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大白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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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簾打開,映入眸中的是昏黃的燭光照著石牆和碗口粗的牢柱,地麵的寒冷侵入後背,讓紀晏書打了個寒戰。
紀晏書側翻身體,手撐著地麵將上半身撐起,彎屈雙腳,同時手支地麵借力,可身體綿軟,站起來十分費勁。
紀晏書心焦呢喃:“阿蕊,管家叔……”
軟糯帶著小奶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姐姐,你醒了?”
紀晏書聞聲抬眸望去,和那小奶音的目光相撞,那雙帶著善意看向她的眼睛水靈靈的。
紀晏書腦袋一動,脖子被打的地方痛感加重,她痛得凝眉,呼出聲來。
那個看不清麵容的黑逡逡的殺才,都撒迷藥了,還心狠手辣地給她補一棍。
那迷藥藥效很強,就算不補那一棍,不多時她也會暈過去。
小奶音隔著牢柱看著她,帶著幾分關切:“你怎麽樣了?姐姐。”
紀晏書沒有理會小奶音,用力撐著自己站起來,淡淡春山般的眉蹙著。
她緩慢挪著腳步到牢牆,雙手抓著牢柱撐著像棉花一樣軟軟的、沒有力氣的身體,眸子環顧四周。
這個地方有四五間牢房,牢房裏關押八九個小姑娘,定睛細看,這些小姑娘的年歲都差不大。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衣著裝扮,大多是中戶之家的女兒,且都生得雪肌秀豔。
城中去歲就有消息說,潘樓東十字街的商戶女兒失蹤了,天橋下南斜街食肆的女兒被人拐走了。
開封府受理後,派出一眾捕快尋找,一連尋找多日,一無所獲。隨著迎新年、元宵燈會、外番來朝等大事到來,這些事便無人議論提起。
紀晏書蹙額問:“你們是被擄來的嗎?”
“對啊,姐姐,我是擄來的,”晚菘指了指與她同牢房的三個同伴和對麵牢房的三四個小姑娘,“被關在這裏的,都是被那個豬肉和尚和他的拐子兄弟逮來的。”
其他的幾個小姑娘看過來,聲音帶著哭腔,“我也是被拐來的……”
紀晏書焦灼不安地問:“你們有沒有見到我的妹妹?她也失蹤了,她,她叫歡歡,紀晏歡。”
“你是晏書姐姐嗎?”晚菘急切地問,“歡歡,紀晏歡,她是我朋友……”
“你是王學士家的……”紀晏書沿著牢柱子連忙跑向王五小娘子,“歡歡呢?歡歡在哪裏?”
“姐姐,歡歡在……”
紀晏書神色焦急,一把拉住王五小娘子的手,“你快告訴我呀,我歡歡在哪?在哪裏呀?”
“姐、姐姐,你別說話,你讓我說話呀……”晚菘試圖想要這個情緒激動的紀家阿姐平靜下來。
紀阿姐的話跟夏天暴雨似的,又快又大聲,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好,你說,我歡歡在……”
晚菘一聲吼出去:“打住,晏書阿姐……歡歡在這裏,在我這間牢房。”
“歡歡……”紀晏書瞥見牢房一角的麥稈躺著一動不動的三妹歡歡,不好的感覺登時竄上腦門,急得她直跺腳,清炯炯的兩眸漫上水色,“歡歡,歡歡……”
晚菘握住紀晏書的手,發現她的手急得冒出汗水來,“阿姐別急,歡歡沒死,沒死,她被豬肉和尚用藥迷暈了。”
“沒死,真的嗎?”
晚菘頷首,“沒死,就是被迷暈了。”
“沒死,太好了……”
溫熱的淚珠滾過清鉛素麵,從下巴滴到地上。
紀晏書來到紀家時是十六歲,家破人亡、一無所有的她總是悶在房間裏,沉浸在痛苦之中,不言不語。
當時十歲不到歡歡每天都給她送花,她會笑著說。
給姐姐送花,姐姐要開心!
每次喝藥的時候,小丫頭扶會給她一大盒糖瓜。
姐姐疼,吃糖瓜就不疼了!
有一日放學回來,學著一副搖頭晃腦的老夫子模樣。
“沙洲之宿莽經雪不死,牆角之白梅霜中作花。”
小丫頭是要她堅強不屈!
她被小丫頭的滑稽逗得一樂,突然小丫頭過來抱住她。
“姐姐是有家人的,那個人就是我,我是姐姐的妹妹!”
她心在那一刹那觸動。
是啊,她還有家人,這個家人就是三妹!
她前半生的春景隨著家破人亡而消失,那紀家則是她後半生冬景中的春華。
晏歡是最特別、最溫暖的那片春華!
紀晏書腳下一軟,直接癱坐下來,四四方方的牢房,灰暗的燭火,昏迷不醒的歡歡,讓她感覺到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這種無力感在杭州地牢時也經曆過,但那更多的是絕望、不甘。
紀晏書的兩眸看向王學士家的女兒,這個小姑娘跟歡歡差不多的年紀。
臉若銀盆,圓潤白淨,軟乎乎的很有肉感,像個剛蒸好出鍋的大白饅頭,皮膚嫩滑細膩像塊一掐就碎的豆腐。兩側的頭發梳成垂掛髻,點綴著幾朵蔬菜狀的青碧色華勝。
水翦雙眸點絳唇,王學士這個女兒照著唐代仕女圖養的,養得白白胖胖的,可見王學士有多喜歡這個女兒。
她眸子望向昏迷的歡歡,心裏甚為擔憂。管家叔說歡歡是晨間被擄走的,到現在也有好幾個時辰了,不能讓她昏睡太久。
“王妹妹,幫姐姐掐歡歡的人中,就在鼻唇溝中上之交的地方,使些勁兒,讓歡歡醒來。”
晚菘點頭應了一聲嗯,走到歡歡處坐下,輕手輕腳地將昏睡的歡歡半抱起來,左手托著歡歡的上半身,右手的大拇指用力一掐歡歡鼻梁溝中上之交的位置。
歡歡被迷暈後不久,她就想掐歡歡讓她醒來,但歡歡脾氣暴躁,一醒來肯定會大喊大叫,破口大罵,對著牢房牆壁拳打腳踢。
豬肉和尚心狠手辣,肯定會打罵歡歡,婷婷姐說,讓歡歡睡著好,不吵不鬧就不會被打死了。
婷婷是最早被拐來的小姑娘,潘樓東十字街的商戶顧家的女兒。
紀晏歡眉宇吃痛緊蹙,雙目猛然睜開,映入眼簾的是那張圓潤有光澤的臉。
“大白菜,”紀晏歡哇的放聲哭出來,蒙蒙的水霧籠罩那雙明眸。
聽到歡歡如雷聲的哭聲,紀晏書緊著的心一鬆。
紀晏歡扶著晚菘坐起來,手抓著晚菘的手臂,把頭紮進晚菘的胸懷。
“大白菜,我以為我死了,我見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