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長興侯府的案子，現在可不像先生想的這麽簡單。若是，先生的籌碼如果不能打動滎陽，這渾水滎陽可不願意去蹚。”滎陽公主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酈靖寧，話語中透著一絲謹慎與考量。
    酈靖寧聽到這話，心中微微一沉，但還是神色鎮定地疑惑道：“我聽聞這長興侯乃是拉攏了一批勳貴，想要以‘八議’來替自己兒子免罪，而那些勳貴不過是渾水摸魚，想要將這‘八議’免罪的規矩立起來，好為子孫後代謀求特權。
    但我能看清的事情，朝廷應該也能看清，隻是聽聞官家礙於情麵，所以沒有下定論。我來找公主，也是相信公主可以改變官家的想法。”
    滎陽公主輕輕搖頭，眼神中滿是無奈之色，語氣舒緩卻透著憂慮，緩緩說道：“先生啊，您的消息著實是滯後了些。倘若長興侯等人僅僅隻是妄圖憑借‘八議’來逃脫罪責，朝堂之上那幫文官，隻怕早就心急火燎地要將曹興昱拖出去問斬了。畢竟，這對於他們而言，可是打壓勳貴勢力的絕佳契機。”
    說罷，她輕盈起身，蓮步款移，緩緩走到酈靖寧身旁，接著娓娓道來：“就在今日的朝堂之上，長興侯冷不丁地突然上奏，公然聲稱‘戮不下勳貴，刑不上大夫’乃是祖製。此言一出，仿若在平靜湖麵投入巨石，一時間，竟有不少文官紛紛跟風站隊，轉而支持長興侯。”
    酈靖寧聽聞，不禁嗤笑出聲，滿臉的不屑與憤慨：“這簡直荒謬絕倫！國朝厚待士人，這的確是太祖太宗當初定下的國策，然而，其初衷不過是為了有效製衡武人罷了。
    如今，竟被長興侯如此恬不知恥地歪曲成所謂‘祖製’，如此顛倒黑白，在這般情形之下，官家想必也是投鼠忌器，不敢貿然行動吧。”
    “您說得一點兒沒錯，”滎陽公主微微頷首，神色凝重，“官家今日看到長興侯的這份奏折，氣得簡直怒發衝冠，當下最渴望取曹興昱性命的，非官家莫屬。”
    “難道滿朝文武，皆是如此自私自利之輩，僅僅隻為給自己謀取一個護身符，便要盲目地附和長興侯？”酈靖寧滿臉的難以置信，話語中透著深深的失望。
    “倒也並非全然如此。就像寇相公和蕭相公這兩位文官之首，此次麵對此事，都選擇了緘默不語，六部主官亦是同樣，皆保持沉默，處於觀望狀態。
    隻是，若再過幾日，長興侯這等荒謬言論在天下肆意擴散開來，恐怕到那時，官家也會陷入到一種無可奈何的尷尬境地。”滎陽公主解釋道，臉上滿是擔憂。
    “這長興侯可真是老奸巨猾、老謀深算啊，一下子就妄圖將文官和武官全都拉攏到自己的陣營當中，全然不顧官家一直用以平衡朝堂局勢的文武製衡之道。”酈靖寧感慨道，眼中滿是對長興侯行徑的不齒。
    “所以啊，先生，”
    滎陽公主目光殷切地看著酈靖寧，“您所提出的辦法，不僅要能夠打動滎陽，更得切切實實地幫到官家。唯有如此，才有可能順利嚴懲曹興昱，還那些無辜之人一個公道。”
    酈靖寧聽聞至此，神色愈發凝重，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稍作沉吟後，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抬頭，急切地對滎陽公主說道：“公主，此處可有紙筆？”
    滎陽公主見他這般急切，心中雖疑惑，但還是連忙回應道：“自然是有的，先生請。”言罷，她姿態優雅地緩緩將酈靖寧引到書桌旁。
    酈靖寧站定在書桌前，緩緩閉上雙眼，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在長興侯府親眼目睹的那一幕幕慘狀，血腥與罪惡交織，無辜者的冤魂似乎在眼前哭訴。
    緊接著，又想到那荒僻小院中痛失愛女的老夫婦，他們滿臉悲戚、眼神絕望的模樣深深刺痛著他的心。
    心中的憤恨如洶湧的潮水般翻湧不息，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提起筆，飽蘸濃墨，而後毫不猶豫地在紙上揮毫寫下：駁“戮不下勳貴，刑不上大夫”論。
    秋棠端著茶盞，邁著輕盈的步伐，一路朝著屋內走來。
    當她踏入房門的那一刻，眼前呈現的場景，猶如一幅意外的畫卷，瞬間將她驚得愣在原地。
    隻見酈靖寧正全神貫注地在書桌上奮筆疾書，那專注的神情仿佛整個世界都已不存在，唯有筆下的文字才是他此刻的全部。
    而滎陽公主，這位身份尊貴的皇室之人，竟靜靜地站在一旁，姿態優雅地為酈靖寧研磨。燭光搖曳，映照在他們身上，勾勒出一幅極為和諧卻又令人意想不到的畫麵。
    若是不知二人真實情況的外人瞧見，恐怕十有八九會誤以為這是一幅溫馨浪漫的“紅袖添香”圖。
    滎陽公主眼角的餘光瞥見秋棠走進來，輕輕抬起手，做了個無聲的手勢，示意她將茶盞放下。
    隨後，她的目光又迅速移回到酈靖寧的筆下，仿佛那正在誕生的文字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魔力，深深吸引著她，讓她不舍得移開分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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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勳貴”“士大夫”之名，非爵祿所能予，非門閥所能私，唯德行功業可當之。”
    “士大夫者，非讀經入仕之謂也，乃天下之責也”
    “今之腐儒，皓首窮經隻為“黃金屋”，諂媚權貴但求“千鍾粟”，口誦孔孟而行若盜蹠，身著儒服而心如蛇蠍。”
    “勳貴者，非世卿世祿之謂也，乃社稷之功也”
    “今之膏粱子弟，倚祖父之蔭，竊公侯之爵，奪民田以為私產，庇奸宄而抗王法，此乃國之蟊賊，何勳之有？何貴之有？”
    “願陛下明法以繩天下，使勳貴知懼，士大夫知恥，如此則邦本固而太平可致矣。”
    ······
    文章洋洋灑灑，酈靖寧引經據典，將那“戮不下勳貴，刑不上大夫”的荒謬論調批駁得淋漓盡致。滎陽公主看著看著，隻覺心神激蕩，嬌軀也不禁微微顫抖。
    她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向身旁的少年，眼中滿是讚賞，然而，不知為何，心底卻悄然湧起一絲難以言說的遺憾。
    酈靖寧停下筆後，微微側頭，輕輕看向旁邊，這才驚覺自己專注寫作時竟忘了禮數，趕忙說道：“勞煩公主研磨，實在是失禮，還請公主恕罪？”
    滎陽公主正沉浸在文章的震撼之中，被酈靖寧這一聲“恕罪”猛地驚醒。
    她定了定神，輕輕開口，聲音溫柔而舒緩：“今日能為先生這等佳作出一份力，也是滎陽的榮幸，先生何罪之有！”
    說罷，她緩緩伸手，拿起酈靖寧所寫的《駁“戮不下勳貴，刑不上大夫”論》，眼中滿是感慨之色，由衷讚歎道：“今日方知韓文公筆鋒之犀利，難怪能為天下人尊為師者。先生之才，絲毫不遜色於韓文公啊！”
    “公主謬讚，在下愧不敢當，”
    酈靖寧趕忙謙遜回應，而後神色鄭重，“除了這篇文章，之前在下所說的籌碼，現在也是獻給公主。”
    “哦，先生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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