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大白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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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昏黃的燈光中,晚菘看到歡歡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流下的眼淚,眸中滿是害怕與恐懼。
    長睫顫抖,手緊緊地拽著她的臂膀,不斷的嗚咽聲傳到耳中。
    她後悔、內疚、自責,她不該約歡歡看日出的!
    她雙手攬住歡歡的後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在她耳邊低聲。
    “歡歡,對不起!”
    紀晏歡微微仰起頭看著大白菜,而後搖搖頭,扁嘴嗚咽,“我不該拉著你走青林的。”
    青林是濟水江分支淩雲河一帶的樹林,是通往扶光台看日出烏雲海的路徑之一。
    “歡,歡歡,”紀晏歡手勁大,臂膀被她抓得很疼,晚菘輕推一把,“你晏書姐姐也在,她也被抓來了。”
    大白菜說得很淡定,落在紀晏歡耳中卻如雷劈她,簡直天方夜譚!
    “歡歡。”紀晏書隔著牢牆叫了一聲。
    紀晏歡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猛地轉頭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二姐的腦袋趴在兩根牢柱間的縫裏。
    不可能的!
    二姐那個聰明勁是計算謀劃一把好手,她能被拐子拐來,怎麽可能?
    可那張美如芙蓉、淨若香雪的臉就是她二姐的臉。
    她不可置信地狠狠地用雙手揉著一雙睜得滾圓的大眼睛。
    那果然是她二姐!
    “二姐,二姐……”
    紀晏歡忙連滾帶爬過去,拿出兩隻手就是一掐二姐的兩頰,哭聲嗚咽。
    “疼,紀晏歡,你掐泥巴呢。”紀晏書抬手打掐她臉的三妹,藥效未過,打出的力氣小的很。
    “紀晏書,你怎麽被抓了?你怎麽能蠢蛋到被拐子抓呢?”
    紀晏歡嘴上罵著,臉上卻沒有半分嘲笑。
    紀晏書三言兩語說來:“找你唄,剛出般若門,迷藥撒來,棍子一敲,天就黑了,醒來就在這了。”
    “我還指著你救我和大白菜呢,你都被抓了,我們肯定不能活著出去了。”
    紀晏歡不由得又放聲一哭,邊開口置詈詞。
    “紀知遠那個攪肚蛆腸的老虔公,為了他那可憎可恨的清流名聲,肯定不會報官找我們的。”
    紀知遠自私虛偽,重男輕女,眼裏就隻有旭哥兒這個寶貝兒子,女兒們都是他可以隨意買賣交換的貨品,攀附權貴為他的旭哥兒鋪前程道路的工具。
    她們拐子抓走,就算被救回去,以紀知遠的心狠無情,隻會責怪她們沒用被抓。
    “歡歡,別哭了,”紀晏書伸手輕撫著三妹的後腦,“多省著些力氣。”
    聞言,紀晏歡哭聲漸歇,她得要留著力氣,得要想辦法出去。
    “二姐,你現在怎麽樣了?”紀晏歡吸著鼻子,二姐剛才打她軟綿綿的,沒有一點力氣。
    要是平時抽她,腦瓜子都能被二姐抽得嗡嗡響。
    紀晏書輕輕摸著三妹的臉頰,搖頭說:“二姐沒事,就是藥效沒過,人軟乎乎的沒力氣,你也別怕,二姐在呢。”
    “二姐……”
    紀晏歡的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忍不住從眼角滑落,滑到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衣襟上。
    她嘴唇緊抿著,抑製著哭聲,那一抽一抽的哭腔聽著令人心疼。
    紀晏書眸子上揚,打量著這幾間牢房,牢房一麵用石頭做牆,另外三麵由一根根碗口粗的柱子隔成。
    地麵寒涼,鋪了許多用於防寒麥杆,這是地底下的牢房。
    擄她的人是未遮山,關她在地牢是蒸豬肉和尚,這是塔林下的地牢!
    晚菘湊近好奇地問:“紀阿姐,你看什麽呢?”
    “看牢房。”
    “牢房有什麽好看的。”
    紀晏書回答:“這裏是覺明寺塔林底下的牢房,擄你們來的是覺明寺的和尚,看守的豬肉和尚是塔林看守人惠洪和尚。”
    紀晏書神色震驚,“二姐是說,覺明寺是拐子窩?”
    晚菘神情有一瞬間的驚愕,旋即複如平常。
    紀晏書注意到這個泰然自若的小姑娘,她是與歡歡一同擄來的,似乎對被人擄來用於交易這件事並不害怕,甚至覺得她對於這種事已經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紀阿姐是看我嗎?”
    紀晏書如實點首。
    “我是拐第三次了!”
    晚菘彎腿坐下,後背牢牆,緩聲講述她與拐子的二三事。
    四歲時,偷偷跑出門,被拐子用一碗荔枝膏水騙走,幸好同街的食店主發現了她,將她從拐子手裏搶回來。
    這是她第一次被拐!
    第二次被拐,是八歲的時候,那時的她肉嘟嘟的像個大福娃娃,和爹娘去看元宵燈展,轉身就被拐子大娘弄暈抱走。
    拐子說這福態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孩子,把她賣去富貴求子的人家,這叫以鳳引龍。
    紀晏書有些訝然。
    這是什麽倒黴孩子,竟然被拐三次!
    這也是幸運的孩子,拐子拐走還能好好地回來!
    晚菘眉眼彎彎的一笑,趴著牢柱看著她,“所以啊,紀阿姐,歡歡,你們不用怕,你們會平安回去,還有你們,也都會平安的。”
    紀晏書眸子微垂,瞧見小姑娘袖口中微抖的手。
    這個小姑娘明明害怕,卻反過來安慰她和歡歡不要害怕。
    這是多好多暖人心的孩子呀!
    這是一個愛笑的小姑娘,她的笑容如風恬日暖蕩春光,看得人暖暖的。
    同牢房的其他三個小姑娘也隨即道:“不怕,我們會平安的。”
    紀晏歡應聲:“對,我們會平安的。”
    “小姑娘,謝謝你!”紀晏書言由心發。
    她真心感謝這個身處險境仍然給她關心問候、安慰她不要害怕的小姑娘。
    “阿姐,我叫晚菘,是‘晚菘細切肥牛肚,新筍初嚐嫩馬蹄’的晚菘。”
    晚菘即大白菜,王學士以此為愛女作名,是希望愛女如白菜般健壯,心存良善。
    “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晚菘妹妹是秋末生的罷。”
    “阿姐知道啊,我和歡歡是同年生的,但我月份小。”
    紀晏書試圖找點輕鬆話題,讓這孩子要不那麽害怕,“喜歡吃白菜肉餃嗎?”
    晚菘似乎知道紀家姐姐的用意,將手上因害怕而冒出的汗水擦去,用說笑的口吻道:“喜歡啊,我最喜歡白菜肉餃了。”
    “是嘛,我家歡歡是春日生的,小時候愛吃韭菜雞蛋餃子,有一回她沾糖水吃,甜齁,後來她也沒吃了。”
    紀晏歡氣惱地反駁,“才不是呢,是二姐捉弄我,那是分明黑糖水,卻騙我說是醋,沾糖的餃子是最難吃的東西。”
    “我有五個兄弟姊妹,我哥哥姐姐們都很疼我,但他們名字都怪怪的,不好聽。”
    “大哥叫繁實,二姐叫紫茄,三姐叫綠芋,四哥叫王離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