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吧，說不上誰對誰錯，隻能說，各自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去看待這件事情，似乎都沒有什麽問題。奈何彼此之間的立場相衝，便注定了會有化解不了的矛盾。”
    蘇清和有些感慨。
    目光並未焦聚在謝歸塵的身上，反倒是看向了已經死亡的璿璣姑娘。
    繼續說道：“你爹的做法並沒有錯，身為大周閣臣，自然要一切從大周和種族的利益出發。半妖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既定事實，隻要種族戰爭還在持續，半妖就注定了將源源不斷的出現。
    這種情況下，與其耗時耗力、還絕對無法成功的去想辦法將所有半妖捕殺，倒不如努力讓半妖融入到大周的體係之中，為對抗妖魔貢獻一份力量。畢竟，據我所知，半妖具備不錯的天賦。
    相比於普通人，半妖往往更容易成為修士，也更容易在修道之路上有所成就。若是能合理的運用這股力量，對於個體力量處於劣勢的人族來說，應該會是個很好的補充。”
    謝歸塵讚同道：“沒錯，小的時候我對於很多道理並不甚明了，隻是單純的恨他。長大後，我依舊恨他，不過對於他的做法卻已經能夠接受。當然，接受歸接受，若事情和我無關，我自然可以冷靜的看待這一切。可偏偏事情涉及到了我自己，那我就絕不會原諒他的所作所為。”
    蘇清和附和道：“確實，你的做法也沒什麽錯。你不是人族、不是妖魔，而是妖魔和人族混血出來的半妖。但這一切又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隻能被動去承受。
    半妖血脈在大周境內自然會飽受歧視，你爹出於人族利益的考量，希望半妖能夠融入到大周的正常生活當中，可這不意味著你爹自己對於半妖沒有任何看法。
    所以從小到大，你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父愛，隻有你的娘親一直在保護你、全心全意的愛著你。你娘的死，讓你徹底黑化？她是怎麽死的？能說一說嗎？”
    謝歸塵看了蘇清和一眼，又看了看表演台下一直安靜傾聽的吳璃等人，旋即哂笑道：“看來你們對於控製局麵信心十足，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不可能掀起什麽風浪了，所以才想要把事情從頭至尾的搞清楚嗎？”
    蘇清和聳肩道：“隻是滿足下好奇心罷了，我能推測出大體的過程，卻無法知曉其中的細節。像這種前前後後持續幾十年的漫長愛恨情仇，除了當事人自己以外，誰都不可能了解的多麽細致。當然，你不想說也沒什麽關係，反正對於整件事情的認定毫無影響。”
    謝歸塵眯眼道：“我娘對外宣稱是病死的，實際上卻是被我爹的正妻叫人活生生打死的。我爹很清楚這件事情，但除了表麵上裝模作樣的對那個婊子進行了一番懲戒外，並沒有任何其他的舉動。
    我能看得出來，我爹對我娘的死並不在乎。他娶了我娘，再生下我，對他來說，我娘就完成了任務，是死是活，都不再重要，隻要我還活著就行了。如果我也死了，那才是真正比較麻煩的事情。
    他不過是需要通過娶了我娘、再生下我的方式，同其他半妖表明態度而已。這個態度表達出來了，其他半妖就會將他視為‘自己人’，這將會方便他推行自己的想法，半妖們會支持他的政策。”
    聽著謝歸塵的解釋，蘇清和心滿意足的長出了口氣。
    就像他剛才所說的那樣，大體的過程他已經有了一定的推測，可其中的細節以及具體在什麽地方產生的轉折和變化，隻有當事人才能講明白。
    是否將這些細節搞清楚，絲毫不會影響對於結果的推定。
    唯一影響的，隻是蘇清和自己在對一些細節不了解時，情緒上會有些微發堵的傾向。
    總算是把所有情況都串聯了起來，蘇清和腦海中猛的靈光一閃，仿佛有閃電劈過。
    恍然道：“難怪鎮妖使司的司正葉凜淵葉大人常年不在神都！看來是‘幽界’那邊為了配合你的潛伏，所以想辦法牽製住了葉大人，讓葉大人無法抽開身回來主持鎮妖使司的工作，這樣也可以極大的降低你暴露的風險，對吧？”
    謝歸塵很是光棍的點頭道：“沒錯，‘幽界’安排了一名甲等之上的存在，這些年來一直在‘眾生之地’和大周交界的地方牽製葉凜淵，讓葉凜淵一直沒辦法返回神都。
    ‘眾生之地’對於大周和‘幽界’都非常重要，雖然看似中立，可實際上無論大周還是‘幽界’，始終在想方設法的增加對‘眾生之地’的影響力，因此爭鬥相當激烈。
    甲等之上的存在又無比稀少，大周這邊滿打滿算一共就隻有四位而已。五姓七望加起來有兩位，皇室有一位，葉凜淵則屬於朝廷，算是代表皇室，跟五姓七望保持均勢。
    隻要‘幽界’往眾生之地安排了一名甲等之上過去，大周這邊能動用的甲等之上，一定是葉凜淵！想來你肯定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對吧？”
    蘇清和想了想，有些不確定的說道：“因為皇室的甲等之上不能擅動，必須始終坐鎮神都，以確保皇室龍脈不斷？而隸屬於五姓七望的兩名甲等之上，同樣不會為了這種事情而出動，免得被皇室抓住機會，對五姓七望下手？”
    謝歸塵大笑道：“沒錯，就是這個原因。你們人族真的很有趣，明明在邊境戰場上被‘幽界’壓製的抬不起頭來，內部卻依舊做不到齊心協力。互相勾心鬥角、攻訐拆台，為了擊敗政敵，甚至能將邊境戰場拿出來作為賭注。
    說實話，‘幽界’的問題雖然也頗為嚴重，可是跟你們比起來，真的要好上太多太多。起碼生活在‘幽界’的所有妖魔，都絕對忠誠於‘界主’，像五姓七望跟大周朝廷對抗合作的情況，在‘幽界’內永遠都不可能出現。
    單隻是這一點，你們大周在這場種族戰爭之中就不可能獲勝。實力處於弱勢，內部還不團結。很多人甚至直到現在，都沒認識到這場種族戰爭的真正殘酷之處，對‘幽界’抱有幻想，認為哪怕妖魔來了，他們也能繼續當官！
    我這些年來看過了許許多多這樣的官員，按照他們的想法，即便大周輸了這場戰爭，倒黴的也隻會是皇室和底層百姓。百姓會淪落為圈養的牲畜，皇室則會被屠戮幹淨，但他們這些官員完全可以繼續當官，繼續作威作福。
    因為妖魔不可能將所有人全都殺光，妖魔占領人族領土的目地，一定是將人族圈養起來，長久的成為食物。而這樣一來，食物也是需要管理的，他們認為自己可以成為管理食物的人，不必一起成為食物，真是有趣！”
    聽著謝歸塵嘲諷之意十足的語氣，蘇清和回頭看了吳璃一眼，終於從吳璃的眼神中看到了‘準備妥當’的暗示。
    沒辦法，謝歸塵選擇在今天提前發動，這確實出乎了蘇清和的意料之外。
    盡管一直有安排人盯著絳仙居，但這種盯梢更多的是為了以防萬一，不可能在預估發動的時日之前便大動幹戈。
    所以謝歸塵確確實實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為了能夠借著謝歸塵發動的機會，將潛伏在神都的所有妖魔密諜一網打盡，必須調動大量的人手進行暗中布置。
    這些暗中的布置還必須臨時進行，否則很容易提前讓那些狡詐的妖魔密諜察覺到問題，從而導致妖魔密諜們斷尾求生，致使真正的戰略目標功敗垂成。
    如此一來，在發現謝歸塵打算提前發動後，蘇清和就必須想辦法進行一定程度的拖延，給吳璃那邊的安排爭取時間。
    不過在拖延的過程中，蘇清和察覺到了謝歸塵似乎也有拖時間的想法。
    顯然，提前發動‘結界’，終究是有一定的問題，謝歸塵明顯在等待最合適的機會，否則說不準‘結界’的啟動就會失敗？
    蘇清和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隻要謝歸塵配合他拖延到吳璃那邊準備妥當，就足夠了！
    “好了，看來你們已經集齊了足夠多的人手，讓我猜猜，你們是想要……把所有潛伏在神都的妖魔密諜全都揪出來？”
    謝歸塵話鋒一轉，說話的同時，一支差不多小臂長的毛筆憑空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筆尖在身前畫了一個圓圈，謝歸塵臉上帶著信心十足的笑容，突兀的將蘇清和拉到了一個虛無的空間之中！
    周圍的畫麵仿佛一下子呈現出了慢放的效果，就像是用電腦播放視頻時，將正常的播放速度放慢了十倍一般。
    演出台下的那些人，距離一點一點被拉遠，而他們所發出的聲音，則瞬間沉寂，隻能看到明顯的口型，似乎想要訴說什麽。
    由於呈現的是慢放的效果，使得蘇清和能夠看清楚吳璃的臉上正在浮現擔憂和焦急夾雜的情緒。
    奈何這種情緒僅僅來得及表露出一半，他的四周已經變得一片漆黑！
    “萬界靈樞筆……嘖，很強悍的法寶，‘刹那囚籠’就是根據‘萬界靈樞筆’的特質，仿造出來的劣等品吧？說是‘幽界’煉製出來的全新法寶，不過是混淆視聽的說法，對吧？”
    蘇清和語氣沉穩的問道。
    “沒錯。”
    謝歸塵單手持筆、淵渟嶽峙，微笑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必須在外麵才能啟動繪製好的‘結界’？其實不是的。之前用作支撐‘結界’界眼的幾個材料，我都是直接用萬界靈樞筆囚禁起來的。
    所以真正啟動‘結界’的地方，並不是在外麵，而是在裏麵。如果真是在外麵的話，神都‘結界’大陣隻要被人為接管，就很可能導致我借用其力量的想法落空，其中的不可確定性，實在太大。
    而通過萬界靈樞筆來繪製‘結界’，便沒有這方麵的顧慮了。假若我真的必須在外麵才能啟動‘結界’，那即便今天是年三十，我也不可能選擇提前發動。不可能成功的事情，強行嚐試，毫無意義。”
    蘇清和的心跳慢了半拍。
    這一點同樣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過這並非是他的失誤，‘結界’方麵，他知曉的東西極少，鄭玄機才是真正的專家。
    謝歸塵準備的這個‘結界’，他有提前拿給鄭玄機去研究過，連鄭玄機都沒有從中察覺到這一點，他如何能做出針對性的布置？
    況且除了鄭玄機以外，其他人，無論是皇帝吳璃，還是最強甲等聞千古，也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可能。
    說明萬界靈樞筆的這個特質，應該並不被人所熟知。
    “準備好了嗎？我要啟動‘結界’了，在萬界靈樞筆繪製的這一方小世界裏，神都‘結界’大陣什麽都感知不到，我對於神都‘結界’大陣的力量借用，也絕對不會引起神都‘結界’大陣的任何反應。
    哪怕是轉換成人為操控的方式，照樣無法阻止我。因為就算是人為操控，也依舊要依托神都‘結界’大陣本身的力量。如果連神都‘結界’大陣都察覺不到任何問題，人為操控自然也隻會徒勞無功。”
    謝歸塵看起來心情很好。
    蘇清和則是不屑道：“你的話顯得有些多了。方才沒有將我拉進來之前，多說一些話，我還能理解為拖延時辰。現在還是這麽多話，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心裏沒譜，有些心虛？”
    “心虛？”
    謝歸塵愣了下，旋即大笑道：“哈哈哈哈，要是這麽想能讓你的心情好一些，那我倒是不介意在你死之前配合下你的天真。我確實說的話有些多，主要是籌備了如此之久，眼下終於勝利在望，我也不免會心潮起伏。
    滋生出想要跟人傾訴的欲望。給你造成了誤解，我很抱歉。那咱們就別耽擱了，吉時已到，你將站在最近的地方，親眼目睹一名甲等之上的誕生，用你的死亡來祭祀這盛大的儀式，實在是你莫大的榮幸……”
    話音落下，謝歸塵再次揮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