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茉家離青春佳苑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路。
    前麵不遠有個公交車站。
    陳延的手插在兜裏，帶著夏嵐往公交站走。
    “不知道去我們那邊的公交車收班了沒，要是還能坐，帶你體驗一下。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要看到一個城市最本真的那一麵，就要坐它的公交車。”
    這個時代地鐵太前衛，出租車太私密，共享單車太孤單。
    唯有公交車，日複一日，載著形形色色的人，駛過新舊交替的街道，承載著這座城市最真實曆史和呼吸。
    夏嵐點點頭：“有道理。”
    到了站牌旁邊，陳延看了看時刻表。
    “十點收班，應該還有一趟，等會兒吧。”他舒了口氣，望了眼一邊的不鏽鋼長凳，“你累嗎？累的話先坐一會。”
    夏嵐說：“不用。”
    兩人並肩站著，隔著十厘米左右，一起等車、
    夏嵐背著雙手，手指交叉的同時輕捏著，突然開口，“那個，有個和我沒關係的問題，可以問嗎？”
    陳延愣了下，說：“什麽？你問吧。”
    “你們剛才提到的，那個救過你，還經常出現在你夢裏的女孩是怎麽回事？”
    “這個啊……我上高一的時候，有天晚上差點出了車禍，被一個女孩救了。”陳延笑笑，“後來說也奇怪，我一直沒再見過她，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夢見她。”
    晚上……車禍……
    夏嵐一怔，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看著他的側臉，輪廓線條陡然湧出幾分熟悉感。
    當初那個男孩，難道是……
    她竟有些緊張起來。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陳延算了下：“九年多，快十年了。”
    夏嵐抿了下嘴，時間對不上。
    她第一次做誌願者，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時代，不過是兩年多前的事。
    所以，他並不是她救下的那個男孩。
    陳延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隨便問問，”夏嵐若無其事的答了句，又說，“你就是為了那個女孩，才拒絕了蘇染茉的求偶請求嗎？”
    “……什麽求偶。”陳延無語，糾正她，“談個戀愛怎麽就變求偶了？”
    “戀愛？不過是這時代的人類，為了美化自己的繁衍本能，發明出來的一個浪漫說法罷了，和受多巴胺驅動的求偶本質沒有什麽區別，本質都是為了交配和生育罷了。“夏嵐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似乎有些生硬，便補充道，“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
    陳延竟然無言以對。
    “行吧，我不和你爭論這個。”
    “你大可直抒己見，我不是聽不進異議的人。”
    陳延想了想，說：“人不是欲望的傀儡，至少，不能做欲望的傀儡。愛情就是愛情，不能和純粹的交配混為一談，否則人和動物也沒什麽區別了。談戀愛的話，當然是要和喜歡的人才行。”
    她瞥了他一眼。
    在未來，絕大部分人類早已對愛情的光環祛魅。他們會選擇和仿生伴侶或是虛擬伴侶共度一生，但那也不是因為愛情，而是它們更完美，也更善解人意，符合人類的一切想象和標準。
    隻有極少數的傳統派，才會堅持愛情偉大和不可替代，並試圖尋找另一個人類作為伴侶。
    “所以，你對蘇染茉一點兒喜歡都沒有？”
    “倒也不全是……”陳延歎了口氣，“還有其它原因吧。”
    “那是什麽原因？”夏嵐隨口問。
    陳延沉默了下，看到一輛公交車朝著這邊行駛了過來。
    “車來了，上車吧。”
    因為時間的緣故，車上基本沒人，陳延隨便挑了個並排的雙人座，和夏嵐一塊兒坐下了。
    車開起來以後，兩人都沒說話，夏嵐靜靜地望著窗外，一棟棟樓房掠過視線。
    時速大概在……每小時二十多公裏的樣子。
    真的很慢。
    不過這樣的速度，又剛好讓她能看清窗外的景色。
    倒也還好。
    慢下來，和……身邊的人一起，感受這份靜謐，感受這個時代的不同之處，似乎也挺好。
    開著冷氣的公交車，慢吞吞地晃著，車廂裏安靜得不行，除了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聲，以及偶爾顛簸一下的震動聲，幾乎沒有別的聲音。
    四周太安靜了，陳延也一直沒說話，看了會兒，夏嵐的倦意不知何時湧了上來。
    突然肩膀有點兒沉，她昏昏然地扭頭看了一眼，發現陳延的腦袋不知道什麽時候靠在了她的肩上。
    “……”
    這人，竟然比她還先睡著了。
    夏嵐沒有注意到，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似乎已經忘卻了和他的隱私安全距離。
    見陳延睡了，她的眼皮也控製不住地打架，終於一點點閉上了眼。
    不知道迷糊了多長時間，陳延突然一個激靈，驚醒過來。
    他一抬頭，看到少女近在咫尺的臉頰，愣了愣。
    她抱著胳膊，雙眼閉著，呼吸又長又緩。外麵的光線透過車窗，在她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嗯，她的睫毛還挺長的，而且很濃密。
    像是在陽光下展開翅膀的黑天鵝，翅膀根處被曬得蓬鬆起來的一簇簇黑色絨毛。
    讓他看著看著，心裏就莫名其妙地有些發癢。
    雖然他對她沒什麽想法，隻是覺得這未來妞兒有點意思……但有時候，他又突然會在她的身上找到一種熟悉感。
    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曾在哪兒見過她。
    有時候，他甚至有種錯覺，她和那個白發女孩，似乎有著某種說不清的聯係。
    雖然她們肯定不是一個人。可就是這種，突然從天而降，冷不丁地出現在他的世界裏的感覺，讓他覺得很有幾分命運般的相似。
    ……
    等車上的廣播報了個站之後，陳延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該下車了。”
    夏嵐睜開眼，說：“到了嗎？”
    “嗯，”陳延笑了笑，站了起來：“走。”
    夏嵐跟在他身後，還有點迷迷瞪瞪的。
    下了車後吹著風，才慢慢清醒過來。
    ……
    蘇家。
    蘇染茉吹完頭發，剛準備看會書，手機傳來一聲叮咚。
    是周野發來的消息。
    “到家了嗎？”
    “到了，謝謝。”
    剛要放下手機，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猶豫了下，指尖輕點著屏幕，輸入。
    “陳延的表妹，那個叫夏嵐的姑娘……你覺得怎麽樣？”
    周野回：“挺好的啊，怎麽了？”
    “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她有點眼熟，好像曾經在什麽地方見過她似的。”蘇染茉歪著腦袋，臉上露出困惑之色，“就是想不起來在什麽時間、又在哪兒了，你呢？”
    周野回：“有嗎？我好像沒覺得啊……”
    蘇染茉又回憶了半天，仍沒有收獲。
    “算了，可能是我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