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恰似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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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學後的第四個周末我再也忍不住內心的衝動,買了回家的火車票。
    好像人一旦在外麵受了委屈之後就會變得特別想家,就像內心脆弱的孩子摔傷了會第一時間找大人。
    淩晨四點,鵬城老城區的路燈在晨霧中忽明忽暗,巷口回收站的鐵門掛著把新鎖,我沒有鑰匙,但我的心卻抑製不住的欣喜。
    我就快要看到小滿姐了。
    她今天上午還給我發了一張自拍照,她戴著草帽,在院子中翻曬艾草。
    她還說趙鐵柱從北疆回來後性情大變,她們的香包鋪子馬上就要開業了。
    隻要看到她,任何的委屈、痛苦都會隨著她的溫柔煙消雲散。
    即便是讓我迎接趙鐵柱的白眼我也無所謂。
    我貼著牆根摸到院子後門,我猛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我聞到了門縫裏滲出的艾香混著血腥氣,這個氣味像是把鈍刀割開我胸腔。
    難道……
    我猛踹鎖起來的大門。
    “老子在外麵拚死累活,你給老子把胳膊肘往外拐是吧?老子礦上出了點事故,把你存的錢拿出來給老子救急!”
    “我沒錢給你!”
    “賤貨!”趙鐵柱的咆哮聲裹著鍋碗瓢盆瓷器碎裂聲炸響,“你媽的,賣了這麽多香包,說!把錢藏哪了?”
    “難不成都給陳默那個狗娘養的小白臉?”
    “趙鐵柱,你嘴上積點德,你就不怕死後下地獄嗎?”
    “下地獄?哈哈哈哈,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還怕死了下地獄?我告訴你,你今天要是不拿出錢來,老子今天就讓你下地獄!”
    趙鐵柱的怒罵伴隨了小滿姐一聲聲淒慘的尖叫。
    這些慘叫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刃插進我心裏,更像一記記重錘把我砸的稀巴爛。
    本以為趙鐵柱有錢後就不會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愁,從而遷怒於小滿姐。
    原來她在家還是過的這麽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的眼眶紅了,原來小滿姐一直在騙我,為了不讓我分心,對我掩蓋了一切。
    我加大了力道,猛地踹門,門被踹開,我正看見他揪著小滿姐的頭發往青磚地上撞。
    “小默?”小滿姐的瞳孔劇烈收縮,她突然發力推開趙鐵柱,卻被他一腳踹在腰杆上。
    小滿姐一個踉蹌跌倒在了地上。
    “小滿姐!”我大吼著撲向她。
    趙鐵柱看到我後,嘴角瞬間咧出一個陰狠的笑意。
    “原來是你這個雜種,好小子!你他媽還敢回來?”
    “我是回來看小滿姐的!”我大聲吼了回去。
    他扭頭看向小滿姐,“你給老子戴綠帽子?”
    小滿姐連著搖頭,“我沒有!你不要胡說!”
    趙鐵柱氣極而笑,她緩緩解開皮帶,然後拖著朝我走來,金屬皮帶扣在地上拖得嘩啦作響。
    “嗬嗬…大學生了不起?敢跟老子搶女人?”
    “小雜種,老實跟老子講,你讀書的錢是哪裏來的?”我死盯著他不說話,他指了指小滿姐,“是不是她給你的?老子早就懷疑她這些年藏了不少私房錢,否則就憑你,能交得上大學的高昂學費?”
    我還是沒說話,但我的雙眼已經布滿了血絲,我搶壓製住快要炸開的憤怒,咬著牙說:“趙叔,你說個數,要多少錢才能放過小滿姐?隻要你同意和她離婚,多少錢我都給!”
    趙鐵柱的臉色書瞬間陰沉到了極點,他咬牙說:“果然有奸情,他媽的,敢偷人偷到老子頭上……好好好,那老子今天就成全你們這一對狗男女!讓你們去下麵做一對苦命鴛鴦!”
    說著他提起腰帶金屬扣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後背上,我緊緊的將小滿姐護在懷裏,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老子看你能抗多久!”
    又是一下砸在了我後背,巨大的力道讓我忍不住悶哼一聲,但愣是咬著牙沒叫出聲來。
    小滿姐早就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想反抗,但仍然被我死死箍在懷裏動彈不得。
    趙鐵柱冷笑一聲,甩了甩膀子,這一次他將金屬扣瞄準在了我的後腦勺上……
    “給老子去死!”
    我緊閉上了眼……
    “趙鐵柱!”
    我聽到了小滿姐幾乎是撕心裂肺的一聲怒吼。
    她不知道從哪憑空生出來一股子力氣,猛的從我懷裏掙脫開。
    “趙鐵柱!我早就想綠了你了!”
    我看著小滿姐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幾乎從來是逆來順受的她,竟然說出了這種話!
    “你說什麽?”趙鐵柱同樣的是一臉不可思議。
    “你真以為我懷不上是我的問題?你可真他媽不要臉,你自己幾斤幾兩你還不清楚嗎?”小滿姐嘴角噙著一絲淒然的笑,“趙鐵柱,你根本就硬不起來!這些年你打我罵我,隻不過是在維護你那可憐的自尊而已!你根本就不配當個男人,而我從嫁給你那天起,也從未做過一天女人!”
    小滿姐的嘶吼聲幾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這個最要臉皮的女人,說出了最不要臉的話。
    房間死一般的寂靜,我看見趙鐵柱在發抖,他氣的渾身每個器官都在顫抖。
    就像看到一隻忠誠的狗,突然咬了你一口,並告訴你以前對你的忠誠都是裝出來的。
    對於主人來說,這就是赤裸裸的背叛。
    這些話,將趙鐵柱那些脆弱的自尊心擊碎成一地渣。
    他終於忍不住了,滿腔的怒火徹底迸發出來:“我不行是吧?好好好,老子這就當著你好姘頭的麵,讓你看看老子到底行不行!”
    他一把將小滿姐提起,在她的尖叫中將小滿姐一把摁在桌上,並將她的雙手反扣起來。
    “來,小子,看著,我是怎麽淩辱你的小滿姐的!”
    “我要你明白一個道理,你夢寐以求的東西,於我而言卻是唾手可得!”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趙鐵柱在解著他的褲子,並且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打在小滿姐的屁股上。
    小滿姐發瘋似的想要反抗,但都是徒勞無功,她又怎會是趙鐵柱的對手?
    我心裏被狠狠的抽著,仿佛那一巴掌接著一巴掌不是打在小滿姐身上。
    我感覺到我的心跳的很快,像要跳出胸腔!
    “小默別看!走!”
    小滿姐的聲音嘶啞了。
    跟著她的上衣也被撕碎。
    很快就來到了她的下半身。
    “小雜種,你不想看看你的小滿姐,在這種時候,是個什麽風騷模樣嗎?”趙鐵柱笑的極近癲狂!
    在他馬上快要起來小滿姐那最後一塊遮羞布時,我雙眼早已經被血絲布滿,我隻看見眼前一片紅,其他的什麽都看不見了。
    “趙鐵柱,給我死!”
    我突然猛地抓起地上的一塊紅磚,朝他的腦門上拍了過去!
    “操!”趙鐵柱踉蹌著撞翻曬藥架,曬幹的艾草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襯衫上。
    血水順著他的腦袋往下流著。
    小滿姐蜷縮在牆角,指甲縫裏滲著血,那是從趙鐵柱的後背上抓下來的。
    “你踏馬敢打老子!”
    我普通行屍走肉一般,朝他撲過去,磚頭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
    小滿姐突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撲到趙鐵柱身邊,手指顫抖著探他的鼻息。
    趙鐵柱沒死,他被救護車帶走了。
    我也清醒了過來,但我的內心裏沒有絲毫的悔意和恐懼,我隻有無限的痛快感。
    我隻恨沒有多朝他腦袋上多拍幾轉頭,好讓小滿姐徹底脫離苦海,哪怕我進去伏法也在所不惜。
    小滿姐拉著我哭了很久,她擔心我會因為故意傷害而吃牢飯,而我反問她這些年趙鐵柱對她的傷害又算什麽?
    算你林小滿罪有應得?
    ……
    淩晨七點,我站在醫院門口,晨霧正從梧桐葉間滴落。
    手機震動,是輔導員發來的短信:“假條已批,注意安全。”
    我向學校請了一周的假期,因為我還有一件事沒做成。
    那就是搞清楚父親的死因。
    這些日子裏我一直懷疑一件事,我懷疑是趙鐵柱害死了我的父親,我從樓下麻將館嬸子口中得知,趙鐵柱曾在工地上欠了十六萬的高利貸。
    但父親死後,他很快就抹平了這筆賬。
    我沒有理由不懷疑他是蓄謀已久。
    重症監護室裏,趙鐵柱纏著繃帶的腦袋歪在枕頭上,渾濁的眼球映著我染血的t恤。“小雜種”他喉嚨裏擠出幾個字,“沒弄死老子,是你的錯誤”
    “趙叔,我馬上就要進去蹲勞子了,後半生可能就要在裏麵度過了,走之前我有一事不明。我爹的死…”
    趙鐵柱發出極為難聽的笑容,他幾乎要笑到斷氣。
    “不錯,沒想到你還是個有腦子的人,你爹的死確實不是偶然,他的死是必然的,就算我不動手,也會有別人來做這件事,這個錢我不拿白不拿啊,哈哈哈,你說是不是啊?我的好侄兒!”
    我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但我卻表現的平靜如水。
    我湊近他耳邊:“我爸總是喜歡把工地的水泥打厚半公分,知道為什麽嗎?他說,踩在水泥地上,才不會飄。”
    我說完後就離開了醫院。
    走出醫院時,小滿姐正蹲在台階上雙眼空洞無神。她的藍布圍裙上沾著新鮮的血跡。“要下雨了。”她頭也不抬地說。
    “嗯。”我蹲下身,觸到她後頸未愈的傷疤:“跟我走。“小滿姐突然甩開我的手,“走?走去哪?你以為穿上這身皮就能救人?你現在全毀了!你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葬送了自己的後半生。”
    遠處傳來悶雷聲,小滿姐突然笑出聲來,笑聲裏帶著哭腔:“知道嗎?你爸墜樓前,給我打過電話,他說要回來給你做升學宴。”
    “我不會進去。”我拍著她的後背,接著說:“而趙鐵柱會死!”
    小滿姐怔怔地望著我。
    很快她苦澀一笑,說到:“我了解你,從來不會沒來由的說瞎話。”
    “所以跟我走吧?”我說。
    “小默,我要離開。”
    “去哪裏?”
    “去一個我從沒有去過的地方。”
    “那我該去哪裏找你?”
    小滿姐撩了撩耳邊的發絲,笑著說:“我有些累了,想一個人靜靜的待一陣子,等過一陣子我就去找你,好嗎?”
    我欲言又止,但是最後我選擇了尊重小滿姐的選擇。
    “那你一定要來找我!”
    “肯定啊!你可是我最在乎的人了!”
    看著小滿姐故作輕鬆的模樣,我突然明白——有些傷口永遠不會愈合,但它們會成為骨骼的一部分,支撐著我們在這荒誕的世間,站成一棵樹的模樣。
    離開醫院走在馬路上,我點上了一根煙。
    而後我撥通了阿坤的電話。
    “靚仔,我已經教訓了一下胖子,但他陳禿子在道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就沒把事情做的太絕啦……”
    “我打電話來不是問這個。”我打斷了阿坤,我接著說到:“坤哥,我遇上些麻煩,我要你幫我做掉一個人,再幫我把身上的腥味洗掉。”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
    我之所以給阿坤打電話是因為知道他有這個實力,敢跟陳禿子扳手腕的人,絕對不是個銷售經理這麽簡單。
    聽筒裏骰子聲突然停頓,阿坤的呼吸帶著賭場排風管的嗡鳴:“大學生要買人命?你知不知自己在食哪碗飯?”
    “我知你養的施工隊專接爛尾樓。”
    “哦?你腦瓜子還是蠻聰明的嘛…哎!我記得你以前是個嫩雛的嘛,怎麽突然轉性了?”
    “我有一個不得不殺死他的理由。”我的語氣始終平靜如水。
    阿坤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要搞死誰?”
    “他叫趙鐵柱,是我爸曾經的工友。”
    “你們有深仇大恨?”
    “他殺了我爸。“
    電話那頭傳來骰子碰撞聲。阿坤突然壓低嗓音:“你知道我為啥總照顧你?”骰子落地聲炸響,“因為我從你的眼神裏看出你夠狠。”
    我苦澀一笑,還是頭一次有人用“狠”這個字來形容我。
    這麽多年我的代名詞從來就是慫,憨,挫。
    “我要他的死,看起來像是工地意外。”
    “放心,這個我在行!”電話那頭,傳來阿坤的大笑聲。
    “代價?”我知道阿坤從來不願意做賠本的買賣。
    “十年。”
    “從今天起後麵的十年,你的命歸建安集團。”
    “好。”
    “成交。”掛斷電話時,一片梧桐葉落在肩頭。
    恰似故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