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人在傷了別人的時候，自己心裏也一定是千瘡別孔。
    同床共枕的兩人，誰都沒有睡著。
    商陸側著身子，眼睛一直睜著。
    陶京墨則看著他的後背，都快成望夫石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陶京墨輕輕翻身，想背過身去睡覺，卻聽商陸開口。
    “你害怕嗎？”
    陶京墨身子一僵，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意思。
    “我......我害怕，害怕失去你。”
    “第一次執行危險的任務，第一次見血，第一次子彈進入別人身體，第一次你被子彈擊中......”
    “我......”陶京墨的腦子回閃了那些第一次。
    “當時......沒有想太多。不過，第一次近身格鬥，對方死在我麵前後，那一夜我沒睡著。不能說是害怕，就是覺得生命很脆弱。別的人，自己的......我們做的，都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更有意義。”
    房間裏安靜下來。
    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陶京墨也不知道他為什麽好奇這個，想著可能是今天給嚇著了。
    但是，也不對。
    商陸前世今生都拿刀捅過他，而且也是經曆了生死的人，大概也不是因為嚇著了。
    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太多，鄭一鳴還在icu裏，商陸今天的反應才有些奇怪。
    “我害怕！”好半天，商陸開口。
    陶京墨想把人攬進懷裏，手才剛伸過去，聽到商陸的話就僵住了。
    “等死的三天裏，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害怕。我曾期盼過你中途回來，那樣我就不用死了。而且，肯定能把你嚇個半死。
    再或是，你回來的時候，遇上我剛剛要斷氣，你一定特別抓狂，特別憤怒。你說過，我這輩子，生死都捏在你手裏。
    終於，我自己能決定生死了，你肯定受不了。我到底是脫離了你的掌控 。”
    “商陸，別說了。”陶京墨的心在流血。
    一道道的血口就那麽拉開，從身體裏流出來，然後染紅了整張床。
    就像前世他回到家裏看到商陸的樣子。
    他覺得自己難以呼吸，像是誰正掐著他的脖子，下一刻就要斷氣了。
    商陸卻繼續說道：“現在想想，躺在手術台上剩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我還是想活的。隻是那時候，我已經沒機會了。陶京墨，前世，你怎麽就不給我留一條活路呢？”
    來自商陸的靈魂拷問，震顫著陶京墨那本就血淋的心。
    是啊，為什麽前世非得逼他到那樣的地步。
    他其實已經得到了。
    他為什麽還要那般狠戾。
    他明明已經能掌控他了，為什麽還得時時處處都讓他低頭，讓他臣服。
    難道僅僅隻是心裏上的扭曲嗎？
    陶京墨沒法回答。
    “我討厭我父母。不是我父親出了事，我怎麽會去打工，怎麽會惹上你，又怎麽會被你拿捏，一邊反抗，一邊又不得不低頭。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前世到底要倔強什麽，堅持什麽。他得了病，我不能不救他，可我還是自私的，沒跟你低頭。
    陶京墨，你若是不拿他的病要挾我，我也不會那麽恨你。
    我也討厭我媽。我是跟男人糾纏不清，但不是我主動的，我也不過是沒辦法，她卻把最惡毒的話都扔給了我這個親兒子。
    父親走了，她也怪我，她讓我永遠別回去了。她是我親媽，怎麽能那麽狠。你們......對我都太殘忍......”
    陶京墨默默聽著，他是罪人，他活罪難逃，他認。
    可他更心疼此刻說出這些話的商陸，這是又一次刨開了傷口，把那些血淋淋的往事都翻出來給他看。
    他知道，商陸隻會比他疼千萬倍。
    他無法安慰，他也沒有資格。
    他甚至都沒有資格說喜歡與愛。
    他就是惡魔。
    商陸倒是心緒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那些過往。
    “陶京墨，我有點冷，你抱著我吧。”
    許久之後，這句淡淡的話，成了結語。
    陶京墨腦子還有點懵的時候，手已經把人圈進了懷裏。
    商陸在發抖，而臉就那般埋在他的胸口。
    “今天是很害怕。重活一世，我還沒有做什麽，不能隨便就死在了大街上。”
    “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陶京墨低頭親吻他的發絲，輕輕地拍著他的背。
    商陸沒再說話，倒是在他懷裏，很快就睡著了。
    在商陸熟睡之後，陶京墨起身給邱長官打了個電話。
    邱長官還在醫院住著，陶教授也就天天陪著。
    說了白天兩個人遇險的事，大半夜被吵醒的夫妻倆也是嚇了一跳。
    “商陸肯定嚇著了。你倆也別在寧州了，趕緊回海城來。”陶教授在旁邊說道。
    邱長官便把手機遞給她。
    “媽，商陸還有些事要做，恐怕還得待上至少一兩周。但今天這事，還有鄭一鳴的事，我記得你有個戰友後來就在寧州......”
    陶教授立馬明白兒子的意思，“知道了，我明天一早就給他打電話。案子的事，他們一定會上心的。你跟商陸也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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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別擔心我們。爸，你......”陶京墨想到父親的一些事，母親並不知道，到嘴邊的話也就沒說。
    “你好好養病。”最終也就隻化作了這麽一句。
    “我的事別擔心，我心裏有數。”
    第二天，鄭一鳴車禍事件與陶商二人被人蓄意撞車事件便在寧州當地警方並案辦理。
    由此展開的調查，自然也比之前的手段更多，動作更大。
    賀妍收到消息的時候，沈光赫正陪她吃午飯。
    她看了一眼手機，默默收起，然後衝沈光赫微笑。
    “他們想公開，那就公開吧。從孫子變成了兒子，好歹還是長了輩。”
    他說得雲淡風輕，賀妍詫異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但她不能說話。
    “別擔心，這件事，其實我自己接受了，也就沒人能傷到我。我媽不在國內，我也可以慢慢跟他們玩。”
    賀妍想打手語，但她不喜歡手語。
    她覺得公共場合打手語，就像個蠢貨一樣。
    她明明不是聾子，也不是啞巴，死了那個才是。
    纖細的手指微微捏了捏，然後才拿出手機輸入了一行字：光赫，我能做什麽？
    沈光赫看了那行字後，笑了笑，“偶爾這樣陪我吃頓飯就好。你知道的，我也沒什麽朋友了。”
    賀妍便趕緊伸手按住了他的手，眼中滿是深情。
    “心疼我？”沈光赫笑問。
    她便點了點頭。
    “我這樣難堪的身份，不值得你心疼。”
    賀妍便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也不管此刻打手語是不是蠢，她快速比劃道：“無論是什麽樣的沈光赫，隻要是你，我都喜歡，也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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