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舅甥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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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梧帶著楚平去了信王府,果然毫無阻礙地被領進了於鼎寒的院子。
    於鼎寒躺在床上,臉色有些蒼白。
    雖然身上的衣服掩蓋了傷處,但謝梧一眼便看出他傷在了胸口,可見那些刺客確實是奔著要他命來的。
    看到謝梧於鼎寒毫不意外,示意旁邊的謝奐扶自己起來。
    “於相您這……”謝梧開口卻被於鼎寒打斷了,“無妨,我傷得不重。”
    於鼎寒靠著床頭坐著,抬頭對謝奐道:“謝世子,老夫有些話想單獨跟蘭歌談談。”
    謝奐臉上也沒有什麽異樣之色,隻是點了下頭退了出去。
    謝梧在於鼎寒的示意下走到放在床邊的凳子前坐下,饒有興致地問道:“是方才有人來探望過於相,還是於相知道我要來?”口中說著話,他目光卻飛快地掃過了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於鼎寒低咳了兩聲道:“不用擔心,這院子裏……沒有外人的眼線。你比我以為的……來的晚了些。”
    謝梧道:“我收到謝世子的消息後出門逛了幾圈,又跟人喝了幾杯酒。”說罷她提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晚輩失禮了。”她身上還有些酒氣,也忘了換身衣裳,不過她相信於鼎寒現在是不會在意的。
    於鼎寒低笑了兩聲,笑聲被一陣咳嗽打斷,“咳咳……那你出門……看到了什麽?”
    “一切如常,看不出來有於相信上所說的跡象。”謝梧道。
    於鼎寒歎了口氣,道:“你是想知道……我哪兒來的消息?”
    謝梧不答,隻是定定地看著於鼎寒。
    於鼎寒歎了口氣,道:“這院子裏雖然沒有眼線,但出了這院子之後卻到處都是眼線。這個消息……是今天淩晨送來的。”
    “那些刺客?”
    於鼎寒道:“是那些刺客中的一個。”
    見謝梧疑惑地蹙眉,於鼎寒道:“是東廠夏璟臣手下傳來的消息。”
    “夏璟臣?”謝梧一時有些恍然,片刻後才道:“我聽聞……東廠那位夏督主如今在北境監軍,東廠現在不歸他管。”
    於鼎寒道:“嚴格的說,他現在依然是提督東廠太監。我不知道這人是他什麽時候安插在潁州的,但……”
    於鼎寒從枕頭下麵取出一個精致小巧的黑色墜子遞了過來。
    謝梧接過來一看,這是用不知什麽材質的黑色木料雕琢而成的,看上去樸素無華仿佛就是個尋常的墜子。
    但謝梧一入手就察覺到裏麵是空的,她輕輕摩挲了一會兒,終於將那墜子拆成了兩半。裏麵果然是中空的,其中一半上麵刻著個熟悉的夏字。
    於鼎寒笑道:“你老師號稱全才,看來也教了你不少東西。”
    謝梧道:“這是夏督主的信物?”
    於鼎寒道:“這個東西四年前我見過一次,它救了我的命。旁人若是拿著東廠提督的腰牌來,我未必機會信,但這個我信。而且……我還有另一處消息來源,同樣也印證了這個消息。”
    謝梧聞言若有所思,“於相跟夏督主關係不錯?”在京城的時候,她好像不是這麽聽說的。朝中這些高官權貴們,除了表麵的平和大都對夏璟臣避而遠之。
    於鼎寒笑而不語,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於鼎寒不想說,謝梧自然也不能強迫。她思索了片刻,才道:“於相所說的另一處消息來源,莫不是信王妃身邊?”
    於鼎寒輕歎了口氣,道:“你比我想象中更聰明,所以我也知道,你知道的比我以為的更多。”
    謝梧笑了笑,有些無辜地道:“晚輩自然是相信於相的人品的,但如今這潁州城局勢動蕩,還是小心為上。”
    於鼎寒失笑,搖了搖頭道:“這話倒是不錯,但你既然來見我而不是直接離開潁州城,想來是已經有了決定了?”
    “如今隻怕不是我想要離開潁州城,而是有人不想讓我走了。”謝梧道:“還請於相說說具體的情況,以及……需要晚輩做什麽。”
    於鼎寒正要開口,外麵院門口傳來一陣喧鬧聲。
    關著的房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謝奐沉聲道:“於相,信王殿下來了。”
    於鼎寒道:“請信王進來。”說罷,於鼎寒臉上的神情肉眼可見的虛弱起來,仿佛方才跟謝梧談笑自若的模樣從未存在過一般。
    謝梧挑了挑眉,站起身來。
    秦牧從外麵進來,看到站在一邊的謝梧臉上並沒有意外之色,顯然是早就知道謝梧來了。
    “王爺。”
    “陵光公子不必多禮。”秦牧抬手道,又看向正半倚半躺著,臉色慘白一臉虛弱模樣的於鼎寒,道:“於相感覺可好些了?”
    於鼎寒“艱難”地笑了笑,微微點頭道:“讓王爺……費心了,老夫還好,隻是需得休養幾天,恐怕要耽誤不少事情。”
    秦牧微微蹙眉,半晌才無聲地歎了口氣道:“是信王府沒能保護好於相,還望於相見諒。”
    於鼎寒搖頭道:“事發突然……王爺不必自責,王爺請坐。”
    謝梧看著落座的秦牧,顯然是有事情要和於鼎寒談,“王爺有事要和於相談,晚輩先告辭了。”
    於鼎寒朝她笑道:“我和王爺說幾句話,小蘭歌你在外麵等等,方才……說你老師的事兒,還沒說完呢。我這……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天問先生,還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是。”謝梧躬身告退。
    謝梧踏出房門先看到了守在外麵的謝奐,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謝奐。她也沒見過幾個於鼎寒身邊的隨身護衛,謝奐這個臨時調來的平南軍副將,倒像是於鼎寒的隨身護衛了。
    “謝世子出身不凡,如今又是平南軍的副將,跟在於相身邊做個小小的護衛,不覺得委屈麽?”謝梧問道。
    謝奐這半年升職極快,如今已經是從二品了。說起來比沈缺和夏璟臣的品級還要高,當然論實權和在朝中的身份地位是遠不如的。
    但這樣的品級,來做個隨身侍衛也著實是委屈了,哪怕對象是當朝丞相,這應該不是泰和帝的安排。
    謝奐道:“於相的安危關係著潁州之亂能否早日平定,謝某既是平南軍副將,何來的委屈?”
    謝梧微微偏頭道:“我以為,謝世子應該更願意在征戰沙場,以自己的能力平定潁州之亂。”
    謝奐道:“我征戰沙場可立戰功,但潁州之亂一日不平,淮南百姓就要受一日戰亂之苦。”
    謝梧望著他半晌沒有言語,直到謝奐疑惑的目光看過來,謝梧才低笑道:“謝世子說的不錯,是我狹隘了。比起平定叛亂,想來……謝世子更願意去北境效力?”
    謝奐目光有些悠遠地望向前方,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房屋,看向了遙遠的背景。
    半晌才聽到他低聲道:“陛下不會讓我去北境的。”
    “聽聞陛下素來忌舊日勳貴……”謝梧悠悠道,在謝奐有些淩厲的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卻又立刻住了口。
    她朝謝奐笑了笑,兩人都各自沉默下來不再開口。
    約莫一刻鍾後,秦牧拉開門從裏麵走了出來。他掃了一眼院子裏的兩人,卻並沒有在身為他大舅兄的謝奐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落到了謝梧的身上。
    “本王方才有些急事跟於相商談,看來是耽誤陵光公子的時間了?”
    謝梧笑道:“王爺言重了,蘭歌如今在潁州城裏也是無所事事,蒙於相不嫌棄,過來陪他老人家聊些日常瑣事罷了。”
    秦牧有些意味深長地注視著謝梧,“看來於相和天問先生的交情果然不錯。”
    謝梧笑而不語,秦牧也不再多說,徑自往院門口走去。
    “於相受了重傷,恐怕要臥床休養好些日子。陵光公子若不急著離開,不妨多來陪於相說說話。”
    “是,多謝王爺。”謝梧含笑看著秦牧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等到謝梧重新踏入於鼎寒的房間時,於鼎寒已經再次坐起身來。看著他一掃方才虛弱的模樣,謝梧忍不住笑出聲來。
    於鼎寒瞥了她一眼,道:“你笑什麽?”
    謝梧連忙搖頭。
    於鼎寒也不追究,隻是道:“你可知道信王方才來跟我說什麽?”
    “請於相賜教。”
    於鼎寒沉聲道:“秦牧告訴我,今天淩晨的刺客,是周兆戎派來的。”
    謝梧蹙眉道:“這對舅甥的關係,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即便是從秦牧離開京城算起,到現在滿打滿算也還不到五個月,起兵更是不過月餘。謝梧先前是看出來了這對舅甥關係可能不大和睦,但這麽快就鬧崩了,這兩人還起什麽兵叛什麽亂?
    難怪秦牧跟周兆戎的訴求完全不同。
    周兆戎想要東南,更是想要逼著朝廷拒絕談判,而秦牧想要蜀中。除了想要依靠蜀中地利,以及將來可以圖謀與肅王寧王聯手,恐怕也是想要擺脫周兆戎。
    於鼎寒道:“雖說潁州叛亂是打著信王的名義起兵的,但謝世子告訴我,他發現秦牧完全接觸不到兵權,就連這王府的守衛,大都也是周兆戎的人。秦牧身邊雖然還有些心腹,但這些人……不足以控製王府,更不必說潁州城了。”
    謝梧思索著,半晌才緩緩道:“所以,這所謂的信王叛亂……其實信王是被裹挾的,他隻是周兆戎的傀儡?”
    於鼎寒笑了笑,“叛亂之心……信王未必沒有,恐怕是起兵之後才發現,他根本控製不了周兆戎。”
    “挾信王以令天下?”謝梧臉上帶著幾分疑惑之色,“以信王的名義起兵確實比他自己更師出有名,但他這野心暴露的是不是太早了?這才剛開始信王就開始企圖反抗他了,他不可能一直控製住信王,讓他心甘情願地當這個傀儡。”
    於鼎寒揉了揉額邊,臉上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我也覺得奇怪,周兆戎這個人……同朝為官幾十年我也有些了解。野心他是有的,但若說他有占地為王,稱霸一方的野心……”
    “而且,這人行軍打仗是一把好手,在朝堂上也有幾分本事,這些年周家全靠他支撐。”於鼎寒道:“但起兵潁州,占據淮南,連同青州叛軍,進而圖天下……這不像是他能做到的。而且,青州叛軍死灰複燃之後聲勢不小,突然宣布臣服於信王,你不覺得這一切都太順利了嗎?”
    謝梧摸摸鼻子,幹笑道:“於相,這種關係著江山興亡的大事,您跟我說……晚輩也不大明白,更幫不上忙啊。”
    於鼎寒瞥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他將頭往後靠著床頭,閉眼道:“罷了,既然如此就說說眼前吧。剛剛信王告訴我,前段時間周兆戎軍中死了不少人,死因不明死狀很像是某種疫病。另外,在這之前周兆戎身邊多了一名很厲害的醫者,這人來曆信王也不知道,他隻見過這人兩次,他大多數時間都住在軍中。”
    “就是這人出現之後,軍中才開始死人的。”
    謝梧若有所思地道:“如果真的是疫病,周兆戎是怎麽處理屍體的?為何如今軍中還有潁州城裏都沒有消息?這種事情……想瞞也瞞不住吧?”
    於鼎寒一愣,這個他倒是還沒來得及細想。
    謝梧道:“於相可能拿到周兆戎軍中采購藥材的單子?”
    “你的意思是?”
    謝梧道:“有人跟我說,或許不是瘟疫,而是毒。於相飽覽書籍,可曾聽說過閻王引魂香?”
    於鼎寒思索了片刻,道:“倒是隱約記得當年在翰林院的藏書閣裏的一本古籍上看過,似乎是前朝時候一個想要謀反的邪教弄出來,可散播瘟疫的邪物。在當時就被前朝禁了,之後再沒見傳播的,似乎已經絕跡兩百多年了。”
    於鼎寒瞬間明白了謝梧的意思,點頭道:“我會讓人去查。”
    謝梧道:“這個引魂香雖然也能引起不小的動亂,但畢竟不是真的瘟疫,總不至於失控。但這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如果周兆戎真的喪心病狂……”
    於鼎寒倒是因為謝梧的猜測顯得輕鬆了幾分,“周兆戎不像是想死的人,要麽他打算放棄潁州,要麽他已經有了能控製瘟疫的手段。不然……”
    如果前兩者都不是,那麽謝梧的猜測可能性就很大了。
    於鼎寒長長地出了口氣,道:“還是盡快查明,將這個消息傳給定國將軍。若是晚了,哪怕不是瘟疫,平南軍一旦中招恐怕也要遭受不小的衝擊。”
    謝梧點頭道:“如此就勞煩於相了,若有了結果還望盡快給蘭歌一個消息。既然是毒,總會有解毒之法的。”
    於鼎寒欣慰地笑道:“好,你放心,今晚便能有消息。”
    謝梧挑眉微笑,看來如今這信王府裏熱鬧啊。
    秦牧、周兆戎、東廠、錦衣衛說不定還有禦馬監的人,幾方人馬勾心鬥角就夠演一場大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