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分安靜的黑暗裏，人的情緒反應會特別敏感，特別是心知肚明有人正在角落裏盯著自己看時。
    一點輕微的聲音，就能讓人嚇一大跳，要是聲音間斷在不同的地方響起，人就容易疑神疑鬼，精神緊繃。
    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久了，犯罪分子來了也會心理崩潰。
    但談迦不是犯罪分子。
    她站起來活動腿腳，嘴上還在單方麵聊天。
    “我不懂你為什麽非要盯上我。你們正義之師不是隻針對壞人嗎？壓榨完壞人的最後一點價值，再用來填坑。我一直幫警方辦事，懲凶除惡，也算是個好人吧？按理說你不應該盯上我，還是說你認為再神聖的信仰也比不過親情？你爸犯錯就不準人懲罰？”
    “或者，你和你爸在【正義之師】的理解上有差別？也對，你爸人到中年，沒那麽中二了，偷拍隻是為了拿捏別人的把柄，好為自己牟利，而你不一樣，你在該做夢仗劍走天涯的時候還殘疾著坐在輪椅上，就算後來安了假肢能走路了，也還是對這種事很有興趣。”
    “通過一台電腦就能看見各個地方的人，偷窺到各種秘密，那種掌控感是不是讓你很爽？特別是平時見都見不到的大佬們，你卻能輕易旁觀著他們的生活，在他們自以為謹慎地討論重要秘密的時候，你會不會在電腦前笑？”
    “通過得來的秘密，你還能發揮你過剩的同情心和善心，到處懲凶除惡，朝著城市英雄發展。雖然中途死了更多人發生了更多冤假錯案，但你好歹是懲罰了那些有錢有權的人，就算是做好事了，是不是？”
    “感覺你是那種為了做好事，放生福壽螺的蠢貨。”
    她說得嘴都快幹了，房間裏終於響起另外的聲音。
    “話這麽多，嫌死得不夠快嗎？”
    是偽裝過的機械音，但仿佛能聽出來背後的人在說這話時咬牙切齒的陰森模樣。
    談迦立馬跟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頭，雖然房間裏一片黑，但並不妨礙她睜著眼睛和攝像頭後的人“對視”。
    “居然能說話，民宿的那個經理就是這樣被你再三威脅的？難怪睡了一覺起來就嘴更硬了。”
    監控裏沒再傳來聲音，對方被激怒的情緒似乎被壓製下去了，不打算和她多交流。
    但談迦需要的就是他多說話。
    “我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麽？能讓警察幫你辦事，捏住的把柄不小吧？但你指使人帶我來這裏是想做什麽？關著我等到警方給我定罪結束了再放我走？還是想幹脆殺了我？”
    “文武的死是不是和某些有錢有權的人有關？如果你是想為他伸冤，鬧大事情懲罰凶手，那應該是想讓我死吧，好讓事情越鬧越大，瞞不下來。”
    “如果你是想幫背後的凶手，那應該會留著我頂罪……還是說我死了更好？畏罪自殺是個不錯的結果。”
    “但後麵的計劃實施起來很難吧，刑偵隊和調查組肯定會繼續查，我估計他們已經開始大範圍清除各種監控攝像頭了，也正在查你的行蹤，牽扯上國\安，除非你能立馬飛出國，要不然總會被找到。”
    對方還是沒吭聲。
    難道她的話裏有不對的地方，才始終沒能刺激到他？
    談迦大腦飛速運轉，雙手下意識想捏捏麵塑幫助思考，手指碰到一起了才想起來沒麵團可捏。
    “你不說話，是因為你對我的話嗤之以鼻？難道你有很安全的退路？讓我想想……那些被你拿捏住把柄的人？可是隻是一點把柄而已，在他們的價值觀裏，殺了你比被你拿捏更有性價比吧？”
    “還是不說話，看來還是不對。難道他們和你是合作關係？可是和一個隻會到處偷拍的中二青年合作，有什麽必要嗎？既然沒必要，為什麽要和你合作呢？”
    “我再想想……人和人能合作，不是有著統一的目標，就是雙方屬於利益共同體，所以就算中間有互相針對，隻要想達成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雙方互相能幫上忙，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可你們有什麽共同的利益，又有什麽統一的目標呢？”
    她的語速放慢了，能聽出來是在邊思考邊分析。
    “統一的目標……你做這些的目的……”
    “你還是好好想想，死之前要說什麽遺言吧，”監控後的人終於再次出聲，惡狠狠道，“不如你現場做個夢，看會不會夢見自己是怎麽死的。”
    談迦臉色僵硬了下，好像沒想到他會知道她做夢的秘密，更沒想到真要她死。
    另一個地方，隔著電腦屏幕注視著她的人終於笑了，往後靠上椅背，又盯了會兒，切換監控，去看警局內的畫麵。
    一雙眼睛要注視這麽多的畫麵，總有忽略的地方，他也就沒發現，黑暗房間裏低下頭的談迦，嘴角略微上揚了點。
    打斷得這麽及時，看來這個思路是對的。
    周祈安和那些大佬有共同的目的，會是什麽呢？
    和文武的死有關嗎？
    殺了文武的人，肯定是想壓下這件事，如果周祈安的目的也是這樣……其實想給她定罪的人裏，最積極的不是周祈安，而是那些“上級”，為什麽他們這麽熱衷於讓她擔下責任呢……
    一個想法慢慢成形——
    文武的死很嚴重，凶手以及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想解決掉這個隱患，而她是周祈安推出去的顯眼替罪羊，那些人有了現成的替罪羊，當然一心一意想坐實她的犯罪名頭，到時候再用點蒙太奇手法進行粉飾，文家父子的死都得算到她頭上，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追究真正的凶手。
    所以不是周祈安拿捏了那些人的把柄驅使他們設計她，而是周祈安在用文進兵和小錢的死“鬧騰”，引起更大的關注，讓那些人著急，急著找個現成的凶手頂罪。
    所以她才會覺得周祈安的行事風格偶爾很奇怪。
    他想對付的始終都是她。
    想明白整件事，談迦看著黑暗中的虛空，沉沉吐出一口氣。
    不知道外麵怎麽樣了，林之樾去找了鄭隊他們嗎，在查周祈安的行蹤了嗎？
    ……
    天慢慢亮起來。
    又是個平常的日子，但不平常的是網上突然爆出了一條係統內的醜聞。
    【多次協助查案的熱心市民被誤判殺人，未經調查被強行帶走，已失蹤三天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