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舊事戳心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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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曬幹的艾草堆上時,我嗅到了腐爛的草藥香。
我與她就這麽站在暴風雨下,我懷抱中的小滿姐在發抖。
“小滿姐,錢的事我會想辦法,就算是不讀這個破大學又怎麽樣?”
她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抽泣著。
“小滿姐,答應我好嗎?”
雷聲陣陣,一聲暴雷炸響在城市上空,伴隨著小滿姐的哭喊聲。
“女人啊…好難!真的!下輩子不做了。”
她突然從我的懷抱中掙紮開,狠狠的給了我一巴掌,然後衝進了屋裏:“我以後再也不要理你了!”
我知道,她的自尊在這一刻隨著那些雨水破碎墮地。
我無法想象她在做出這個決定的前夜,內心又是經曆了怎樣的一場暴風雨。
————
第二天我按部就班的去快餐店做兼職,我現在需要錢,非常需要。
趙鐵柱不再給我提供經濟來源,我的生活,母親療養中心的費用,還有我的學費,這一個個都是擺在我麵前的巨大難題。
快餐店後廚的油汙黏在我睫毛上,我蹲在冷庫拿雞腿,工服領口被汗浸濕,今早領班剛罵過我手腳慢,此刻他尖利的嗓音又刺破油鍋沸騰聲:“陳默!搞不贏了,去前台頂班!”
“歡迎光臨kfc”
自動門叮咚聲裹著柑橘調香水味撞進我的鼻腔。
我在前台抬頭時,一個女孩的的指尖正在點餐屏滑動,鑲鑽美甲與玻璃屏碰撞出細碎脆響。
這個聲音讓我心仿佛被撕裂了。
是那個女孩!
這一刻,我隻有一個念頭。
想逃。
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兩份黃金脆皮雞,可樂去冰。”她的聲音裹著蜜糖似的顫音,和當年在廣播站播音時如出一轍,“再要一包番茄醬。”
我僵在收銀機前,工牌突然變得灼熱。
渾身也變得不自在。
“陳默?”
她還是認出了我。
“陳默?真是你呀!”她忽然踮起腳尖,耳垂的梵克雅寶四葉草墜子晃出一道刺眼的光。
“聽說你爹剛死,你媽就住進了療養中心,連你是誰都認不出了?”她接過星巴克馥芮白,奶油沾在她唇珠上,像朵將化未化的雪,“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心理老師,或許你需要”她突然捂住嘴,閃爍著雙眼,“哎呀,我是不是不該提這個?”
一股冷心爬上我後背。
收銀屏幕上麵倒映著我扭曲的臉。
快餐店員工的圍裙係帶在腰間勒出的可笑褶皺。
這個人是我高中時的校花,叫李若曦。
她是個非常趨炎附勢的小人,她雖然長得好看,心底卻最是蛇蠍。
我高中時,常常被她捉弄欺辱,其中有件事情令我沒齒難忘!
這導致我將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餐齊了。"我把托盤推過去時,右手小指不受控地抽搐。
她忽然伸手按住餐盤,銀灰色美甲抵著我龜裂的指節。
“你知道嗎?”她傾身時香奈兒邂逅香水的後調漫過來,混著某種腐爛橙皮的酸澀,“上周同學會,張老師還說你當年模考數學148分,可惜以你家的條件,怎能上得起大學?”
“你爸出事那天,你們連安葬費都拿不出,教導主任說要幫你家籌錢,我一個人可是發動學生會捐了三千呢。”
“陳同學不鞠躬感謝嗎?“林若曦忽然俯身,珍珠胸針的別針幾乎戳到我鼻尖,“這可是同學們省下的奶茶錢。”
我的拳頭捏的吱吱作響。
但我卻對眼前這個女人無可奈何。
“多謝李同學的善舉,這幾千塊錢會讓你以後少遭點報應。”
李若曦的眉頭忽然皺了皺。
但很快她又露出那一抹令無數男人傾倒的笑容。
“哎呀,番茄醬不夠呢。”李若曦突然將那包醬料丟進垃圾桶,金屬鏈條包撞在櫃台發出巨響,“再拿五十包過來,要單獨裝袋,既然是老同學,當然要照顧你的生意呀。”
本就忙碌的收銀台前隊伍開始騷動。
穿西裝的上班族敲擊著手機殼,抱孩子的母親皺眉後退。
“好沒有啊?”
“能不能快點!”
“這都多久了,怎麽動都不動一下?”
“多半是剛來的新手,磨磨唧唧的。”
我喉結滾動,能感覺到後領滲出的冷汗正順著脊梁往下淌,在尾椎處匯成冰涼的溪流。
“動作快點呀。”李若曦用吸管攪動冰咖啡,似笑非笑的說:“我們陳同學可是我們班的數學天才呢,深受班主任喜愛呀,怎麽這點小事還磨磨唧唧的,小心我投訴你啊。”
“五十包。“我咬牙將塑料袋遞過去時,李若曦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指尖的溫度燙得驚人,腕表鑲鑽的表盤抵住我脈搏,“聽說你媽在康複中心撿爛菜葉吃?真巧,我家保姆今早還扔了兩箱臨期車厘子,要不送你?”
“李若曦,你不要太過分!”
我的雙眼暴出怒火。
我的視網膜上還烙著李若曦腕表的反光,那是卡地亞藍氣球,表盤比我三月工資還大。
我現在並不是怕她什麽,而是不想丟了這份工作而已。
“要好好工作哦。“她轉身平底鞋敲出密集的鼓點,卻在門口突然回眸:“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本小姐考上的是中醫大,以後給你媽看病,打五折。”
李若曦走後,霓虹招牌上,“瘋狂星期四“的燈管明明滅滅,在我臉上閃出光。
中醫大……中醫大……
我一定要上。
我一定要上!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的思緒回到了高考的前一天,那是個陽光和煦的早晨————
粉筆灰在陽光裏打轉,我攥著情書的手心全是汗,那是高三早讀課,李若曦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珍珠胸針在她校服領口閃著光。
李若曦是我們學校的校花,有一天我收到一份情書,上麵的落款就是李若曦。
看到情書後,我欣喜若狂,男蛤蟆也有被天鵝看中的一天。
沒有人不喜歡這個美女。
盡管她平常都不正眼瞧我一眼。
她的情書上說想和我考同一個大學,還讓我回信給她。
於是在她閨蜜的攛掇下,我瘋狂的寫下了一封回信,來表達我的愛意。
“李同學”那天我攔住她收作業本的手,信紙折成的千紙鶴在顫抖。
後排幾個男生突然吹起口哨,整個教室的翻書聲都停了。
李若曦用兩根手指拈起千紙鶴,像捏著隻死蟑螂。
她那天塗了透明指甲油,小拇指翹起的弧度像天鵝頸。
“就你?“她忽然笑出聲,珍珠胸針隨著肩膀抖動,“數學考148分的人,情書裏還有錯別字呢。”
紙鶴被撕成兩半時,我聽見自己心髒裂開的聲音。
碎片雪花般飄落,有個女生撿起來念:“"每次看你跳啦啦操,我就像函數圖像無限趨近於你"——陳默你惡不惡心啊!”
全班哄笑炸開。
我撲過去搶書時撞翻水杯,林若曦尖叫著跳開:“哎呀我的新裙子!”她雪白的裙擺沾上茶漬,像朵腐爛的百合花。
“賠錢!”她揪住我領子,“這裙子頂你爸半年醫藥費吧?”
圍觀同學轟然大笑,我的表情慌張而苦澀。
這天我爸剛進icu。
我蹲在廁所隔間擦教科書時,聽見外麵傳來改詞後的校歌:“陳默陳默癩蛤蟆,親爹摔成豆腐花~”
林若曦的聲音混在合唱裏,像毒蛇吐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