單純的感謝費。
    後麵鮮於嶽還對趙懷安說了一句話,那叫說得漂亮:
    “生死之際,是趙君不顧安危,使我得脫大難。昔日,韓信受漂母一飯之恩,猶以千金相酬。今君於我,有重生再造之德,大恩沒齒難忘,縱肝腦塗地,亦難報萬一。”
    趙懷安也是很少聽這麽肉麻的話的,但他一邊謙虛不敢,一邊又內心暗爽:
    “這老祖宗不光有禮貌,說話也是真直接。看來他們這邊都這樣,我得好好學。”
    也許是鮮於嶽過分土豪的行為,趙懷安越看這個濃眉大眼,越有好感。
    可就在這時,趙懷安看到那宋遠看向自己,還對著自己笑了一下。
    就這一笑,趙懷安感覺自己生死難料。
    他不敢對視,忙讓阿奇墨他們頭前帶路。
    ……
    阿奇墨他們的確是地頭蛇。
    現在他們走的這個羊腸小道,正處在兩山之間,兩邊都是藤蔓密林,如果不是本地土著帶,壓根找不到。
    因為不再擔心遇到南詔兵,趙懷安也將身上的明光鎧脫了下來,然後讓夷丁們背。
    趙懷安很快就發現了這些夷丁的優點,那就是,別看這些人沒啥敢戰的勇氣,但的確是天生的好牛馬。
    明明精瘦,但背著幾十斤的東西,走在崎嶇山路上,那叫一個如履平地。
    但很快趙懷安也意識到自己不也是個牛馬嗎?
    雖然不知道原身的身份,但肯定不咋地,不然能被當成炮灰?
    別看自己那牙牌上寫了個牙將的身份,但老板跑路都沒帶上自己,那還不是個帕魯?
    這一路趙懷安和那個鮮於嶽聊天,套了不少話,所以他也明白這會啥時候了,說現在是乾符元年。
    鮮於嶽這些突將剛從成都出發的時候,朝廷的使者就到了,向成都上下通傳了今年的年號。
    叫乾符,意天賜命符於新皇,自此風調雨順,天下大吉。
    就這樣,原先的鹹通十四年正式改為乾符元年。
    大唐又開了一條新篇章。
    但很可惜,趙懷安還是不知道乾符元年是哪個時候,安史之亂後的曆史他也隻是稍有了解,就認識些著名人物。
    誰知道乾符元年啥時候?大唐啥時候亡?
    這也怪那些個寫網文的,一窩蜂全寫明清兩漢,這唐末就沒人寫。
    你不寫,我咋學曆史?
    趙懷安一路和鮮於嶽聊天,一路這樣碎碎念,也可能是置身在天然氧吧的緣故,這會趙懷安的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算了,走一路看一路吧,這關關難過不還是關關過?
    再不濟,黃巢起義他還是知道的。當然,也沒準這會,黃巢還沒生呢?
    先到成都再說吧!
    不過到了成都也是人生地不熟,看來還是得抱住鮮於嶽這個土豪的大腿。
    於是,趙懷安對鮮於嶽更親切了,一路提供情緒價值,等天黑時,兩人已然稱兄道弟。
    阿奇墨他們找了一處避風的山坳作為露宿地,其中一個夷丁還在附近撒了些粉末,說能避蛇蟲。
    趙懷安不懂這個,隻是將包袱裏的幹糧分了分,然後就定了守夜的人。
    趙懷安沒守夜,而是讓趙六和任通分別帶個夷丁守,然後就吃完南詔人的竹筒飯休息了。
    來大唐的第一天,是真累。
    就這樣,裹著唐軍的大旗,趙懷安沉沉睡去。
    ……
    趙懷安頂著一腦門子汗,從地上驚起,直到看到趙六他們忙活的身影,才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為啥,看到這老六,還挺安心的。
    剛才趙懷安做了個噩夢,夢到自己半夜被夷丁們割了腦袋,死得和張三爺一樣慘。
    幸好是夢。
    看到那邊正收拾包裹的宋遠看向了自己,趙懷安不動聲色,緊了緊軍衣,起身了。
    自己是真該死啊,哪那麽大的心,那些夷丁昨天還對自己拔刀呢,這會就敢放心睡?這被人弄死了都不知道。
    這一刻,趙懷安是真的有點後怕了,他意識到自己從現代帶來的知識和習慣,也許不僅是命運饋贈的禮物,也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
    別再把自己當成該死的現代人了,這裏是大唐!
    這邊趙懷安起身後,附近的幾個夷丁看到了,都笑著點頭示意。
    這倒弄得趙懷安有點不明白了,昨天這些夷丁還畏畏縮縮的,今天看到自己竟然主動打招呼?
    咋了,睡一覺就變聰明了?知道咱老趙是個好人?
    趙懷安弄不明白,看趙六和阿奇墨幾個在弄吃的,就走了過來。
    ……
    等趙懷安走來時,就聽到趙六在和阿奇墨在吹牛,說自己一路殺了十幾個南詔兵,最後救出趙大。
    他背著趙懷安,所以沒看到趙大走過來,還在那吹。
    你別說,趙六的確是個手藝人,嘴上有活,那故事講得跌宕起伏,連任通都聽得入神了。
    本來趙懷安也在後麵聽,但直到聽到趙六蛐蛐自己窮講究,說撒尿還要洗手。
    他一下子就回憶起昨天手上的尿騷味,再沒忍住,一腳把趙六給踹到了地上。
    接著,趙懷安坐到了趙六剛剛的位置。
    趙六被踹到地上,正要起來罵人,可一見到是趙懷安,臉上露出了尷尬的笑,連忙捧著一把果子遞給了趙懷安。
    但他心裏沒忘記繼續蛐蛐:
    “瓜慫,就知道霍霍額老六,額不和你個娃一般計較。”
    趙懷安本來也沒生趙六的氣,現在趙六又是賠笑又是遞果子的,也就讓他坐了。
    趙六遞著的這些果子,趙懷安看著有點眼熟,怎麽有點像板栗啊。
    於是,他問道:
    “這些是誰弄來的。”
    阿奇墨指著邊上的一個精瘦小夥,說道:
    “恩主,是黑羊早上去附近摘來的,能吃。”
    趙懷安認識這個黑羊,好像是個羌人吧?反正是個眼裏有活的。
    黑羊對趙懷安靦腆一笑,然後對阿奇墨嘰裏呱啦一句,之後阿奇墨解釋:
    “恩主,黑羊送給你吃。”
    趙懷安倒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又沒守夜,又沒幹活,最後還吃人家東西。
    想了想,他把包袱裏的兩塊犛牛幹拿了出來。
    這兩塊肉是從吐蕃人那邊繳獲來的,趙六還想藏,直接被趙懷安弄了過來。
    然後趙懷安就喊眾人聚了過來,讓大家一起把板栗和肉幹分了,吃了一頓高熱量的早飯。
    很顯然,吃飯的確能增進感情。
    包括雜夷在內,大家的笑聲明顯多了。
    然後在幾個夷丁的鼓勵下,那個叫黑羊的羌人終於鼓起勇氣,對趙懷安說了一句話。
    趙懷安聽不懂,看向了阿奇墨,後者笑道:
    “黑羊想和恩主學武藝,就是昨日殺死吐蕃武士的那種。”
    可阿奇墨說完這話,就呆住了。
    不僅是他呆住了,包括趙六、鮮於嶽、宋遠、任通都呆住了,他們齊齊沉默。
    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氛圍一下子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