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空氣仿佛被抽走了氧氣，路隻隻蜷縮在副駕，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後視鏡裏，母親的身影越來越小，卻像一把生鏽的刀，一下下剜著她的心。唐奇偷偷瞥了眼隻隻泛白的嘴唇，喉結動了動，最終隻是把車載空調調高了兩度。
    轉眼到了家，客廳裏坐著的路隻隻正盯著唐奇毛茸茸的後腦勺發呆，廚房的燈光被拉得好長好長……
    暖色調的燈光下，油鍋的滋啦聲和她腦中的思維一樣斷斷續續，為什麽，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能這般親密呢？
    她抱著膝蓋坐在餐桌邊，唐奇翻炒的背影和記憶裏某個模糊的輪廓重疊——小時候生病，也是這樣的晚上，她迷迷糊糊看見廚房亮著燈，母親係著花色圍裙熬粥，父親坐在她身邊隔著被子一下又一下輕輕拍過她的脊背。
    ……
    ……
    “嚐嚐？”唐奇把金燦燦的炒飯推到她麵前，盤子邊光亮的不沾一絲油點，和母親一點也不一樣，唐奇會在盛飯後仔仔細細擦過盤子邊。
    路隻隻剛舀起一勺，眼淚忽的砸進盤中，一滴一滴混著米飯被路隻隻又塞進口中。
    她想起母親遞巧克力時那隻保養得纖塵不染的手，想起路小雨呆滯的眼神，想起自己蜷縮在唐奇懷裏時，隔著襯衫傳來的心跳聲。
    唐奇坐在一旁急得用袖口去蹭路隻隻臉頰的淚，“不好吃嗎？”
    “我是不是很可笑？”隻隻突然開口，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明明被推開那麽多次，還盼著她能回頭看我一眼。”
    唐奇抽了紙巾伸手一下下輕輕擦淨她臉上的淚痕，紙巾最後按在路隻隻臉頰兩側，他捏捏她的臉頰，“看著我，隻隻，不是你的錯，真的不是你的錯。”
    窗外不知何時又下了雨，風裹著雨絲吹進房中，唐奇起身關了窗，又取了件外套蓋在路隻隻肩膀。
    “我有時候覺得，他們分開是因為我，她總是給我很多承諾，說以後要幹什麽幹什麽，可他們突然有一天吵的很激烈，然後我就成了最多餘的，”唐奇默默伸手把隻隻攬進懷裏，懷裏的人卻突然抬頭看他，“唐奇…你恨過別人嗎？”
    “沒有，”唐奇隻是怔愣一瞬，“但恨的產生是一個複雜的過程，也是一種很多人都會有的情緒。”
    路隻隻低頭縮在唐奇懷裏，“她離開後我的世界變化很大，可我當時大概年紀小，我不知道該恨誰，也不知道怎麽消解這種情緒，所以……我討厭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再後來呢？”唐奇刻意將聲音放緩了些，他明白隻隻難過，他也不是非要揭傷疤，可錯過了這次，他還要等到什麽時候才能聽到隻隻的過去。
    “沒有後來，他們就一直那樣，搬去哪裏都有很多愛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得人，周米的母親是那樣的人，他們一家幾乎都是那樣的人，父親自離婚後就變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都在裝聾作啞。”
    ……
    放在桌上的炒飯漸漸變涼，路隻隻絮絮叨叨窩在唐奇懷裏講了很多，唐奇低著頭用柔軟的發絲蹭蹭路隻隻的臉頰，抿著嘴唇沒有出聲，也或許，是他想不出什麽安慰的話。
    擁抱是他能想到最好的安慰方式。
    “唐奇……”
    “嗯？”唐奇聲音輕輕的，側過頭，黑亮的眸子透過鏡片柔柔的看向路隻隻。
    “我沒做過對不起他們的事，一件……一件，都沒有”路隻隻聲音帶了些哽咽，她抬頭，嘴裏發苦發酸，“真的，一件都沒有。”
    “我知道，”唐奇心中像是被什麽哽住，隻隻紅著的眼眶讓他心裏像塞了團硬棉花，“我知道。”
    他將她摟緊，心中冒出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又好像從未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