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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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懷安手裏的陌刀被打飛時,他腦子嗡了一下,頭皮發麻。
可當對麵的鐵矛刺了過來時,生死之間,趙懷安猛然加速。
他矮身穿過鐵矛,然後抓著對麵的腰帶,環繞到了背後。
那個吐蕃武士作戰經驗豐富,在趙懷安環繞到後背時,就已經做出了反應。
隻見他丟掉鐵矛,伸手抓趙懷安的手臂,就要將他拉回到懷裏,同時整個人向前傾,不讓自己輕易被摔倒。
這一套動作,吐蕃武士都是下意識做出的,實戰經驗非常豐富。
但可惜,他並不知道有一套技術叫巴西柔術,也不知道那個唐人武士壓根就不是要摔他。
趙懷安在拿到吐蕃武士的後背時,接著就是一套小連招。
他抱著對方的腰,重心下沉往後倒,而且為了防止帶不動,趙懷安還心機地踩了對方的左膝窩。
饒是吐蕃武士胖大,又披甲,但還是被趙懷安拖到了地麵。
正當吐蕃武士發懵,不知道趙懷安在幹什麽時,對方的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緊接著另一個手又扣了上來,形成了一個經典的裸絞。
……
此時趙懷安雙腳搭扣著對方的腰,從背後將吐蕃武士鎖住,同時挺腰下沉,雙手不斷使勁。
僅僅一秒,對麵的臉就和燙熟的蝦一樣。
這吐蕃人本來就高原紅,這會被絞了後,簡直是深海大紅蝦。
可就在趙懷安以為拿下這吐蕃人時,卻看到這狗東西的手竟然緩緩伸向了小腿,那裏正插著一把牛骨匕首。
趙懷安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手上更是拿出吃奶的勁。
但他顯然低估了這個吐蕃武士的忍耐力和肺活量,雖然慢,但這人的手卻堅定地抓向腿間的匕首。
正當趙懷安準備放棄這個裸絞時,忽然一個人蹦了出來,將吐蕃武士的手死死地按在了草甸上。
來人正是躲在石後的趙六。
這一下,吐蕃武士再無生機,堅持了最後兩個呼吸後,此人麵容雕白,嘴唇發青,死在了趙懷安的裸絞下。
整個過程,吐蕃人剩下的十個皮甲、布衣都這樣看著,沒有一個上前。
……
趙六割開麻繩時,將三個唐人武士拉了起來。
而那邊,趙懷安重新撿起了陌刀,站在了那些個番兵的麵前。
見這些人猶猶豫豫的,趙懷安執刀大嗬:
“怎的,是想一起上還是一個個來?”
十名番兵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兵走了出來,對趙懷安抱拳:
“尊敬的勇士,你的勇猛讓我們驚歎,而我們也不過是受吐蕃人奴役的驅口,現在吐蕃人都死了,我們無意與你為敵,隻想回到山裏,回到族人們身邊。”
看這些人這麽識時務,趙懷安也不想多生事端。
但趙懷安卻不能這樣放過他們,於是他皺眉質問:
“我如何能相信你們?到時候你們回去找了南詔人、吐蕃人,我咋辦?”
但沒等對麵回答了,一個中氣稍弱的聲音傳來:
“他們不敢去找吐蕃人的。”
說著這話,此前那個披頭散發的軍漢在兩個同伴的攙扶下走了過來,他對趙懷安拱手:
“好漢,大恩不言謝,我鮮於嶽必有厚報。”
說完,這個叫鮮於嶽的軍漢就開始為趙懷安解釋了,再結合那邊番兵的自陳,趙懷安算是明白怎麽回事了。
原來這些都是邛、崍間的雜夷,也說不清是羌人、笮人、邛人、僚人,反正都是混在一起。
因為早些年這片地區還屬於吐蕃人的勢力,所以這裏依舊流散著部分吐蕃人,他們普遍奴役本地雜夷做驅口。
這一次南詔人入境,就招徠了一批這樣的吐蕃武士,而此前趙懷安殺掉的六名吐蕃人就是其中的一股。
鮮於嶽告訴趙懷安,像他們這些驅口一旦主人死了,再敢回原來的吐蕃軍,必然是要被處以極刑的。
看著那些怯弱的雜夷,趙懷安有了點想法,他對那個老叟兵問道:
“老漢,怎麽個稱呼。”
老叟其實也不是那十人的頭,隻是因為會點漢話才被推選出來的。
這會見那個漢人武士問自己話,忙顫顫巍巍回道:
“勇士,叫咱阿奇墨。”
趙懷安主動上前,拍著這個阿奇墨的肩膀,親切道:
“老墨,附近的路都熟吧?”
趙懷安這麽一主動不僅把阿奇墨嚇得一顫,後麵的九人也齊齊一抖,甚至有個年輕的都已經拔刀出來了。
沒辦法,趙懷安的威勢太重了,雖然是占了偷襲,但也是實打實殺了六個吐蕃武士呀。
其中那個被趙懷安斬斷手臂的,後麵被努嘴的唐人給殺了,因為這人就是剛剛揍他的通譯。
要是那唐人武士起了歹心,他們這十個恐怕凶多吉少。
看著對麵幾人這麽緊張,趙懷安有點莫名其妙,他將陌刀插在草甸上,然後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有武器。
然後摟著阿奇墨走到了那些雜夷身邊。
而趙懷安過來的第一句就是:
“你們有誰是本地的,知道去成都的路怎麽走嗎?”
……
在趙懷安和這些雜夷“友好”交流時,趙六已經開始摸那些吐蕃人的屍了。
尤其是在那個吐蕃小軍頭的屍體上,摸到了一塊綠鬆石,更是讓老六美滋滋。
將綠鬆石塞進衣袋,老六看了一眼後麵的趙懷安,見他一副和雜夷稱兄道弟的樣子,就在心裏罵:
“也是個土錘,連發財都發不明白。”
不過想著趙懷安這人的確仗義,趙六又在心中默默加了句:
“行吧,以後有額老六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個瓜慫一口。遇到額老六,趙大你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想著這個,趙六又斜視著那邊的三個友軍,見他們都老實站在一邊,才撇著嘴放過:
“哼,也算是明白人,要是敢摸一下,額非讓趙大把你們屎都打出來。”
就這樣,沒人打擾的趙六就如同一個辛勤的小蜜蜂,將那六名吐蕃武士翻了個幹淨。
……
鮮於嶽在任通、宋遠的幫助下,找了塊布巾把散亂的頭發給綁好了。
任通就是那個被揍後一聲不吭的烈性漢子,而宋遠則是哭哭啼啼的那個,而二人明顯是以鮮於嶽為主。
三人並沒有幫趙六去摸屍,而是一起將死難的同伴們搬到了一起。
大夥一起出來的,卻在這個小草甸陰陽兩隔,不過鮮於嶽和任通都是軍中漢子,見太多這樣的生離死別,所以隻悲痛地收斂屍體,沒有太多情感流露。
但那宋遠卻有點情感豐富了,在幫一名同伴裹好了殘破的肚子後,他又哭了起來。
宋遠這一哭,弄得一直忙活的趙六反也有點難過了。
他也想到那些死在大渡河邊的鄉黨們了,有點意興闌珊,隻覺得手上的銅錢也沒什麽意思了,這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可當趙六又摸到一塊銀鋌,剛剛矯情的想法立馬消失無蹤。
他咧著嘴,細心地將銀鋌塞進了貼身口袋,隻覺得沉甸甸的,真有安全感。
……
當宋遠哭的時候,鮮於嶽和任通兩人正要來安慰,就見到趙懷安走了過來,然後忙給趙懷安拱手。
他們感激趙懷安這個恩人,念他這份救命恩情,至於那個還在摸屍的趙六,就算了。
剛剛還哭著的宋遠,在看到鮮於嶽和任通在拜,也連忙拜了起來,連眼淚都來不及擦。
趙懷安不敢怠慢,忙學著他們三人的樣子,拱手而拜,並主動介紹自己:
“咱是壽州趙懷安,鮮於兄我已認識,不知道二位如何稱呼。”
那邊任通和宋遠忙應:
“巴縣任通。”
“華陽宋遠。”
“見過救命恩人。”
說著,就伏在地上給趙懷安磕頭。
趙懷安哪受得了老祖宗們這麽客氣,忙將兩人拽了起來,然後尷尬對邊上的鮮於嶽一笑:
“咱們都是袍澤兄弟,說這個,見外了。”
趙懷安心裏明亮著,雖然他剛剛和那邊的雜夷談事情,但其實對鮮於嶽這邊的情況也琢磨清楚了。
這鮮於嶽應該是他們中領頭的,而且看儀表做派,就知道有點身份。
而那個叫任通的,說是巴縣的,那應該就是重慶那邊的吧。
也的確,看這任通臨死都那麽橫的樣子,是有點重慶那個味。
但剩下那個叫宋遠的,趙懷安卻不敢多看,因為他之前伏在那襲擊的時候,就發現這宋遠一邊哭,一邊看鮮於嶽。
那眼神,哪裏是看兄弟,分明是看情人啊。
嘖嘖!
看這鮮於嶽濃眉大眼的樣子,沒想到玩得這麽花。
……
此時的鮮於嶽當然不知道眼前的救命恩人已經在內心裏加了那麽多戲,他再一次恭敬回複趙懷安:
“趙兄,我三人是成都突將。這一次正是要給黎州黃刺史送信,但沒想到南詔兵竟然已破了邛崍關,我等與一眾突將失散,最後在這裏被這些吐蕃兵追上。如果沒有恩公的出現,我們三兄弟早做了無頭鬼了。”
趙懷安沒聽過什麽成都突將,隻好說一些客套話。
他也擔心自己說錯話,忙將那些個夷丁喊了過來,又對著剛忙活完的趙六喊道:
“來,老六,有好事。”
這邊趙六心情正好,除了之前弄到的那塊銀鋌,他又弄到了兩個金豆子,聽趙大喊自己有好事,忙喜滋滋地跑了過來。
等趙六一來,趙懷安就指著他,對阿奇墨等夷丁笑道:
“來,都記著他,後麵你們的向導錢就找他結。”
趙六懵了,這是啥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