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質問，並非針對葉凡。
    更像是對著這崩塌的洞穴、對著他自己體內那混亂狂暴的力量、對著那被強行抹去的過去發出的靈魂嘶鳴。
    它穿透了持續滾落的碎石轟鳴，穿透了菌毯幽藍光芒最後的微弱閃爍，重重砸在葉凡的心頭。
    葉凡被那股純粹的、凍結時空般的恐怖威壓死死按在冰冷的菌泥裏。
    他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血液幾乎凝固，每一次掙紮呼吸都像在吞咽冰渣。
    囚炁鐲緊貼腕骨，冰冷刺骨，卻又隱隱傳來一絲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悸動，仿佛在回應轉輪王那空蕩手腕上傳來的、源自同源的呼喚。
    視野被猩紅和幽藍占據，葉凡艱難地轉動眼球，越過轉輪王懸浮的身影，看向遠處金屬平台廢墟旁。
    遠處金屬平台廢墟旁。
    陸醫生正掙紮著從扭曲的金屬殘骸中站起。
    他的護目鏡徹底碎裂，露出那雙冰冷、銳利、此刻卻帶著一絲震驚與凝重審視的眼睛。
    陸醫生死死盯著風暴中心氣息劇變的轉輪王。
    手指在腰間一個嚴重變形但似乎仍在運行的微型控製器上飛速操作著，屏幕數據流瘋狂閃爍。
    “意識壓製協議失效……核心碎片本源意誌活躍度突破閾值……載體人格出現不可預測的混亂與……回溯？”陸醫生的聲音很低，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源’的覺醒進程……出現了計劃外的變量！”
    就在這時。
    轉輪王猛地發出一聲比之前更加痛苦、更加撕裂的咆哮！
    他抱住頭顱，身體在空中劇烈地弓起、抽搐，仿佛有無形的巨手在撕扯他的靈魂！
    那雙冰藍暗金的異瞳中，疲憊與審視被洶湧的痛苦和混亂徹底淹沒，光芒如同失控的霓虹燈瘋狂閃爍、衝突！
    以他為中心，剛剛平息些許的能量風暴再次失控爆發！
    這一次，不再是涇渭分明的冰火地獄。
    冰藍的寒潮與暗金的重壓徹底絞纏在一起，如同兩條發狂的惡龍，在他周身十米範圍內瘋狂對衝、湮滅、爆炸！
    每一次能量的碰撞都引發小範圍的真空塌陷，發出沉悶如雷的爆鳴，將周圍的一切的碎石、冰晶、菌泥殘骸都瞬間絞成齏粉！
    恐怖的衝擊波如同實質的巨浪，狠狠拍向四麵八方！
    葉凡首當其衝，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再次噴出一口鮮血，幾乎昏死過去。
    囚炁鐲的嗡鳴變得斷斷續續，仿佛隨時會熄滅。
    “葉凡！”盛文昊的嘶喊帶著哭腔。
    他趴在葉凡附近的岩縫裏，腫脹的法眼勉強睜開一絲縫隙，看到的卻是一片更加混亂、更加致命的能量亂流，以及亂流中心那個痛苦翻滾、如同即將爆裂開來的身影。
    他自身的“觀”之力在這等層次的混亂能量場中，如同狂風中的燭火。
    反饋回來的信息全是毀滅性的撕裂感，讓他頭痛欲裂，眼角再次滲出血絲。
    “載體崩潰加速！能量逸散指數飆升！”陸醫生的電子音帶著急促的警報聲，“必須重新建立壓製！否則核心碎片有徹底失控、甚至……自毀的風險！”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厲色，對著微型控製器厲喝道：
    “啟動應急能源！注入強效精神穩定劑！執行次級覆蓋指令，目標：清除當前混亂人格數據流！”
    一道帶著強烈精神幹涉波動的無形指令信號，混合著一股從陸醫生手腕裝置中射出的淡紫色能量流，如同毒蛇般再次射向轉輪王！
    指令波和能量流精準地命中了轉輪王劇烈顫抖的身體！
    轉輪王的痛苦嘶吼瞬間拔高到非人的程度！
    他身體猛地僵直，如同被無形的鋼釘貫穿！
    那雙瘋狂閃爍的異瞳中，冰藍與暗金的光芒被強行壓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洞的、被強製抹平的麻木！
    有效了！陸醫生眼中精光一閃。
    但這份“有效”僅僅持續了不到一秒！
    轉輪王心口位置，那點沉重搏動的暗金光芒，仿佛受到了指令和外來能量的強烈刺激，驟然爆發出強烈的抗拒意誌！
    一股沉重、古老、不容褻瀆的威壓如同沉睡的火山猛地蘇醒！
    淡紫色的精神穩定能量流如同撞上銅牆鐵壁，瞬間被震散！
    那道次級指令波也在接觸到暗金光暈的刹那，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劇烈扭曲、變形，最終被那沉重的意誌強行“碾碎”！
    “呃啊！”
    轉輪王再次發出掙脫束縛的嘶吼，心口的暗金光芒劇烈閃爍起來！
    這一次的反噬，比之前更加猛烈！
    冰藍的寒力失去了暗金重壓的平衡，如同脫韁的野馬，徹底失控！
    轉輪王整個右半邊身體，連同他懸浮位置下方的大片區域，瞬間被一層厚達數尺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絕對零度堅冰覆蓋！
    那堅冰散發著滅絕生機的寒氣，連空氣都被凍結出細密的冰晶雪花！
    而他的左半邊身體，卻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皮膚下仿佛有熔岩在流動，散發出灼熱的高溫！
    暗金的光芒在其中左衝右突，與冰寒之力在分界線處激烈交鋒，每一次碰撞都讓他身體劇烈痙攣，發出令人牙酸的“嗤嗤”聲，蒸騰起大量扭曲視線的白霧！
    一半是極致的冰寒地獄，一半是灼熱的熔岩煉獄，轉輪王的身體，成為了兩股毀滅性能量最慘烈的戰場！
    整個洞穴的溫度在冰火兩重天的交替中變得極端詭異，空氣劇烈對流，形成呼嘯的死亡旋風。
    穹頂的崩塌加速了，巨大的、覆蓋著幽藍冰晶或帶著熔岩般暗紅灼痕的岩塊，如同末日隕石般密集砸落！
    “不……不行！次級指令無效！精神穩定劑被排斥！核心碎片意誌的抵抗遠超預期！”陸醫生臉色鐵青，他腳下的地麵在冰火能量的侵蝕下不斷崩裂，“該死！必須……必須在他徹底崩潰前，回收囚炁鐲！那是最後的穩定錨點和鑰匙！”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猛地射向遠處被冰寒衝擊波及、半個身子幾乎被凍僵在菌泥裏的葉凡！
    更準確地說，是射向葉凡左手腕上那枚光芒黯淡卻依舊頑固存在的囚炁鐲！
    “指令修正！”陸醫生對著控製器咆哮，“放棄人格壓製！集中所有能量！目標唯一：強製剝離囚炁鐲！”
    他手中的微型控製器發出過載的嗡鳴，前端射出一道凝練到極致的、近乎純白色的高頻能量束，目標直指葉凡的左手腕！
    這道能量束帶著強大的分解和剝離屬性，所過之處，連逸散的冰寒能量都被強行驅散！
    葉凡瞳孔驟縮！
    他感覺到了致命的威脅，那能量束的目標明確無比，就是要切斷他與囚炁鐲的聯係，甚至可能直接摧毀他的手腕！
    他想掙紮，但卻又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死亡光束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休想！”
    一聲沙啞卻決絕的怒吼從葉凡身邊炸響！
    是盛文昊！
    這個一直因法眼反噬而痛苦不堪的青年，此刻竟爆發出驚人的意誌！
    他腫脹流血的法眼死死圓睜，一股無形之力被他強行壓縮，化作一麵偏轉能量的無形屏障，瞬間擋在了葉凡身前！
    嗤啦！
    盛文昊凝聚的屏障僅僅阻擋了白色能量束一瞬，便轟然破碎！
    但他爭取到的這微不足道的一瞬，卻讓能量束的軌跡發生了極其細微的偏轉！
    “噗！”
    能量束擦著葉凡的左臂外側掠過，將他左臂外側連同一大塊菌泥瞬間氣化，留下焦黑灼熱的恐怖傷口！
    劇痛讓葉凡眼前一黑，但他死死咬住牙關，沒有昏厥！
    而盛文昊，在屏障破碎的瞬間，如遭雷擊！
    他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的慘叫，整個人如同破麻袋般向後倒飛，重重撞在岩壁上。
    “文昊！”葉凡目眥欲裂！
    陸醫生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的意外，但動作毫不停頓：
    “礙事的蟲子！指令鎖定！‘源’，執行最終……”
    他的命令尚未完全發出，異變再生！
    轉輪王心口那搏動的暗金光芒，突地竟蕩漾開一圈強烈的、帶著憤怒與守護意味的波動！
    “呃……啊……趙……立新……”
    轉輪王發出一聲充滿著無盡痛苦與掙紮的嘶啞低吼！
    趙立新！
    這個名字的出現，如同在沸騰的油鍋裏滴入冷水！轉輪王那被強製麻木空洞的眼神，再度發出劇烈閃爍！
    他懸浮的身體劇烈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空中墜落！
    混亂！極致的混亂！
    這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劇烈的意識與力量的雙重崩潰！
    陸醫生臉色劇變，他清晰地看到屏幕上代表轉輪王意識穩定性的曲線如同懸崖跳水般暴跌！
    “該死！核心碎片意誌與載體殘存人格產生深度共鳴！失控不可逆了！”他眼中第一次閃過真正的焦急和一絲……恐懼？
    這完全超出了他的所有預案！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動了！
    如同蟄伏在陰影中的獵豹，無聲無息，卻又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是穆影！
    他一直沒有參與言語的呼喊，隻是沉默地蜷縮在葉凡和盛文昊附近一塊相對穩固的巨石之後，如同融入陰影的石塊。
    他右臂的冰晶在洞穴極端的溫度變化和劇烈震動下，已經布滿了裂痕，雖然沉重僵硬，但似乎恢複了一絲微弱的知覺。
    他親眼目睹了火雞的犧牲，目睹了葉凡被鎮壓的絕望，更看到了陸醫生那冰冷無情、視他們如螻蟻的舉動，以及轉輪王那痛苦至極的掙紮和那一聲模糊的“趙立新”！
    當轉輪王因“趙立新”這個名字而陷入更深層次的混亂崩潰時。
    陸醫生因計劃徹底失控而出現短暫的分神。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穆影動了！
    沒有怒吼，沒有猶豫，隻有將全身殘餘力量、所有意誌、以及那被冰封右臂強行掙脫束縛帶來的撕裂痛楚，盡數灌注於左手中的軍刺！
    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煙塵與混亂能量流的決絕寒光，目標隻有一個。
    那就是造成這一切悲劇源頭的陸醫生！
    穆影的瞳孔中，隻剩下冰冷的殺意和同歸於盡的決然。
    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是混亂中唯一的縫隙！無論成敗，隻為給葉凡，爭取一線渺茫的生機！
    寒光，瞬息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