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渡邊英二的語氣裏麵能感覺到，警視廳內部也對柏木仁的處罰有些舉棋不定。
    首先柏木仁確實是違紀了，這沒有什麽可說的，其次沒有證據直接上門去質詢本人是種很蠢的行為，這點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他也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幹了。
    綜合以上兩條，柏木仁的結局應該會是調去分局甚至是流放地方分部才對。
    但是，這個案子的問題核心在於，柏木仁並不是無的放矢，實際上隻要是看過卷宗的心裏都明白，風間由美極大可能就是因為被男友偷竊了技術成果憤而自殺，或者至少是有一定影響的，柏木仁的判斷是對的。
    其次，是關於石原美琴的新發現——保管證據鏈有了問題，昔日的證據少了一部分，而這個案子又是前任白馬總監指示前前任三笠一課長做的。
    這也不用想，肯定是富士通施加壓力了。
    如果順著這條線深挖下去，那勢必會影響到組織的榮譽和形象。
    而且，柏木仁本人是東京大學職業組的，組織內其他的東京大學職業組勢必要保他。
    “宗雪。”渡邊英二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明年也要正式加入東京大學了，用我們昭和時代的話來說，你也是金表組了，你也清楚，柏木的推斷並沒有錯……”
    金表組是職業組的一種古早叫法，但特指畢業於東京大學通過了國家高級公務員考試的職業組，是職業組中的職業組，也是警視廳金字塔中最頂尖的那群，幾乎是年限一到就立即提拔。
    但這種提拔推薦方式免不了把一些廢物提上高位，眾所周知會考試能考上好大學≠能辦案擅長偵緝諜報，所以後麵提金表組的就少了。
    “我知道義父大人你想說什麽。”上杉宗雪皺眉，他聽懂了渡邊英二的隱藏意思：“但我不想幫他，沒錯，我和柏木仁之前有仇，後麵我看他在一些事上那麽賣力也確實說過一筆勾銷，但這不意味著我打算幫他，而且正如我說的，這個案子是自殺的證據確鑿，屍體也已經火化了，我要怎麽幫他？”
    “而且，富士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在這個時候，岡田警部也開口了，他雙手抱胸不耐煩地說道：“我們都知道，富士通是給我們警視廳提供IT支持的龍頭企業，但是他們做的軟件實際上還是層層外包出來的垃圾貨，動不動就卡死、斷網、出錯，而且你們知道麽？之前富士通曾經給英國政府的財政部製作會計軟件，結果數據審計出了問題，現金餘額對不上，有幾百人先後因此入獄，隻有90人被改判無罪。”
    “要不是冤案規模太大涉及金額太多，英國人死死壓著，富士通等著打一堆跨國官司吧！”岡田警部頗為不屑地說道。
    房間內沉默了一會兒，美波大小姐突然說道：“既然如此，父親你希望我們怎麽做呢？”
    “很簡單，你們還記得那天訂婚儀式來的誌摩川蓮麽？”渡邊英二見女兒終於開口幫自己了，於是說道：“誌摩川蓮和小田切隆治的關係極好，宗雪君你又跟誌摩川的關係很好。”
    “宗雪，你用這層關係去跟小田切打個招呼，差不多得了，誰不知道他到底幹了什麽？我們警視廳也不是隨意讓人搓圓捏扁的軟柿子！柏木主動上門找他固然不對，難道他就真的是白蓮花？固然我們可能沒法在刑事上製裁他，但這不意味著本廳會接受投訴。”
    渡邊英二沉聲說道：“至於本廳這邊，宗雪，你幫我們金表組這個忙，我也好說服所有部長和警察廳那邊，晉升美波為警視管理官……要知道就算算到明年，美波也才24歲啊！”
    “再者，這次二次鑒定也是你介紹進廳內的法醫助手石原美琴判斷的……”渡邊英二最後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去箱根爽玩了，回來總要解決一點問題吧？”
    “合著你們都計劃好了是吧？”上杉宗雪低頭思考著。
    柏木這個家夥人其實不壞，隻是手段太直接太粗暴，又迷信本格推理，所以才接二連三地搞出大事，抓自己是，上門直指小田切也是。
    “那你打算怎麽處理柏木？”上杉宗雪問道。
    “晉升警視泡湯了，起碼繼續在警部位置上幹五年。”渡邊英二笑道：“還有，調他去搜查三課怎麽樣？”
    “三課？！”上杉宗雪笑了，他突然有種報複的快感。
    搜查一課負責刑事類案件，搜查二課負責金融和政治類案件，搜查三課則是負責偷盜、搶劫、自行車撬鎖類案件。
    堂堂東大金表組去了搜查三課這群小卡拉米在的地方……而且三課長職級還隻是個警視！
    “你這還不如殺了他。”上杉宗雪吐槽道。
    “這樣才能讓他長點記性啊。”渡邊英二意味深長地說道：“而且，也隻有這樣做，才能看看他背後還有什麽人。”
    “順便，你也可以理解一下警視廳內部是怎麽運作的。”
    ……………………
    “事情鬧到了這樣，誰來負責？！啊？誰來負責？誰允許的？”
    同一時間，刑事部的內村完爾部長正在辦公室裏麵咆哮，在他的對麵，搜查一課長杉下右京和風暴中心的柏木仁都微微低著頭，牆上的“坦蕩”換成了“古轍”，不變的是內村部長對杉下右京的厭惡。
    “嗨，部長，這個案子……”杉下右京平靜地說道：“隻要您看過卷宗，您就知道……”
    “我不管什麽卷宗，什麽嫌疑，我就問你，那我問你，風間由美到底是不是自殺？沒有新的證據證明這是他殺？”內村部長起身說道。
    “…………”杉下右京和柏木仁都低著頭，沒有回應。
    “沒有證據，你就敢上門當麵質問？”內村部長咆哮道，他抓住柏木仁的衣領：“你，聽說過大鍋鹵菜黃河大鯉魚提拉米蘇雪芙蕾麽？”
    “什麽？！”柏木仁沒有明白，他死死地握著雙拳，他至今覺得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有關鍵的證據被銷毀了！
    如果按照這條線查下去，一定能查出真相！
    “哦，沒聽過沒關係，反正你很快可以上街擺屋台賣它們了。”內村部長不陰不陽地說道，然後再轉向杉下右京：“至於你，身為搜查一課長的你難辭其咎，等著吧！”
    “…………”杉下右京隻是靜靜地注視著內村部長，那眼神似乎想問他到底是不是一個警察。
    內村部長麵對杉下右京的眼神有點心虛，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好，我現在宣布，我以警視廳刑事部長的身份將你們暫時停職，接受內部調查！直到這件事……”
    內村部長做夢都想讓杉下右京滾蛋，可算是找到機會了！
    話才說到一半，桌上的電話響了。
    “是，這裏是刑事部……啊，官房長？！”
    聽到官房長這三個字，杉下右京鬆了一口氣，用充滿著慶幸的目光看著柏木仁。
    你安全了……暫時。
    十分鍾後，警察廳本部，官房長辦公室。
    “官房長，你到底要庇護杉下那家夥到什麽時候？”麵對小野田官房長，內村部長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
    “這件事你不用再過問了。”小野田官房長示意內村部長可以走了：“我自有處理，富士通那邊也我來擺平。”
    “這……”內村部長還在猶豫。
    “英二那邊，我去跟他說。”小野田官房長示意內村部長可以滾蛋了：“還有什麽問題麽？”
    “不，沒事了。”內村部長隻能悻悻地表示無事發生。
    金表組就是好呢，真是官官相護。
    等內村部長走了，小野田官房長皺著眉頭，很快又撥通了一個電話。
    就這樣，一整個警視廳因為這件事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洗牌。
    而身處風暴中心的柏木仁則是被勒令回家暫時停職，等待新的一輪調查結果。
    而當他回到家時，愕然發現自己的妻子已經在家，而且就端坐在客廳裏等著他。
    柏木明紗出生於衝繩縣，是典型的美日混血，在光影交錯的房間裏，上一代警視廳之顏的麵龐猶如被造物主精心雕琢的異色寶石，希臘雕塑般陡峭的鼻梁破開空氣，在柔和的東方麵骨上劃出利落的黃金分割線，眉弓投下的陰影裏藏著兩汪融化的琥珀——那是承襲自米國血脈的淺褐色眼瞳，在日光下流轉著蜂蜜般的光澤。
    她的身形非常地修長窈窕，身高167在日本已經算是高個女性了，一頭黑棕色的長發柔順細膩，麵容極為冷豔，那鋒銳的雙目還帶著些審視。
    “親愛的，你回來了？”上一代警視廳之顏示意丈夫坐下，自己有事情要跟他說。
    “明紗……”麵對自己的妻子，柏木仁顯得很不自然。
    “親愛的，我想我們需要好好地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