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晨低著頭，小聲回：“俺也不知道的來。”
    餘光裏，顧之羲的步伐十分輕盈，一看就知道，不僅彈跳能力極佳，腰部和腿部的核心力量也很強。
    事實上，顧之羲在跳出第一步的時候就已經發覺了不對勁。
    他的視野高度變得忽上忽下，還有種滯空感。
    可他明明就是按照以前正常的步子走的。
    他也嚐試過糾正自己跳躍的步伐，但是沒用。
    就好像鞋底突然裝了個停不下來的彈簧，跳出第一步就又跳出第二步。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又跟沉晨有關。
    沉晨悄悄在心底問：“奧奧，霸總以後不會都這麽走路吧？”
    係統：“不會噠，隻要他進入養老院就行了。”
    “那就好。”沉晨又有底氣抬頭了，鼓勵的目光投向顧之羲。
    顧之羲憑借著自己過硬的心理素質，麵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無措。
    但無人知曉他冷靜的外表下，早已出現裂痕。
    看得一愣一愣的保安此時盡職地從保安亭裏跑出來，跳起來攔下了他：“先生，訪客必須登記才能入內的。”
    被他這麽一攔，顧之羲還真順利地停了下來。
    感受到腳踏實地的感覺，他鬆了口氣，在本子上登記了自己和蔣棱的名字。
    然後邁步——再次跳躍了起來。
    後頭的蔣棱回過神來，一陣小跑才跟上了顧之羲。
    就在進入養老院大門的那一刻，顧之羲的腳步終於正常了。
    事實上，他其實總共也沒跳幾步，但看著門內老人們驚奇的目光，他覺得自己已經跳完了一生。
    蔣棱喘著氣，望向他的眼神複雜。
    真沒想到，過來見個沉晨，竟然會讓顧總如此雀躍。
    顧之羲的視線緩緩望向了沉晨，她“騰”得一下站起，熱情地給他搬凳子：“顧總，您怎麽來了？快坐快坐。”
    幾個老人也招呼他和蔣棱坐下。
    顧之羲與眼中震驚之色還未散去的馮汾打了聲招呼：“馮總。”
    他聲音語速都很尋常，冷白的膚色也沒有異樣，似乎剛才的跳躍於他來說，是家常便飯。
    隻有沉晨注意到了他紅透的耳根。
    馮汾點了點頭，沉默半晌，磕磕巴巴憋出一句：“沒想到，顧總看著老成，工作之外，還是挺……活潑的。”
    顧之羲：“……還好。”
    他敏銳地察覺，馮汾對他的態度似乎不再是從前的冷淡了。
    變成了不解與尊重。
    耳根的紅色迅速褪去，他淡然坐下。
    不過社會性死亡而已，既然最顛覆的一麵都已經展現出來了，後麵就沒什麽能打破他的冷靜的了。
    隔壁的陳爺爺關切地湊過去：“小沉上司，恁吃完那個魚刺，人還好吧？”
    顧之羲與沉晨同時閉上了眼睛。
    沉吟了一會兒，沉晨兩手交叉，微笑著開口：“剛才閑來無事，我們就講到了我那英明神武、超凡脫俗的上司的幾件軼事，哈哈，軼事。”
    說完她語速飛快接著說：“我們正在包餃子呢顧總蔣助你們會包嗎？要不要加入我們一起包？來都來了就試試唄顧總你吃過餃子嗎？哦不，見過餃子嗎？”
    顧之羲：“……當然見過。”
    蔣棱：“可以試試。”
    沉晨一拍手：“太好了，顧總，你把那外套脫了，我給你放好，你們就先去洗手吧。”
    剛才的話題就這麽被轉移了，她抹了把汗。
    沉晨以前也沒包過餃子，但她動手能力強，被教了一會兒就可以包得像模像樣了。
    顧之羲觀察了一下她手邊完工的餃子，雖然沒有其他熟手包得褶多優美，但也是中規中矩的飽滿。
    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皮都合不起來的餃子，陷入沉思。
    沉晨跟著看了看他的手，“顧總，您蘸的水太少了，要再多一點點。”
    說著，她在空中畫了個圈：“餃子皮一圈都蘸上水。”
    顧之羲低下頭，骨節分明的手指重新蘸了一圈水，這次粘上了。
    沉晨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鼻頭微動，似乎是嗅到了什麽，起身離開。
    蔣棱與顧之羲麵麵相覷，以為是應酬後身上的酒氣把她熏走了，主動將凳子搬遠了點，讓冷風吹一吹。
    過了一會兒，沉晨又回來了，還是在原來的位置坐下，見兩人位置變了，奇怪道：“你們怎麽坐這麽遠了？那邊蘸水不方便，還照不到太陽，很冷的。”
    原來並不是嫌棄酒氣，於是兩人又被她拉著坐了回去。
    蔣棱抄起一張餃子皮蘸水，問沉晨：“是這樣嗎？”
    沉晨正要回話，手機突然響了。
    她擦了擦手，點開接聽，對麵傳來個男人的聲音：“終於接了，我讓你打錢到……”沉晨直接把電話掐了。
    然後低頭設置了黑名單。
    蔣棱側頭望去，“怎麽了？”
    沉晨隨口回道：“哦，沒什麽，一個詐騙電話。這兩天老有人給我打詐騙電話，讓我打錢來著，我都拉黑了，還換號碼打。”
    “還知道我的名字。”她喃喃：“這年頭，信息泄露的程度真是可怕。”
    拉黑完這個號碼，她幹脆把手機靜了音。
    蔣棱若有所思。
    這邊包得熱火朝天，前麵院長從廚房走了出來，手裏端著兩隻碗，遞到了顧之羲和蔣棱麵前，笑道：“這是剛才小沉拜托我做的醒酒湯，你們快趁熱喝吧。”
    兩人忙站了起來，兩手接過：“謝謝。”
    熱意從碗底傳入手心，顧之羲怔然地看了看沉晨，同樣說了句謝謝。
    沉晨隻是擺了擺手：“沒什麽，我是您的生活助理呀，分內的事。”
    更何況，她現在可是拿著從她踏出宿舍門那一秒計起的加班工資的。
    沉晨這個半桶水繼續指導身邊兩人。
    顧之羲在商界殺伐果決，無往不勝，但包餃子他卻是苦手，雖然練習過後已經不至於露餡了，但形狀都很不美觀。
    沉晨指導著指導著，距離越靠越近，說話也再次放肆了起來。
    “顧總，你這一手，可真是鬼斧神工。不是在誇你。”
    顧之羲也不惱，努力跟著她指導的方向改。
    馮汾慢慢將一隻餃子放到包裹著保鮮膜的筲箕上，看著顧之羲任由沉晨吐槽。
    他眼簾低垂，遮住了平時總是冷冰冰的眸子，神情認真得好像在處理一筆幾十億的單子。
    昂貴的西裝褲上沾了麵粉，他也隻是隨意拍了拍，眉頭都沒皺一下。
    馮汾悠悠地收回視線。
    對麵的院長數了數餃子，站了起來：“好啦，包這麽多，已經夠了，第一批下的餃子也差不多好了，我去端過來。”
    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始收拾桌子。
    收拾完，沉晨又跟那群老人聊了起來，不過這次是不敢再聊上司的軼事了。
    顧之羲和蔣棱與馮汾則走到了無人的牆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那頭穿梭在老人中的沉晨。
    安靜了幾秒，馮汾瞥了一眼顧之羲，“你跟你們顧家的其他人，倒是不一樣。”
    顧之羲垂眸。
    沉晨無意中轉頭，就見顧之羲與馮汾正在說話。
    馮汾先前看不慣顧之羲和朝雲，是因為與顧家的過節，現在似乎轉變了態度。
    雖然沉晨最初與馮汾能聊上，純粹是當時的話題對上了，不過她心知肚明，有朝雲與豐德的關係在，兩人這段忘年之交就不可能純粹。
    現在也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係統插話：“這都是晨晨的功勞！是晨晨做的題讓霸總吸引了馮汾的注意！”
    沉晨撓撓頭笑：“你誇得我怪不好意思的，那我再接再厲。”
    見院長端著餃子過來了，她趕緊跑過去幫忙。
    餃子上桌，沉晨朝正交談著的顧之羲三人招手，呼喚他們過來。
    幾人也走了過來，一一落座。
    第一批的餃子沒有顧之羲與蔣棱包的，不過有沉晨包的，個頭很大，一眼就看得出來。
    身旁的人誇她：“小沉真厲害啊，第一次包餃子，下鍋一個都沒有散，這可不簡單。”
    沉晨驕傲地挺起了胸脯。
    顧之羲和蔣棱的嘴角染上笑意。
    桌上幾大盤餃子，她殷切地最先給顧之羲用公筷夾了一碗，“顧總，你快吃，這是我包的，我放的餡多。”
    餃子入嘴，滾燙的汁液在舌尖迸開，帶來輕微的痛感。
    沉晨收回視線，極力克製嘴角的弧度。
    即使是高冷英俊的霸道總裁，也會被燙得嘶哈嘶哈，當然，依舊賞心悅目。
    等餃子稍微涼一些了，顧之羲才下了第二口。
    這一口不可媲美什麽山珍海味，但好像自有一種獨特的味道，讓人割舍不下，還有一種暖意，從胃裏流散到四肢百骸。
    沉晨自己也盛了一碗。
    顧之羲側過頭，定睛看著她在陽光下好似發著光的側臉。
    他想，如果他經曆的那些怪事真的都是沉晨搞出來的，那其中一定有什麽他不知道的原因。
    他從來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無緣無故的惡意。
    沉晨轉過臉來，笑容燦爛：“顧總，這家養老院是不是挺好的？要是你老了以後孤苦無依，無兒無女，或者兒女不孝順，把你趕出家門，可以考慮入住這裏啊。”
    他現在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