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雪裏蕻
字數:3610 加入書籤
後來,張小雅依然每周能搶到兩三次江家食材,而張強再也不敢打主意了。
偶爾,他還會厚著臉皮問女兒:
“今天……搶到紅薯了嗎?”
小雅瞥他一眼:“幹嘛?又想倒賣?”
“不不不!” 張強連忙擺手,“爸就是……想嚐嚐。”
小雅哼了一聲,掰了半塊紅薯給他。
張強咬了一口,眼睛一亮:
“……真香!”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這麽多人搶破頭也要買江家的菜了。
——有些東西,真的不是錢能買到的。
……
江家農場外,搶菜大戰如火如荼;農場內,秋收的熱鬧卻更勝一籌。
除了在搶收的白菜蘿卜和紅薯,雪裏蕻也到了收獲的時候。
五畝地的雪裏蕻到了最佳采收期,翠綠的菜葉上還掛著晨露,在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
王英蹲在地頭,指尖輕輕掐了片嫩葉嚐了嚐,頓時被那股子衝鼻的辛辣激得眯起眼:“檸檸家種的雪裏蕻夠勁兒!”
“那可不!”過來查看雪裏蕻生長情況的吳桂香笑著道,“你這話說,就檸檸的本事,她種的養的,那個不 勁勁的。你就瞧這菜幫子,白裏透青的,醃出來準保是金黃油亮的。”
十幾米開外的曬場上,七八個幫工正忙著將剛砍下的白菜碼進竹筐。
吳桂香挎著柳條筐快步走來,老遠就亮開嗓門:“檸檸啊,雪裏蕻開始收了。你奶奶剛還念叨呢,說再不動手醃雪裏蕻,這頭茬的鮮勁兒就要過了!”
江家老灶房的門檻被磨得發亮,陽光透過雕花木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六十八歲的江月娥正指揮著人往屋裏抬陶缸,見孫女帶著人過來,眼睛笑成了兩道月牙:“來得正好,桂香剛把粗鹽炒好。”
三隻醬釉大陶缸在牆角一字排開,每隻都有半人高,缸身上還留著去年醃菜時留下的鹽霜。
江晚檸好奇地摸了摸:“今年用新缸?”
“哪能啊!”江月娥掏出老花鏡戴上,“醃菜的缸越老越好,這口缸還是我嫁過來時從娘家帶的,用了五十多年,裏頭的菌群都養熟了。”
說著掀開缸蓋,一股混合著穀物香的陳釀氣息撲麵而來。
吳桂香已經利落地係上靛藍圍裙,正把一筐粗鹽倒進鐵鍋。
灶膛裏鬆枝劈啪作響,她抄起鍋鏟邊炒邊解釋:“市麵上的精鹽太細,醃出來菜發蔫。咱這海鹽顆粒粗,還得用鐵鍋炒到微微發黃,能把裏頭的水汽都逼出去。”
院子裏支起了三張長條案板,幫工們運來的雪裏蕻堆成了小山。
江月娥從腰間摸出把小銅刀,示範性地劃開一棵菜的根部:“要這樣豎著剖成四瓣,留著菜心連著,既能讓鹽進去,又不會醃爛了形。”
吳桂香接過刀接著處理,動作快得隻見殘影:“月娥,你還記得咱年輕時不?那會兒沒這麽多幫手,咱倆熬夜醃三百斤菜,手指頭都泡皺了。”
“怎麽不記得?”江月娥把剖好的菜攤在竹匾上晾曬,“那會兒你還非要用井水漂菜,說自來水有股鐵鏽味。”兩個老太太相視一笑,眼角的皺紋裏盛滿了歲月。
曬到半軟的菜被搬進灶房,江晚檸學著奶奶的樣子,抓起一把菜在掌心揉搓。
微黃的菜葉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滲出晶瑩的汁液。
“要揉到菜梗微微發軟,但不能出水太多。”江月娥捏著孫女的手腕調整力道,“這樣後期發酵才勻稱。”
處理好的雪裏蕻被層層碼進陶缸。
每鋪一掌厚的菜,就撒一把炒鹽,再點綴幾粒花椒和幹辣椒。
吳桂香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油紙包:“今年我托人雲南捎來的野山椒,添點兒試試?”
“慢著!”江月娥突然按住老姐妹的手,湊近菜堆嗅了嗅,“這缸菜是不是沾生水了?”
見幫工們麵麵相覷,她挑起根菜葉在燈下細看:“瞧瞧,切口這兒發暗,準是沒晾透就下缸了。”
眾人恍然大悟。
老太太轉身從樟木箱裏取出包陳皮,掰碎了撒在菜上:“幸好發現得早,用這個能壓住雜菌。
“轉頭又叮囑孫女:“記著,醃菜最忌兩樣——生水和油星,沾了準壞缸。”
當最後一層菜碼好,江月娥取出塊祖傳的壓菜石。
青黑色的石頭被磨得溜光水滑,底麵還刻著“五味調和”四個小字。
“這石頭我婆婆傳給我的,壓過四十年的菜,比什麽保鮮劑都管用。”
封缸前,吳桂香突然“哎呀”一聲:“忘了放引子!”
說著從廚房裏搬出個小陶罐,裏頭是去年留下的醃菜汁。
琥珀色的液體倒入缸中,立刻在鹽粒間暈開縷縷金絲。
“好家夥,你這老貨還藏著一手!”江月娥笑罵著接過罐子,卻不忘把最後幾滴小心刮進缸裏,“這老鹵比黃金都金貴,有了它,新菜三天就能出香。”
大缸用油紙封口,再蒙上兩層粗麻布。
江晚檸正要捆繩子,卻被奶奶攔住:“得用稻草繩,塑膠繩悶著會有怪味。”吳桂香已經搓好了新繩,邊捆邊念叨:“鬆緊要適中,太緊了不透氣,太鬆了跑味兒。”
當夕陽西斜時,三隻大缸整齊地排列在陰涼處。
江月娥撫摸著缸身,像在哄睡嬰兒:“接下來就交給時間了。頭三天每天開缸翻一次,七天後壓重石,等過了小雪節氣...”
“就能吃上油汪汪的雪菜炒冬筍啦!”吳桂香接話道,兩個老太太不約而同咽了咽口水。
而一旁的江晚檸,甚至已經開始翻找雪菜相關的所有菜單了:雪菜炒肉絲,雪菜湯黃魚,雪菜炒魷魚……
呲溜!
不能想不能想!
口水要兜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