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顧容音聽懂了，秦弦意也點了點頭。
    緩了一會情緒後，這才繼續道：“起完咒後，他熬了夜班，還特意借了工友的摩托車，帶我進城買衣服。”
    “說我去上班，不能讓別人看輕我，新衣服新鞋，還幫我買了個包……”
    “那種……”秦弦意張著嘴，大口大氣的喘著氣：“那種地攤貨，人造革的，太陽一曬就爆皮，還有股味，很土很誇張的女式包！”
    “他明明很心疼錢，卻還是勸我多買，我看上的，我想要的，他都勸我買，給我買。”
    “工地上累，別的工友都是喝大瓶的冰紅茶，他一直都是用個礦泉水瓶裝工地廚房的涼白開，連那種最便宜的煙都舍不得抽，卻讓我隨便買！”
    “你們說，這換誰不會感動，不會死心塌地！”
    “那天下午回到工地宿舍，趁著工友們不在，我緊緊抱著他，跟他說，我一定不會離開他的，永遠永遠不會，如果離開了，我就讓他長我身體裏！”
    “吸我的血，吃我的肉！”
    “可我不知道，這些會變成真的！我根本不知道，那個咒他們村真的有！”
    秦弦意臉上閃過恨意，跟著雙眼在我們這些人身上掃過。
    帶著一股尋求認同的眼神道：“我在理發店裏，住的是四人一間的宿舍。帶著洗發水的香氣，不是水泥灰味，也不是那些工友的汗臭味，更沒有男的半夜偷偷摸摸的爬到床上來摸我。”
    “我穿得幹幹淨淨的，客人來了都會先朝我笑，而不是咧著一口黃牙，色迷迷的打量我。”
    “換你們，怎麽選？”
    “我受不了，我也不想再回工地。和他擠那個混住的板房，洗個澡還得讓他幫我守著，要不然就會有工友穿個褲衩就衝了進來！”
    “可他每隔幾天就來找我，給送個鹵雞腿啊，送個烤翅啊！”
    “這些吃的，來洗頭的客人，隨便往我胸衣裏塞的錢，就夠我吃到吐了！”
    “他還給我送支來的生活費，那皺巴巴的帶著汗臭，黏著水泥灰和鐵鏽。還說怕我被欺負，他露個麵，讓別人知道我有男朋友撐腰，就不會再欺負我了！”
    “可他出現，隻會讓我更丟臉，更讓工友們嘲諷！”
    “他來一次，大家就勸我一次，憑我的長相，我這一聽就有文化的名字，我可以有更好的出路。我開始勸他別來了，他不肯！”
    “更可笑的是，我懷孕了。我不確定是不是他的，可他卻讓我生下來，說不管是誰的，他都願意認，他幫我養！”
    “他怎麽養？”秦弦意抬眼看著我笑。
    幽幽地道：“施行雲，你說該怎麽養？你沒爸沒媽，長大受了多少白眼？”
    “如果我一直在那深山裏，或者他打斷我的腿，把我鎖起來，我也認了。”
    “可我見過外麵的世界，知道別人不是這麽活的。見過別人的孩子，紮著漂亮的辮子，穿著亮晶晶的裙子，玩著各種各樣的玩具，我怎麽忍心我的孩子回去玩泥巴！”
    她說到這裏，雙手捧著臉，重重的喘著氣，半晌都沒有喘過來。
    “所以你殺了他？”顧容音給她杯子裏續上茶。
    “我沒有！”秦弦意依舊搖頭，輕聲道：“我發現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四個多朋了，我背著他引產。”
    “將孩子埋在了那盆玫瑰花下麵！他們說，越美的花，就越要好肥，沒有什麽比人的屍體更肥的東西了。”
    “我是當著他的命埋進去的，就是想告訴他，我很狠。我秦弦意，不是村子裏那些什麽小草啊，大妮子，招娣盼娣！”
    “我是秦弦意！如果我媽沒跑，她留下來，再生個男孩子，或許我就可以繼續讀書！可她跑了！”
    “如果有人願意供我，我也可以過上詩情畫意，配得上這個名字的生活。”
    “我想看那盆玫瑰，在有屍體滋養的情況下，能不能開出花來！如果開出來了，曾誌平他願不願意當那鮮花地下的供養的花肥！”
    “開了嗎？”這次開嗓的，是臉上還帶著困意的蘇秦。
    顧容音抿嘴笑了笑，給他和辰化雨各倒了一杯茶：“當然開了。”
    如果不開，那血紅的玫瑰，哪來的。
    其實真正的玫瑰，不是開成那樣的。
    現在市場上賣的那種玫瑰，其實是月季。
    我端著杯子，接了茶，看著圍著一邊眼睛裏全是對八卦渴望的落花洞女，她們應該是能聽懂，隻是漢語說不太標準。
    “開了！”秦弦意鬆開手，隨意的指了一下後背。
    可惜她沒有回頭，要不然能看到那幾個由情絲鑽出來的洞，已經將整個後背都吃空了，都能看到情絲在肋骨上遊轉，所過之處，肋骨像冰一樣的融化，消失。
    她這會倒是平靜了下來：“花我沒管，隻記得我埋孩子時，他坐在那裏，抽了一晚上的煙。”
    “我打了胎後隻休息了一天，就回去上班了。我受不了再住在工地上，水泥攪拌車，哐哐的響；打樁機，砰砰的跟往我腦袋裏戳一樣；那些男的吆喝，講葷話時哈哈的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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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曾誌平在一個多月後麵，抱著那盆開了花的玫瑰來找我。他從包工頭那裏知道，我們那個美發店，不隻是理發洗頭，還可以出台。”
    “他讓我跟他回去，我們大吵了一架。我告訴他，除非他給我買房買車，他有個體麵工作，我才會結婚，我不想再回山裏了。”
    “後麵他又來了幾次，我甚至當著他的麵，和客人親熱，他很生氣，卻又沒辦法。”
    “大家都勸他，我這樣的，他配不上，不要糾纏，連他工地上的工友都這麽勸他。”
    “後來有一天，他問我，是不是想在城裏買房安家，不再回那深山裏了。我說是的！”
    “沒過幾天，他就掉下去了。沒有當場斷氣，拉著工友的手，讓包工頭把賠的錢留給我，要不然就讓我鬧！”
    “嗬！他居然還信那個包工頭，以為他是個好人。我們鬧成這樣，都是那個包工頭左右挑撥搞出來的！”秦弦意嘲諷的笑了一聲。
    幽幽地道：“他才十七歲，死在工地，如果鬧了出來。整個項目都得停，包工頭悔得腸子都青了，帶著一幫人，到美發店攔我。”
    “我敢亂說一個字，他就在我臉上劃一刀。倒是留了點錢封口，可曾誌平的屍體在哪，卻隻字不提。”
    “我回他宿舍，隻找到了那盆開得又紅又漂亮的玫瑰花，他工友說，他每天滴血養著這盆玫瑰，邊放血邊念叨著什麽，才會開得這麽好。”
    “可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不清了，就把玫瑰花丟了。哪知道……”
    秦弦意冷笑了一聲，轉手指了指後背：“它自己長了出來，先是和紋身一樣，隻不過更鮮活。”
    “先隻是一朵，我客人最先發現的時候，還說好看，對著親了好久。”
    “後麵就是葉子，花枝，越長越細致，再後來花枝也多了，好像有一盆花從我身體裏長了出來！”
    “我最先還有點害怕，可客人們都說看起來和活的一樣，紋得好。也有姐妹問我，哪裏紋的，也要紋一個。”
    “我開始還挺自得的，就算後來，紋身一樣的花紋變成了真花。客人也感覺新奇，更甚至……很多花高價來找我，不睡我，就是看我背後的花的。”
    我聽著眯了眯眼，往她背後瞥了一眼：“那證明它對你沒有影響，為什麽現在想要解決掉它？”
    這背生紅玫，對她而言，也算一個賣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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