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35章 原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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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虛無群落中心的穀種正在變得透明,膨脹的虛無點像一滴墨暈染宣紙,將周圍的念頭光紋吞噬殆盡。柳氏站在十步之外,能感受到那片“絕對空寂”的寒意——不是物理的冷,是“存在感”被剝離的失重感,仿佛腳下的土地正在消失,自己正墜入一片沒有上下左右的虛空。
    “它在‘歸零’。”守時者的星軌在柳氏身前織成厚重的屏障,星軌光粒接觸絕對空寂的瞬間,竟直接湮滅,連空白錠都沒留下,“不是回歸可能性,是回歸‘從未存在’。就像擦掉一張畫,不僅要擦掉色彩,還要擦掉畫紙本身。”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星軌瞳裏的光芒忽明忽暗,“再往前一步,連‘我們曾在這裏’的記憶都會被抹去。”
    李大人的光粒折扇懸浮在半空,扇麵的法則圖譜邊緣正在褪色,靠近絕對空寂的部分已化作純白。“這是‘存在的橡皮擦’。”他指尖顫抖地指著扇麵,“宇宙誕生前的‘無’,不是空無一物,是空無一物的‘概念’都不存在。絕對空寂就是要回到那種狀態——沒有穀種,沒有共生域,沒有你我,甚至沒有‘沒有’這個概念。”
    歸穀道的記憶穀種開始出現異常。孩子們發現,穀種上與虛無群落相關的影像正在消失,先是畫麵變得模糊,再是色彩褪去,最後連輪廓都化作一片白。有個孩子指著穀種哭喊:“我昨天還在這裏畫了小木屋!怎麽不見了?”他的聲音裏帶著孩童對“遺忘”最本能的恐懼——比失去更可怕的是,連“失去過”都不被記得。
    王院判將無念苗的汁液滴入絕對空寂邊緣,汁液沒有像往常一樣沉澱,而是直接蒸發,連水汽都沒留下。他的儀器屏幕上,所有與虛無群落相關的數據正在自動刪除,仿佛係統在自我清洗。“它在篡改‘存在的記錄’。”王院判額頭冒汗,“就像在史書裏撕掉某一頁,不僅要讓事件消失,還要讓讀史的人忘記有過這一頁。”
    星雲幸存者翻遍了穀神日記,卻找不到任何關於“絕對空寂”的記載。那些原本與虛無點相關的批注,此刻都變成了空白,仿佛從未有人寫過。幸存者的緋紅印記泛起微弱的光,在地上投射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影子既像穀神,又像鳳主先祖,正對著絕對空寂的方向跪拜,姿態裏滿是敬畏。
    “連穀神都無法記載的存在……”柳氏的心跳越來越沉,掌心的透明印記突然灼熱,絕對空寂中心的模糊影子變得清晰——那是個與她身形相似的輪廓,穿著素色的上古布衣,手裏捧著一顆沒有任何特征的種子,正是柳氏在絕對空寂影像中看到的“原影”。
    原影似乎察覺到柳氏的注視,緩緩轉過身。她沒有臉,脖頸以上是一片與絕對空寂同源的純白,卻讓人莫名覺得她在“凝視”。當她抬手時,絕對空寂的擴張突然停止,周圍湮滅的星軌光粒竟重新凝聚,化作細小的穀種虛影,在空中組成一行字:“歸原,方得始終。”
    “歸原……”柳氏喃喃重複,掌心的印記突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與原影手中的種子產生共鳴。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鳳主先祖培育逆時種時的虔誠,反柳氏黑袍下的決絕,自己在歸穀道第一次播種時的笨拙……這些畫麵最終都化作原影手中的種子,種子裂開,裏麵不是果仁,是一片純白,與絕對空寂一模一樣。
    “原來‘存在’本就是借來的。”柳氏突然明白,原影不是要毀滅,是要提醒——所有誕生的終將回歸,就像種子發芽、結果,最後會腐爛在土裏,滋養新的生命,隻是絕對空寂的回歸,連“腐爛”的痕跡都不會留下。
    守時者突然驚呼:“星軌在反向流動!”柳氏轉頭,隻見共生域的能量流正朝著絕對空寂匯聚,常變穀種的重組周期延長到停滯,真常種的微笑紋路幾乎看不見,整個萬法穀都在向“白色”過渡,像一幅正在褪色的水彩畫。
    “必須讓原影明白,‘存在過’本身就有意義!”柳氏推開守時者的屏障,朝著絕對空寂走去。每走一步,她對“自己是誰”的認知就模糊一分,先是忘記自己叫柳氏,再是忘記自己是種穀人,最後連“自己”這個概念都開始鬆動,但掌心印記的灼熱感始終清晰,像一根牽著她不墜入虛無的線。
    “停下!”守時者嘶吼著追上來,星軌不顧一切地纏繞住柳氏的手腕,“你會忘記一切!包括為什麽要阻止它!”
    柳氏沒有回頭,她已經說不出話,隻能用最後的意識,將掌心的印記按向原影手中的種子。印記與種子接觸的瞬間,純白的種子突然泛起七彩光——那是柳氏所有經曆的濃縮:歸穀道的麥香,機械宇宙的齒輪聲,意念界的記憶歌謠,鏡像宇宙的黑袍影……這些光在絕對空寂中炸開,像一場盛大的煙火。
    原影的輪廓在煙火中晃動,脖頸以上的純白漸漸凝聚出一張臉——那是張融合了柳氏、鳳主先祖、反柳氏的臉,既熟悉又陌生。她看著柳氏,緩緩開口,聲音像是無數人在同時說話:“我是‘原初之影’,是所有存在的第一縷念。誕生時便知,終將歸寂。”
    “但……”柳氏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盡管微弱得像耳語,“煙火熄滅後,看過的人會記得。”
    原初之影的眼中閃過一絲波動,手中的種子開始收縮,絕對空寂的擴張隨之停止。被吞噬的念頭光紋重新浮現,隻是不再纏繞穀種,而是化作漫天光點,像螢火蟲般飛向共生域各處——落在記憶穀種上,恢複了消失的影像;落在星軌上,填補了湮滅的痕跡;落在孩子們的笑聲裏,讓“被記得”的溫暖驅散了絕對空寂的寒意。
    “存在的意義,是存在過。”原初之影的身影漸漸透明,與絕對空寂融為一體,最後留下一句話消散在風中,“歸寂時,帶著記憶,便不算真的消失。”
    絕對空寂收縮回虛無點的大小,中心穀種恢複了實體,隻是表麵多了一道與柳氏印記相同的紋路。萬法穀的能量流重新活躍,常變穀種繼續重組,真常種的微笑紋路熠熠生輝。最神奇的是,那些被光點擊中的穀種,都能在夜間映出原初之影的輪廓,像在訴說一個關於“誕生與回歸”的古老故事。
    柳氏坐在穀種旁,掌心的印記不再灼熱,卻多了一絲與原初之影同源的溫和。她忘記了自己是如何說服原影的,隻記得那場煙火很美,記得孩子們的笑聲很清脆,記得守時者的星軌像守護的臂彎。這些記憶或許有一天也會褪色,但此刻感受到的溫暖,已經刻進了“存在”的骨子裏。
    守時者遞來一塊記憶水晶,裏麵記錄著剛才發生的一切。柳氏看著水晶裏那個走向絕對空寂的身影,突然笑了——原來最勇敢的不是不害怕消失,是明知會消失,還願意留下點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