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何人不是蘇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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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二十三日。
    朱俊棠從倭銀公司的船上下來,踏在了萊州的土地上,腦子裏一陣恍惚。
    終於返回大明了!
    自從海難漂流到倭國之後,朱俊棠和黃文彬經曆了一係列堪稱夢幻的冒險,依靠兩人的智慧和勇氣才在倭國保住了性命。
    恩師蘇澤請奏成立倭國通政司,黃文彬成為主司,自己成為司副。
    兩人依靠倭銀公司的硝石貿易,在島津家逐漸站穩腳跟。
    兩個月前,黃文彬提出要在堺港設立商館,幫助島津家進行火器貿易。
    島津家主島津貴久最終同意了黃文彬的提議,允許兩人離開島津家的領地,前往堺港開設商館。
    當然,島津家還是派遣了最忠誠的武士“護送”兩人前往堺港,島津貴久也讓自己麾下的商人負責具體的賬目,黃文彬和朱俊棠隻負責和大明的商人談生意。
    看就算是這樣,兩人也自由了很多,至少在堺港活動,就不像是在島津家領地那樣,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了。
    黃文彬長袖善舞,又通過堺港當地商人的關係,見了李文全一麵。
    李文全知道黃文彬倭國通政司主司的任命,在確認了黃文彬的身份後,李文全立刻給黃文彬留下了一大筆的金銀,由他在倭國刺探情報。
    黃文彬收了錢,很快就將身邊的島津家武士收買。
    當然,這些島津家武士的家人都在島津領地,不可能背叛島津家,但是可以給兩人更多的自由,對兩人的一些行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後來李文全又來了堺港兩次,他按照蘇澤的吩咐,將【飛鴿傳書】交給了黃文彬。
    至此,倭國通政司終於可以穩定的向大明傳遞情報了。
    接下來,李文全按照蘇澤的吩咐,開始給黃文彬造勢。
    倭銀公司財大氣粗,幾乎壟斷了大明對倭的貿易,還能夠從他們手裏買到火炮和火藥,自然成為堺港商人的座上賓。
    李文全每次到堺港,都會帶著黃文彬和朱俊棠參加宴會,並且將黃文彬指定為倭銀公司在堺港的貿易代表。
    黃文彬名揚堺港,成為堺港商人宴會上的貴客。
    黃文彬出名之後,開始籠絡在堺港生活的華商。
    其實在東南抗倭戰爭之前,就有不少大明商人從事走私貿易,也有不少華商定居在倭國。
    嘉靖時期在東南沿海地區造成巨大破壞的大倭寇汪直,就曾經在倭國建立五峰商館,招募流浪武士組織海盜團,成為縱橫東亞的大海盜。
    大明開海之後,也有不少大明商人來到倭國建立商館。
    這些華商魚龍混雜,其中還有嘉靖年間的倭寇殘黨。
    黃文彬也展現出過人的組織能力,將原本一盤散沙的華商組織起來,竟然還真的在堺港成了一方勢力。
    其實在倭國的華商數量還是很多的。
    但是這些華商基本上都是各自為戰,或者以籍貫為紐帶組成鄉黨,整體上聲勢不大,有時候還會被倭人欺負。
    甚至後麵來倭的西洋人,明明比華商人數少,卻遠比華商團結。
    最典型的就是佛郎機人了。
    佛郎機人不僅僅組織商團和倭國貿易,還有大量的耶穌會傳教士在堺港傳教。
    如今堺港就興建了很多教堂,據說在堺港就有上萬皈依的信眾。
    佛郎機人商人們,和這些耶穌會的傳教士,構成了一個教商聯合的團體,在堺港的影響力反而要比人數更大的華商大。
    比如堺港三十三人眾的首領今井宗久,就傳出皈依天主教的消息,堺港很多倭國商人,都會去教堂禮拜。
    黃文彬通過各種手段,整合了在堺港的華商,高調成立了華商會,被在倭華商推舉為會長。
    有了這個華商總會之後,黃文彬更是成為堺港商人的座上客。
    等到了這個時候,島津家也發現,黃文彬不是他能夠控製的了。
    島津貴久也是能屈能伸,他發現黃文彬脫離了他的控製後,立刻派人送來賠罪的禮物,然後將黃文彬身邊的倭人武士的家人也都送到了堺港,命令這些武士效忠黃文彬。
    黃文彬也沒有和島津家翻臉的想法,而是欣然接受了島津貴久的禮物,又將一批新購買的大明淘汰火器送去了島津家。
    到了這個時候,黃文彬和朱俊棠才算是獲得了自由,倭國通政司才算是真正成立。
    黃文彬要留在堺港搜集情報,於是讓朱俊棠以貿易為由,返回大明一趟,將他們整理的倭國情報親自送回朝堂。
    踏上萊州港的土地後,朱俊棠終於流下眼淚,本以為要客死他鄉,現在終於回到母國的土地上了!
    和朱俊棠同行的是一名倭銀公司的船長,名叫魯西,他對著朱俊棠說道:
    “朱先生,我們是外國到港船隻,需要在港口區觀察三天,等保生醫局確保沒有疫病,才能離開港口區。”
    朱俊棠點頭,大明醫學發展迅猛,關於疫病的研究更是重中之重。
    疫病的傳染方式很多,各地土地氣候生活不同,也有不同的疫病。
    為了防止別的國家將疾病帶回到大明,大明的港區普遍都有這種隔離的措施。
    至於保生醫局,朱俊棠聽這個名字也知道,大概是大明剛剛成立的醫療機構。
    朱俊棠前往澎湖的時候曾經停靠過萊州,和那個時候相比,萊州港又繁華了不少,他感慨說道:
    “萊州港是越來越熱鬧了。”
    魯西笑著說道:
    “朱先生是錯過了熱鬧的時候,上個月的時候,鄭和號和法顯號起航,萊州港才熱鬧呢!”
    “鄭和號和法顯號?”
    魯西點頭說道:
    “為了測繪經度的比賽,皇家實學學會資助了兩個探索項目,分別是黃少史的月角距天鍾法,和大匠張畢的航海時鍾法。”
    “兩位大人在萊州組織艦隊,黃大人的旗艦命名為鄭和號,張大匠的旗艦命名為法顯號,都在上月起航尋找南州。”
    魯西露出回憶的神色:“那時候萊州港才熱鬧呢!也有不少水師軍官加入艦隊,咱們大明水師提督親自在港口送行呢!”
    聽完了魯西的描述,朱俊棠似乎也能想象當時的盛況,也不由的癡了。
    魯西作為船長,也讀過一些書,但是畢竟不是讀書人,他問道:
    “朱先生,這鄭和鄭大人大家都認識,黃大人以鄭和號命名可以理解,那張大匠為何要命名法顯號?法顯是什麽人?”
    朱俊棠解釋說道:
    “法顯是晉朝一名高僧,曾經遊曆西域,後來乘船返歸中原,帶回來大量的佛家典籍。”
    朱俊棠又說道:
    “這位法顯大師是從陸路進入天竺的,後來乘坐海船返回的中土。”
    “這一路上遭遇險阻無數,好幾次都差點翻船,最後是被一股大風吹到了陸地,這才返回故土。”
    魯船長聽完,大聲說道:
    “原來如此!那法顯號這名字可太吉祥了!”
    朱俊棠疑惑的看向船長。
    魯船長說道:
    “咱們在海上謀生的,能活下來就是最大的幸運了,法顯號這名字起的好!”
    朱俊棠想到自己,不也是遭遇船難僥幸活下來了嗎?
    雖然他並不喜歡倭國通政司這個職位,但是好歹活下來了。
    站在這日新月異的萊州港,朱俊棠更加堅定,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不一會兒,又有幾名身穿白色長袍的人,帶著奇怪的麵罩,來到了朱俊棠的船前。
    跟隨這些人的還有一名市舶司的官員。
    倭銀公司經常要和市舶司打交道,自然認識這位官員,魯船長連忙上前相迎。
    這名市舶司的官員對著魯西拱手說道:“魯船長,這幾位是保生醫局的,要為整艘船接種牛痘。”
    “牛痘?”
    直沽鬧天花,李時珍抗疫的時候,魯船長還在倭國,並不知道牛痘法的事情。
    這名市舶司的官員簡單介紹了一下,朱俊棠驚道:
    “朝廷連痘瘡都能治了?”
    為首的保生醫局的醫官糾正道:
    “不是治療痘瘡,而是接種牛痘之後,就不會再得痘瘡了。”
    朱俊棠是山西宗室,在嘉靖年間山西鬧過一次大規模天花感染。
    朱俊棠對此記憶猶新,他還記得父親領著他逃出城市避疫的場景。
    那次痘瘡過後,大同城內五成的幼童夭折,幾乎家家都在辦喪事。
    朱俊棠僥幸逃過,對天花產生了極大的恐懼。
    其實隨著更多外國人進入倭國,天花也在倭國蔓延開。
    倭國很多貴族,都認為是外國人帶來了瘟疫。
    這些保生醫局的醫官動作很快,一艘船上的人都被接種了牛痘,緊接著市舶司的官員就和魯西告辭,領著這些醫官向下一艘船走去。
    ——
    接下來兩天,朱俊棠感覺自己有些低燒,但是很快就恢複正常。
    這些日子他都留在船上隔離,但是都有人送來食物和清水,朱俊棠自己掏了點錢,幾份最新的報紙也送到了船上,這讓他的隔離生活不那麽乏味。
    《樂府新報》上最大的消息,就是中書門下五房成立的消息。
    看到自己的老師蘇澤,出任中書檢正官,朱俊棠隻是覺得理所當然。
    大明能有這麽大的變化,都和恩師有關,恩師出任這等要職,距離閣臣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大明會越來越好的。
    《樂府新報》的主編羅萬化離任,同為翰林的前大同馬政同知張位接任。
    張位這個名字,朱俊棠似乎在哪裏聽說過。
    他回憶起來,當年他曾經前往澎湖求助,澎湖知縣王家屏曾經說過這個名字,張位和那位王知縣一樣,都和恩師蘇澤是同年。
    《樂府新報》三任主編都是翰林,那這個職位日後也隻能由翰林來擔任了,一個新的政治傳統就出現了。
    羅萬化去任之後,《樂府新報》的整體風格變化不大,看來這位新總編並沒有大規模改版的想法。
    《樂府新報》的銷量依然是五大報的第一,而且除了沿海城市和運河幹道城市之外,《樂府新報》也順著長江滲透到內陸的省份。
    朱俊棠就看到,《樂府新報》在四川的發行量,竟然也達到了每個月一千份,這些報紙可都是要從長江逆流而上運入四川的。
    當然,張位這位新總編,也還是對報紙進行了一定的改革。
    改革的方向,就是在各省成立分部,在報紙設置地方增頁,專門報道地方上的新聞。
    比如這份山東的《樂府新報》,前麵幾版都是朝堂的消息,但是最後的兩版是山東本地編輯部印的,刊登的都是山東本地的新聞。
    山東本地最大的新聞,就是萊濟鐵路的項目了。
    新任登萊巡撫成子文,這位前任的廣西布政使,到了萊州之後大刀闊斧的開始了建設。
    以前在廣西的時候,成子文雖然有著布政使的職權,但是手上又沒人又沒錢,就連修個河都要去找土司搜刮。
    等到了登萊巡撫任上,成子文才明白,前任塗澤明給自己留下了多麽巨大的一筆政治產。
    登萊巡撫的府庫中,留在的銀元甚至要比廣西一省的藩庫還要多!
    同時在倭銀公司董事長李文全的投資下,萊州港興建了大量的新式工廠,這些工廠每年都能給萊州帶來大量的商稅。
    這也讓登萊巡撫手上的資金非常充沛。
    加上港口建設這些地方,前任塗澤明都已經完成了,登萊二府的道路水利都被塗澤明修完了!
    成子文接手視察的時候,感覺都要哭出來了!
    自己以前在廣西是過的什麽苦日子啊!
    在確定了登萊的財政情況後,成子文果斷上奏,請修萊濟鐵路。
    這條鐵路計劃宏大,從登州萊州的港口,一直將鐵路修到大明府(濟南)!
    這樣一份龐大的修路計劃,在山東也引起了轟動。
    直沽到京師的鐵路已經快要完工了。
    各大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讓所有人都明白修造鐵路的好處。
    一旦萊濟鐵路修通,那萊州登州港口的貨物,就能直接運輸到大明府,然後賣到運河沿岸!
    朱俊棠看完也心潮澎湃,自己能生在這個大時代,實在是太幸運了。
    從港口流言聽來,這位新任登萊巡撫聽說也是蘇黨?
    萊州港口的百姓都說,連續兩任登萊巡撫都是蘇黨,萊州百姓真是走運,過上了好日子。
    怎麽這麽多人都是蘇黨?
    自己也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