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西山天師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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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西山。
    一間道觀立於孤峰之上,俯視著人間。崎嶇的小徑宛如一條蜿蜒長蛇,為山巔的仙境與凡塵的煙火搭起了一條溝通的橋梁。
    這間素雅小築門前,有一個十分氣派的牌匾——
    天師府。
    傳說,這裏居住著一位隱世老神仙。他對尋常的邪祟不屑一顧,隻有足夠強大的妖邪,才能勾起他下山斬妖除魔的興趣。
    “仙長!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幾名村民匍匐在天師府門口,長跪不起。“我們村子裏出現了一群邪祟,每到夜晚就會闖入民宅,吞吃生人魂魄……”
    “前來除魔的修行者非死即傷,隻有您才能幫到我們了!”
    一名鶴發長須的老者眯著眼睛,從道觀中踱步走出。
    “老夫知道了。”
    他的步態極為輕盈,仿佛使出了騰雲駕霧之法,從屋內飄到了屋外。看著跪地不起的村民,他隻是抬起手、勾了勾手指。
    “誠意呢?”
    村民們當即會意,領頭人從懷中掏出了一摞沉甸甸的金元寶。“老天師,這是附近幾個村的村長聯合富戶們收集到的供奉!”
    “嗯,都退下吧,”
    麵對那一摞閃著光的真金,老者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記住:心誠則靈。”
    他揮了揮手,示意身旁一名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將這些元寶收好。
    “你們的誠心天地可鑒,你們的煩惱……很快就會煙消雲散。”
    “小緣啊,今夜跟師傅下山走一趟,山下的村落有邪祟作亂。”
    一旁的小道童點了點頭,眼中同樣對黃金沒有絲毫渴望。
    他的表情,甚至有些……嫌棄?
    等到所有村民都下了山,背影漸行漸遠,老道士才將道觀的門緩緩關上。
    他一把奪過了托盤,將一枚金元寶用牙咬了一口,以辨真偽。
    此時的老人,哪裏還有什麽仙風道骨?
    隻剩下了對金錢的渴望。
    老道士挑挑揀揀,將那枚帶著牙印的金元寶丟給了小道士。隨後,老道士似乎感覺給徒弟分的有些少了,他又強忍著悲痛,將兩枚元寶推給了小道士。
    “咱們可說好了!出師前你三我七,出師後五五開……”
    看到自家師傅討價還價的樣子,小道士無奈的歎了口氣。他將肩頭的麻花辮推到了身後,扶著臉認真的問道:
    “……這些都不是重點吧?”、
    “第一次下山,你說能祛除疫魔,結果拿出來的是中草藥配符水。”
    “第二次下山,你說是進山捉妖,結果用的是弓箭和凡鐵捕獸夾。”
    “第三次……”
    看著小道童滔滔不絕的細數自己的“罪狀”,老道士立刻心虛的打斷了他:
    “停停停!且不論長幼尊卑,你我都是吃這碗飯的,揭老底可不厚道啊!”
    三年前,老道士在湖邊撿到了這個身穿道袍的小孩。
    那時的小道士,看起來隻有八歲左右。
    他不記得自己家住何地,師從何人……隻記得自己的名字。
    ——溫道緣。
    恰好,老道士的真名叫張道二,名字裏也有一個道。
    他這一生坑蒙拐騙從無敗績,被周圍的村民尊稱為法力高強的“張天師”。可等到他老的走不動路了,總要有人繼承衣缽。
    於是,張天師便收了這孩子為徒。
    在收下溫道緣為徒後的某一天,老道士突然發現了他的神異之處:
    這孩子在鏡中水中……沒有倒影!
    相信科學、精通醫術、懂得各種雜學的張道二細細的為溫道緣把了脈,又用各種反光道具嚐試,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真是活見鬼了!
    “這世上哪有什麽疫魔、妖物?”
    老道士將一枚金元寶托在掌心,愛不釋手的細細端詳著。
    “不過就是長的大了點的野豬、不太常見的細菌病毒而已——他們不懂,我們懂,所以咱們師徒才能賺到這份錢,懂?”
    看到自家師傅那俗氣的手勢,溫道緣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所謂的厲鬼進屋殺人,無非就是路過的強盜,或是扮成鬼怪的江湖仇殺罷了。”
    “那些人看到你沒有倒影的樣子,鐵定嚇得魂飛魄散!”簡單聊了幾句後,師徒二人就開始熟練的收拾起了行囊。
    在太陽落山前,他們拎著大包小包住進了山腳下的村落。
    一處民宅內。
    老道士將一麵麵巨大的鏡子布置在了房間裏,在房間的四個角落分別點上了一枚蠟燭,又將溫道緣的小麻花辮拆散,令他披頭散發的坐在大堂內。
    “一會你就坐在這裏嚇唬他們,等目標一來,為師自會出手。”
    老道士遞給了溫道緣一柄寒光閃閃的鐵劍,顯然是開過刃的。
    他自己則蹲在了房梁上,將石灰粉準備好,又架起了一杆機關弩。
    看著不停擺弄著機關的師傅,溫道緣嘴角抽了抽,忍著笑意表示配合。
    雖然這位便宜師傅是個隻會忽悠凡人的普通人,但著實有趣得很。
    正是這份“有趣”,令溫道緣留在了天師府。
    他說謊了。
    溫道緣並非“沒有倒影”。
    恰恰相反,他的『倒影』隻有自己才能看到。那是一個與自己長得很像的水藍色人影,他自稱陳花顧,會適時的給予他引導。
    每到月圓之夜,青色的月亮自天空升起時,陳花顧都會出現,他會教導溫道緣走上修行之路,溫道緣也會想起很多東西。
    青月落下,這部分記憶又會被他淡忘。
    現在的溫道緣,的確忘記了很多事,但卻有一點記得十分清晰。
    在這個世界之外,他曾是一名天人共戮的大魔王。溫道緣會在一個“恰當的時機”,找到這個小世界的『記錄者』。
    然後……再次降臨現實。至於現在?他還需要靜靜蟄伏、休養生息。
    “就讓我小小的期待一下,今晚的獵物……究竟是鬼魂還是人類吧?”
    溫道緣盤膝而坐,開始閉目養神。
    時間很快就進入了深夜。
    一絲冰涼的冷風,從窗沿湧入了屋內。
    屋門緩緩打開,幾個身披破爛黑袍的人影魚貫而入。在他們跨入大門的瞬間,一團灰白色的煙霧就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與此同時,三發弩箭精準無誤的釘在了領頭者的頭顱、脖頸、心髒之處。
    破爛的黑袍,眨眼間就被弩箭撕碎。
    月光之下,領頭的黑袍人終於露出了駭人的身軀——
    它竟是一具幹枯的無頭行屍!除了射向頭部的箭矢落空外,幹屍的心髒和斷頸處,分別插著一根寒光閃閃的箭矢。
    無頭行屍發出一陣駭人的尖嘯,頓時震得房梁上的老道士跌落在地,暈了過去。
    “桀…嘻嘻……嘿嘿嘿!”
    “——愚蠢的凡人,本座生前可是世間罕有的大修士!若非天魔宮劫掠天下,我豈會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另一隻控製著行屍的鬼魂當即附和道:
    “已經有七隊修士被我們五兄弟吸成了幹屍,你們也逃不了!”
    麵對這些鬼怪恐怖的軀體,麵前的少年卻不哭不鬧,反倒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大修士?如果你們生前有養魂境修為,僅憑魂體就能奪舍重生…又怎麽會屈居於腐爛的屍身之內?我可從未聽說過——三轉『凝意境』的大修士呀~”
    被一語道破了修為,一隻長著好幾條手臂的行屍惡狠狠的咆哮道:
    “這小子的瞳色讓我想到了那個人,真讓老子不爽。我要把他的眼球挖出來穿成串,血祭我一家七口的在天之靈!”
    一道閃電從天空中滑落,將室內照的無比明亮。
    “你們再看看……我是誰呢?”溫道緣緩緩抬起頭,將披散的頭發整理到了腦後。房間中,所有的鏡子都映出了他的麵容,一張曾經讓天下修士無比恐懼的臉。
    “是你?!”
    “天魔宮主!!!”
    “鬼啊——!”
    領頭的三隻行屍頓時尖叫起來。
    就在他們回過神來、準備喊上身後一起抓人吃的兄弟跑路時,就發現那兩個沒有心的行屍早已跑進了林地。
    它們將三屍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當羚羊遇到獅子後,往往隻需要跑的比同類更快就能活命。
    但這個法則……在溫道緣麵前並不適用。
    他輕輕一抬手,千米之外的樹木就變成了柔軟的凝膠。它們重新塑形為一根根銳利的尖刺,將兩隻逃跑的行屍洞穿撕碎。
    “真是的……明明你們才是鬼吧!我有那麽可怕嗎?”男女莫辨的少年提著長劍,將鋒刃搭在了多臂行屍的脖子上。
    多臂行屍急忙點了點頭。
    “嘟嘟。回答錯誤~”
    青色的劍鋒瞬間斬下,將屍身中的意誌與魂魄抹殺。
    剩餘的兩具行屍,立刻做出了生前最本能的反應——他們再一次五體投地,匍匐在了溫道緣腳下,顫抖著祈求苟活。
    溫道緣再一次提起劍,對準了無頭行屍的身體。
    “第一個問題:你是如何在這個空間裏保留外界記憶的?”
    無頭行屍顫巍巍的魂體瞥向了最後一個同伴。
    可那具屍身中,早已沒有了魂體。
    極致的恐懼,令那隻行屍的魂魄脫離了身體,意誌與生機迅速消散。
    幽青色的劍刃緩緩斬入肉身。
    無頭行屍的斷頸處,傳來了一陣帶著哭腔的嘶啞噪音。
    “我、我在死後的某一天突然就進入了此地,在接觸到一個人後,就想起了一段充滿仇恨的記憶,其餘的都記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