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時現在卻忽然能理解之前章啟航為什麽會抱著必死的心隻身前往莫斯科報仇。
    那時的他，原本光明的前程盡毀，不能連累暗戀的女人，唯一的親人母親都不關心他的死活，沒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
    程時皺眉：“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她曾經回去過。但是你父親不讓她見你。後來，你又離開了。你父親又去世了。她沒人可以打聽你的去向。”
    章啟航在外地讀中學，參軍後考了軍校。
    其實從十一歲就離開家了。
    就算蘭芷曾悄悄回去，躲起來看章啟航，那也隻見過十一二歲以前的他。
    中間那些年剛好又是人人自危的亂局，她可能被波及，沒有自由活動的機會。
    小孩的變化可能很大。
    更別說，章啟航臉上還多了一道疤。
    章啟航一愣，皺眉想程時的話。
    程時給他倒滿，說：“還是那句話，猜半天，不如當麵問一句來的清楚快捷。成年人，都有諸多不能與人說的無奈。你想想莫曉溪他們一家。”
    章啟航悶聲喝幹杯子裏的酒，垂眼沒出聲。
    他一個人就這麽幹了半瓶。
    程時知道他酒量好，也不敢讓他再喝了，摁著他在沙發上休息。
    他去上麵拿被子，下來的時候，聽到裏麵傳來韓桑榆的聲音。
    多半是她見章啟航沒回去，擔心，所以找過來了。
    韓桑榆的聲音是程時從沒聽過的溫柔細軟：“你怎麽了，怎麽喝這麽多。”
    章啟航沒出聲。
    韓桑榆又說：“心裏有什麽難事，你說出來，讓我也幫幫你。不然你這樣，我隻會幹著急。”
    程時聽見壓抑的抽泣聲，差點把手裏的被子掉在地上：臥槽。章啟航竟然哭了？！！
    那個連不打麻藥取子彈都不吭聲的章啟航，竟然哭了？！！
    章啟航抽泣著：“我好恨，她怎麽能這麽狠心。”
    從門縫裏，程時看見韓桑榆站著，抱緊了章啟航的頭。
    章啟航像個孩子一樣環著她的腰，臉被韓桑榆的身影擋住了。
    有一個人能讓他發泄情緒，袒露脆弱，也挺好的。
    程時想了想，又轉身悄無聲息地上去了。
    過了半小時，他才再次下來，卻發現章啟航和韓桑榆已經走了。
    他進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來細品。
    說起來，重生前，他以為自己是心裏最苦的那個。
    沒想到章啟航一點也不比他輕鬆。
    關鍵，他心裏苦還會跟朋友們傾訴。
    章啟航受的訓練讓他幾乎沒有跟人傾訴的習慣，後來更是錯失了畢生唯一能傾訴的人韓桑榆。
    一陣秋風起把外麵的枯樹枝吹得“卡拉卡拉”響，好像是孩子在搖著裝了沙錘。
    桌上電話響，是段守正打來的。
    段守正：“過幾天，抽時間來穗城一趟。”
    程時：“嗯？”
    段守正：“岑雲舒的公司在深市上市啊，過來敲鑼啊。”
    按照國際慣例，上市第一天是要搞鳴鍾儀式的。
    但是當時深市一切從簡，不設紅毯和剪彩等環節。
    而且也沒有采用電子鍾，所以敲銅鑼作為開市信號。
    敲完鑼，上市公司代表或交易所人員完成象征性買賣，就算是正式上市了。
    有些企業比較低調，連鑼都不敲，就直接上市交易。
    程時：“哦。”
    段守正很不滿意：“你的公司上市了。你竟然一點都不興奮？”
    程時立刻誇張的說：“哇哦，好快。”
    段守正冷笑：“你還真是坐享其成。”
    程時：“又不是我要娶老婆，我肯參加都夠給你麵子了。”
    段守正：“你個馬嘍。得了便宜還賣乖。”
    然後把電話掛了。
    程時喝了一口茶：最近買到的陳年熟普不錯。
    初冬的冷氣裏氤氳成一抹幽香在茶室裏飄散開。
    其實段守正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明年滬深股市聯網完成，股市會大漲一波。
    反正到時候，他隻要坐著看自己資產增值就好了。
    擁有第一家國內上司公司的速度比他計劃中要快。而且實現的方式也是讓他沒預料到的。
    這就是“意在沛公，兼得張良”。
    追逐大目標的沿途會時不時有意外驚喜。
    程時把這裏安排好，就去穗城了。
    毫不意外的，他又看到孫敏之了。
    孫敏之為了表示對岑雲舒的支持，也入了股的，沒想到，倒是撿了個大便宜。
    當然，這點小錢，孫家壓根沒看在眼裏。
    孫敏之純粹圖個樂。
    上市儀式搞完，孫敏之拿出一件羊絨毛衣遞給程時：“是個，我們家工廠的新產品，你穿穿看好不好看。”
    羊絨是生長在山羊外表皮層，掩在山羊粗毛根部的一層薄薄的細絨，在秋分時長出，抵禦風寒，春分後脫落，因為產量稀少，被服裝紡織界稱為纖維皇後。
    手感柔軟，輕薄保暖。關鍵因為細，所以沒有普通羊毛粗纖維紮人的感覺。
    國外早就有高端紡織和服裝品牌做這個，但是價格昂貴，動輒上萬一件。
    因為加工涉及精細分梳和高支精紡羊絨紗的複雜工藝，進口設備昂貴且被限製。
    所以之前就算有羊絨原料也多以出口為主。
    我國有遼闊的草原，畜牧業資源豐富，卻放著大好原料不能加工。
    所以國內服裝紡織業都想解決這個難題。
    這都不知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女人送男人毛衣，在這個年代有著特別的意義。
    如果是手織的就更加了。
    不知道孫敏之有沒有別的意思。
    程時也不好說不要，接過在手裏捏了捏，說：“不錯。”
    孫敏之笑：“時哥，你沒說實話。”
    程時：“短時間內能做到這樣已經不錯了。不要要求太高。”
    孫敏之：“你提提意見嘛。我好回去跟他們說。”
    程時：“從外觀上看。生條粗細均勻度比較差，所以後續用這個生條精紡出來的紗線均勻度也不行。”
    孫敏之：“時哥果然是行家。要怎麽解決呢。我們想做到跟國際高端產品一樣的品質，可是因為這一條就卡死了。”
    程時問：“用的哪一種分梳機？”
    分梳是將原絨中的粗毛、雜質與細絨分離的關鍵環節。
    孫敏之：“自主研發的第二代。”
    程時：“還是人工喂毛、除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