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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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婦人也終於連滾帶爬的抱起了自己的孩子,驚魂未定的上下摸著,確定著自己的孩子活生生的在自己懷中,後怕之餘就要磕頭:“多謝!多謝貴人相救!”
    殷靈毓搖搖頭,拉起婦人道:“無妨,舉手之勞。”
    婦人抹著淚水連連道謝,那匹黑馬也終於安靜下來,同樣眼淚連連。
    馬蹄底下倒是沒事,但它是一腳踏進去的,馬蹄上麵可是腿,是皮毛和肉,被燙掉了一大片,也難怪它跟瘋了一樣。
    鬧市不允許縱馬,哪怕是馬自己橫衝直撞,蘇武估計也要挨彈劾了,想到這裏,蘇武垂頭喪氣接過霍去病遞來的韁繩:“多謝霍將軍出手相助。”
    蘇武的父親蘇建曾經跟過衛青打仗,所以蘇武和霍去病也算是點頭之交,霍去病沒在意,揮揮手:“下次小心點兒吧,雖說事出有因,但若是叫人盯上了……”
    他沒說全,但蘇武會意過來,連忙開始掏錢給四周的攤位賠罪,爭取把事情的後果降到最低。
    霍去病和他道別一聲,過來找殷靈毓:“靈毓?你有事沒有?”
    “還好。”殷靈毓抬手揉了揉手臂,抬頭笑道:“有點兒拉傷了,但問題不大,沒出人命就行。”
    “那就好,你之前不是給我和舅舅做了什麽藥酒嗎?先回去,我叫人找出來,你塗一點。”霍去病看了殷靈毓一眼。
    少女肉眼可見的欣慰,放鬆,好像她救下的是很重要的人一樣。
    不久前才遊刃有餘的要和世家大族爭鬥,態度隨意而平淡,仿佛世家沒什麽可畏懼的是她。
    現在隻是為了一個陌不相識的孩子,不顧一切撲出去的也是她。
    更久之前,在草原上的時候,一個人,一把小刀,救人救到把自己累倒在地上,吃著飯都能睡著的還是她。
    霍去病突然笑了笑。
    所以,陛下和舅舅也無法拒絕啊,哪怕靈毓是他從匈奴裏帶回來的人,但她的本心卻站在大漢的百姓身旁。
    棉花到底是沒買上,還是霍去病順便就叫蘇武把事情辦了一趟,不少朝臣對他與舅舅不滿,他又不是不知道,能不去就不去,也免得雙方都不自在。
    夏侯頗在家裏急的團團轉。
    他乃當朝的汝陰侯!他會沒事的!對!
    可那殷靈毓,陛下的確很看重……
    早知道就不逞英雄,喝多了就吹牛,最後下不來台,狠心派人去刺殺她了!
    誰知道那麽一個小孩子,派了好幾個死士也能殺不死?
    一個蠢人將世家害的夠嗆,膽戰心驚的配合著劉徹,巴不得證明自己有多清白。
    劉徹拿到調查結果都被氣笑了。
    “蠢貨!”
    但再一想到平陽公主,自己的阿姊,劉徹強自壓抑著怒火,打算先聽聽夏侯頗的解釋。
    畢竟阿姊已經寡居過一次,現在這個夏侯頗雖然沒什麽本事,至少也是個侯爵,不會太委屈阿姊,如果是被人利用,或者真沒腦子,他說不定會留他一命,免得阿姊和他有感情了,再傷心。
    但夏侯頗見宮中來人,兩股戰戰,推說更衣,畏罪自盡。
    劉徹硬生生被氣到沒了脾氣。
    什麽東西啊!打亂了一連串兒的事情不說,留下個大爛攤子就一死了之?
    把夏侯頗的封國給撤了,平陽公主亦在得知事情經過後入了宮,劉徹接見,無奈道:“阿姊,這可不是朕沒給他機會。”
    “倒也不用給。”平陽公主實話實話:“他平日裏我也不怎麽看得上。”
    劉徹沒想到平陽公主如此灑脫,微微一怔後笑道:“阿姊看得通透也好。隻是接下來這日子,阿姊可有何打算?”
    平陽公主思索片刻道:“我倒也不著急,如今這般倒也自在。”
    劉徹點點頭,但心裏還是想著,得給平陽公主再找一個好丈夫才行。
    ———等一下替換
    昏黃的燭火不停搖曳,帶來光影的明暗交錯。
    曹操睜開眼睛,首先感受到的是虛弱,軀體仿佛老了三十歲一般。
    不,不是仿佛,曹操看著自己玄色的袍服袖子,還有沉重的冠冕,蒼老的皮膚,陷入了沉默。
    也正在這時,一人輕聲的回秉:“主公,您贈與荀先生的東西已經送到了。”
    曹操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那人很識趣的下去了。
    胎記,麵孔,都對得上,令君也許知道這些年發生了什麽。
    似乎年老的自己剛剛送了禮,那麽,去看看荀美男子老了,是什麽樣子吧?曹操在滄桑麵孔上掀出輕快的笑意,仿佛還是那個不畏強權,意氣風發的少年阿瞞。
    荀彧正凝視著取暖的火盆,火苗扭動,竄高,糾纏不休,一旁的案上是空空的盒子,大張著口子顯出無聲的嘲笑。
    “明公想要的是什麽?”荀彧半是淒涼半是肯定的問著,然後自顧自的笑答:“一步之遙!哈哈!哈哈哈哈!”
    “不夠…漢室不夠,漢室不足以壓製和驅使你了……”荀彧收了笑,“可我的信念就在這兒了,孟德兄。”
    “即便無漢祿可食!”
    “什麽沒有漢祿可食?”曹操難耐的揉著額頭大踏步走進來,荀彧就那麽看著記憶裏的那個主公再次站在自己麵前,即便滿麵風霜,可眼裏透著清澈的光芒。
    不等荀彧做出反應,曹操就暴躁的狠狠敲了兩下腦袋:“我怎麽頭這麽痛啊,令君你的香囊快給我壓壓。”
    比淚意更快的是荀彧下意識的反應,他找了那個備用的藥香囊放在曹操手裏,曹操往案邊一靠,不停的嗅聞淺淡的香氣,試圖壓下這具老邁軀體上的風疾。
    熟悉的放蕩不羈的小習慣,熟悉的調侃語氣,好像幾十年前的主公來到了麵前的軀體裏,言笑晏晏穿過幾十年的光陰和記憶。
    他不屬於這裏,屬於曾經那個一板一眼,滿心期盼的荀令君。
    因為熟悉,所以知悉。
    荀彧沉默不語,端了杯熱茶給曹操,然後坐到一邊合上了那個盒子。
    原來,不是來和他溝通的。
    曹操實在難以忍受了,他暈暈乎乎的撐著桌案站起身:“我實在頭疼,令君我們明日再約。”
    忍不住放下點心扉:“我總覺得,我明天一醒會變年輕,說不定就不疼了,到時候令君陪我喝酒如何?”
    說完抓著香囊笑著走了,徒留荀彧跪坐在原地,看著曹操一步步走進夜色裏,再也沒有回頭。
    荀彧知道,此等神跡怎可永恒,必有兆示。
    孟德兄不會回來了,是魏王,大王,是喜怒不形於色的曹丞相。
    於是終究是沒忍住,一大口血吐出來,汙了麵前那些曾經的心血。
    再也用不到了,荀彧將它們扔進火盆,為自己和孟德兄這些年做了了斷。
    恍惚裏,荀彧看到年輕的自己,被同樣年輕的曹操拉著衣袖:“令君!吾與你說,吾夢到了你年老的樣子!瞧著便又苦又累!所以…我們今天去放鬆放鬆?”
    那個自己無奈又無語。
    沒關係。
    即便最後走向了不同的選擇和結局,至少,我們曾經並肩而行。
    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