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雲海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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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桃把冰輪真仙氣的快打鳴了,密林裏麵隱匿身形的幾個人,自然不能繼續坐視不理。
    “這小仙我觀察了許久,很是有幾分本事。在九天諸多宮殿都有交集,而且路子很野,倒是同廣寒的性情有些肖似,冰輪不是她的對手。”
    雲川真仙是幾人之中,唯一一個從頭到尾神情無甚變化的,他眉目如靜默山水,雖然天生笑麵,眼中卻從來波瀾不興。
    他是兵部真武靈應估聖真君的傳承人,看似竹蘭君子,實則是個架海擎天的武神。
    且向來寡言少語,存在感極低,那日在無極海裸泳被看到都沒出聲,今日難得開口,抖開了折扇,看向把冰輪氣到跺腳的碧桃。
    “伶牙俐齒,八麵玲瓏,倒不是不能收入宮中培養。”
    “你想收她?”廣寒神仙轉頭,有些驚訝地看向雲川真仙。
    雲川總是看似溫和,周身卻像常年籠著一層春水似的薄霧,實則眼中煙嵐之後,盡是寒潭空山的淡漠冰冷。
    他宮中侍將稀少,仙娥寥寥,還都是真武靈應估聖真君去上清天時留下的。
    難得見他竟對個小靈仙另眼相待。
    雲川真仙卻搖頭,唇角勾起吝嗇弧度,他生得極其文秀端美,一點點情緒外顯,都如同畫龍點睛。
    “她可未必稀罕呢。”
    數十年被冰輪冤屈打壓,數百次陷入囹圄,不僅同囹圄宮看守成了至交,還能隱忍到如今,勾連幽天一朝發難,逼迫高階仙位不得不向她低頭求和,這樣的人,豈是甘居人下的池中之物?
    廣寒神仙見雲川又開始故作高深地打謎語,翻了個大白眼。
    他最看不上繃得比明光還緊的雲川,仗著自己長得清湯寡水,整天裝小白蓮,要不是打不過他,早跟他私下約戰了。
    “算了,既然她同我性情肖似,我去說說吧。”
    廣寒神仙抓著肩頭的長發,風流倜儻地甩了一下,正要現身,他麵前的明光天仙,先一步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明光天仙出現在了碧桃身邊,他抬臂擋住了被激怒發瘋的冰輪向碧桃傾瀉的暴烈銀靈。
    “嗡”地一聲輕顫,金銀仙靈相擊,在半空之中化為細雨般的靈風,溫和地傾瀉流動,帶動碧桃如墨的長發,衣裙翩躚飛舞。
    “明光!她……”
    “退下。”明光沒讓冰輪再說下去,顯然再多說事情隻會越發糟糕。
    他本也不想逃避,隻是他可以同高階仙位因公職爭辯論斷,卻不知如何麵對這總讓他無所適從的小仙。
    明光一句話,冰輪的憤怒和不滿都被生生鎮壓。
    明光天仙一現身,其他的人自然也陸續出現。
    廣寒神仙正想說點他擅長的柔和話來和個稀泥,袍袖一抖,香風浮動,對著碧桃就是暗昧一笑。
    他生得濃豔,狹長雙眼勾魂攝魄,這一招未語先笑,平日裏對付小仙娥總是無往不利。
    但是他很快笑意微頓,挑眉站定。
    法袍間暴露的大片胸膛,起伏間擠出一聲“嗯?”
    因為他發現,那碧桃小仙,根本就沒有看他。
    自從明光天仙現身之後,碧桃那漂亮的桃花眼,就黏在了他身上。
    縱使他身上完全沒有廣寒神仙“有看頭”,衣領束過修長頸項,直抵下顎,若不是擋臉很奇怪,他大概會戴個麵具把臉一並遮了。
    刻板無趣,嚴肅端持,這八個字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可碧桃卻盯著他上上下下看個沒夠似的。
    眼神若有溫度,明光現在恐怕都被煉化了。
    廣寒神仙忍不住撇嘴,他見過癡情女子無數,哭哭啼啼,黏黏糊糊,纏纏綿綿,哼哼唧唧,愛上了就奉獻一切,不愛了還死活不肯分手,甚至以死相逼。
    倒真沒見過這般赤裸強橫,明明身份修為低微,看明光的眼神卻充滿侵略,活像是在看著自己的所有物一樣。
    明光顯然無論多少次,都不能適應碧桃的眼神。
    他微微側身,麵色鋒冷,眉心微蹙著抬頭對上她的眼睛,開口定音:“你待如何?”
    後麵雲川真仙將折扇一收,在手心輕砸了一下。
    開口就問對方意圖,對付高階仙位和要臉麵的君子尚算直白壓迫,對付這樣的狡詐之徒,就落了下風了。
    冰輪被禁言,鼓著眼珠子說不出話,急的直看身後的眾人。
    雲川挪開視線,他向來慎獨,思不出位,沒興趣當明光發言人。
    廣寒興味盎然地看熱鬧,顯然也是深諳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的道理。
    隻有冰輪掏心掏肺的替明光操心,生怕他這位至交好友,一不小心就被登徒子占了便宜去。
    但是除卻冰輪真仙出自雷部,雲川真仙出自兵部,廣寒神仙出自鬥部,其他的幾個他們一起玩的還有醫部靈澤神仙,監部白藏真仙,這倆人一個隻會紮針醫病,是個醫脈案冊不離手的醫癡,一個是監部監生,專司送子的……
    在冰輪真仙看來帶他們玩純粹是礙於他們身後的仙族,根本拿不出手!
    這可把他急壞了,說不出話,倒是還能動,索性直接朝著碧桃的方向撞過去。
    熟料半路上卻被廣寒神仙給撈住了腰,按小雞一樣按進了懷裏。
    明光已經現身,就是要自行解決,他們這些未來侍者可以幫忙,卻不能違逆明光的意思搗亂,冰輪總是太沒分寸。
    就算一起長大,未來明光注定是君,而他們是臣,越俎代庖要不得啊。
    場麵一時僵持,終於掃視完明光全身的碧桃,總算笑意盈盈地開口,卻沒急著回答明光自己的要求,而是問:“你今日穿的法袍服製,是新製的嗎?”
    碧桃記得明光向來都是寬袖法袍,行走間清風撫月,軒然霞舉。
    今日突然換成了合身武袍和文武袖,臂鞲緊束精壯小臂,鹿皮黑靴更是緊扒修長小腿,襯得明光蜂腰猿背,高大威猛。
    “真好看。”碧桃由衷感歎道。
    “咳……”廣寒神仙咳了一聲,看向表情更加封凍,甚至還閉了下眼睛的明光。
    雖然碧桃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更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可有些人就是有一張口就讓場麵上不去台麵的本事。
    廣寒神仙自詡風流浪蕩,都要自愧不如了!
    明光的法袍服製還真是新製的。
    而且……是因為他被碧桃幾番扯了袖子甚至還自行斬斷了一截袖子,回到了玄暉宮之後,睡不著覺,半夜驚坐起,連夜要他宮中的侍從改製。
    全改了。
    所有寬袖法袍全都改成了修身武袍,除了下擺不加一丁點餘料,力求再也沒人能隨便伸手扯住他的衣物。
    但是他不想和這小仙討論這個,深吸一口氣,再度開口問:“你究竟想要如何。”
    這次加上了一點點的壓迫,因他音帶醒靈破妄之效,眾人俱是一瞬神清意肅,再沒半點暗昧氛圍。
    碧桃看向他冰雕雪刻的俊臉,“哎”了一聲,無奈縱容似地看著他慢吞吞說:“我又能如何呢?”
    她做沉思之態,實則含情的雙眸秋水般碧透,緊鎖著明光不放。
    “這樣吧,鈞天度朔山無極海落日極美,雲海相接,流霞倒灌如蜃龍騰飛,”碧桃對著明光伸手,邀約道,“你隨我看雲霞起落,我便隨你想怎麽樣,好不好?”
    這倒不是碧桃第一次邀約明光去看雲海生霞,隻不過先前那些次,明光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她,更遑論答應她的邀約。
    碧桃一句“隨你想怎麽樣”實在曖昧難言,無形的粘稠氛圍又因她一句話彌漫。
    廣寒神仙都按不住冰輪真仙,冰輪真仙這會兒禁言時間也到了,一嗓子吼出聲:“明光不要信她的話!她就是個不知羞恥的登徒子!”
    “她剛才還說要坐實謠言,吻你,摸你,同你床笫糾纏,你要是跟她去了無極海……她定然迫你就範!我等古仙一族,定不受此辱,大不了同功德狗們魚死網破唔唔唔……”
    廣寒神仙這次和雲川兩個人一起製住了冰輪,雲川一把扇子搭在冰輪的後頸之上,他竟然就抬不起頭也動不得了。
    廣寒修長的大手捂住他亂嚷的嘴,示意身後一直安靜如雞的靈澤神仙,給他來幾針紮昏了事。
    碧桃理都沒理冰輪和那幾個人鬧劇,隻微微歪頭,看著明光天仙,等他反應。
    下一瞬,金靈溫和籠罩碧桃的身形,她彎起嘴唇和眼睛,在同明光天仙消失在原地之前,甚至還對著瘋狂掙動的冰輪真仙吐了下舌頭。
    這下不用紮針,他直接氣昏過去了。
    眨眼之間,兩人便來到了鈞天度朔山的海邊。
    昏黃正在天際彌漫,將海岸線都映照成了溫暖的色調。
    碧桃席地而坐,而後側身仰頭,將自己的裙擺抖開鋪在了身邊沙灘上。
    拍了拍裙擺說道:“來,坐這裏,不髒。”
    她俏麗的麵容映著暖色,絨毛似乎都在黃昏之中起舞,肉眼可見的開心愉快。
    明光既然來了,要解決問題,倒也不至於扭捏。
    他是天仙階,要當真怕了一個靈仙豈不是笑話?
    不過他並沒有坐到碧桃的裙擺上,選了距離她一些的沙灘坐下。
    肩背像是插了鋼槍一樣筆挺,那直接是一個打坐的姿勢,麵對西沉的金烏垂眸。
    碧桃暗自嘖了一聲,就知道他寧願髒也不會坐自己的裙子,但是見他坐下了,嘴角也翹了翹。
    好乖。
    碧桃沒急著開口說什麽,而是眯著眼當真看向了天海相接的遠處,晚風拂動她的長發,她帶著笑意,在享受這一刻的寧靜美好。
    倒是明光,等著她開口,警惕著她的一舉一動,見她當真在看夕陽,有些愣怔。
    這裏很安靜,明光早就知道。
    至於為什麽才知道,他不願去細想。
    許是碧桃能將任何人輕易帶入自己節奏的神奇魔力,明光也不是性情急躁跳脫的性子,他順著碧桃的視線遠眺,漸漸地,倒也真的沉浸入了這等瑰麗華美的日落之中。
    他確實許久沒有這樣放鬆地感受過旦暮流淌。
    然而還未等他身心徹底鬆懈,突然聽到沙礫簌簌。
    他側過頭,淡金色的瞳仁一縮,碧桃不知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地向他的方向傾倒,直接趴在了他身側的沙灘上,手肘拄著下巴,自下而上看著他笑。
    他下意識要起身遠離,這已經超出了正常交流的範圍,然而碧桃直接伸手,一把扣住了她用眼睛描摹覬覦許久的臂鞲,冰涼堅硬,刻板固執,卻華美高貴,精妙絕倫,正如明光此人。
    明光蹙起眉心,這一瞬想的竟然是“改了袖子也不行,難道要砍掉手臂不成?”
    未等他掙紮,碧桃已經壓著他的忍耐限度鬆了手。
    雙手手肘拄回沙灘,托著如花麵容,像個妖姬一般,開口引誘:“我受了那麽多冤屈,聲名盡毀,九天皆視我輕浮,如今我倒也沒其他的索求,你在謠言之中挑一樣讓我坐實,我就心甘情願為你棋子尖刀,任你操縱,你覺得如何?”
    她曖昧至極語調輕挑道:“我嘴很緊的,你可以試試。”
    “我的意思是說……你可以先設陣嘛,我保證今天此處你我之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