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548章 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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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的雨總是纏綿,細密的雨絲織成紗,籠著青石板路,也籠著粉牆黛瓦間的飛簷翹角。柳氏一行人牽著馬走在雨巷裏,馬蹄踏過積水,濺起細碎的水花,驚起幾隻躲在芭蕉葉下的麻雀,撲棱棱掠過“聽雨軒”的牌匾——那牌匾是烏木做的,雨水浸得油亮,隱約能看到底下刻著的星圖暗紋。
    “這巷子比落星鎮的窄多了,卻藏著股說不出的雅致。”小姑娘用帕子擦著新物種的羽毛,小家夥被雨打濕了些,卻依舊精神,時不時用喙啄啄柳氏的衣袖,像是在指認什麽。
    守時者抬頭望了望兩側的騎樓,廊柱上雕著纏枝蓮,蓮心處嵌著細小的琉璃珠,雨光折射下,珠子裏竟映出星軌的影子:“這些珠子不是裝飾,是‘引星石’,能把星圖刻在雨幕上。”
    話音剛落,雨勢忽然變急,無數雨線垂落,引星石的光透過雨絲交織,果然在半空拚出片細碎的星圖,其中最亮的那顆“朱雀星”,正對著巷尾那扇朱漆大門。
    “看來就是這兒了。”李大人收起折扇,指著門楣上的銅環——那環是北鬥七星的形狀,勺柄恰好指向門牌號“七”。
    柳氏上前輕叩銅環,三下輕響後,門內傳來個蒼老的聲音:“誰啊?這雨天的。”
    “晚輩柳氏,特來拜訪陳老先生。”
    門“吱呀”一聲開了道縫,個戴竹笠的老仆探出頭,上下打量著他們:“我家老爺說了,不見生客。”
    新物種突然從柳氏肩頭飛起來,直撲老仆懷裏,親昵地蹭著他的衣襟。老仆愣了愣,竹笠下的眼睛眯了眯:“這……這是星引獸?”
    “正是。”守時者上前一步,亮出那半塊獸骨符,“十年前,令郎帶走的東西,該還了。”
    老仆的臉色變了變,側身讓開道:“進來吧,老爺在聽雨軒等著呢。”
    穿過天井時,柳氏注意到牆角種著叢“斷星草”——葉片邊緣泛著黑氣,與西域看到的一模一樣。雨打在草葉上,水珠滾落,滴在地麵竟蝕出小坑,她悄悄讓新物種啄了片葉子收好,指尖的疤痕微微發燙,像是在預警。
    聽雨軒裏暖意融融,個穿月白長衫的老者正臨窗而坐,麵前的茶盞裏飄著碧螺春的香。見他們進來,老者放下茶盞,目光落在柳氏手中的工具箱上,又掃過新物種羽翼的金光,歎了口氣:“終究還是來了。”
    “陳老先生。”柳氏將提純後的星油放在桌上,油麵在燈光下泛著清潤的光,“十年前被汙染的星油,我們已經能淨化。隻是想知道,當年令郎為何要往星油裏加斷星草?”
    老者的手指在茶盞沿摩挲著,指節泛白:“你們先看看這個。”他推開身後的暗格,裏麵藏著疊泛黃的信,最上麵那封的字跡,與賬簿上阿塵的筆跡如出一轍。
    “‘師父,星油裏的星紋在褪色,再這樣下去,星圖會消失的。’”柳氏輕聲念著,心頭一緊,“這是什麽意思?”
    “星油不是普通的油。”老者的聲音帶著苦澀,“是用‘星髓’熬的——每顆恒星衰老時,內核會凝結出星髓,采來與雪蓮、朱砂同熬,才能保住星圖的靈氣。可百年前開始,星髓越來越少,星油裏的星紋一年比一年淡,阿塵當年是管星油庫的,他看著星圖一天天模糊,急瘋了。”
    李大人皺眉:“所以他就用斷星草?那草隻會腐蝕星紋。”
    “他不是故意的。”老者從暗格又取出本手記,“他聽說西域有種‘蝕星花’,花蜜能讓星紋重燃,可斷星草和蝕星花長得太像……”
    柳氏翻開手記,裏麵畫滿了兩種植物的對比圖,最後幾頁的字跡越來越潦草:“摘錯了……星油更暗了……師父會罵我的……”墨跡混著淚痕,暈染了紙麵。
    “他發現弄錯時,已經來不及了。”老者的眼眶紅了,“第一批被汙染的星油已經送出去,他怕被問責,更怕你們發現星髓枯竭的事,就帶著剩下的斷星草跑了,臨走前留了句話,說要去‘星骸海’找真的蝕星花,讓星圖重生。”
    “星骸海?”守時者猛地站起,“那地方根本沒人能活著回來!”
    “可他去了。”老者從懷裏掏出塊玉佩,上麵刻著半朵蓮花,“這是他的貼身玉佩,上個月被漁民從海裏撈上來,就在星骸海邊緣。”
    柳氏接過玉佩,冰涼的玉質貼著掌心,與自己那塊拚在一起,正好是朵完整的蓮——原來阿塵的半塊玉佩,一直在陳老先生手裏。
    新物種突然銜來片斷星草葉子,又啄了啄柳氏的工具箱,像是在說什麽。柳氏忽然明白:“老先生,阿塵沒找錯!”她取出提純工具,將斷星草搗成汁,滴了滴進汙染的星油裏,又加入三滴天山雪水,用星引針攪拌——
    黑色的油麵先是冒泡,接著竟泛起淡淡的金光,星紋在油裏緩緩舒展,比淨化後的更亮!
    “這……這是……”老者驚得站起身。
    “斷星草本身是毒,可劑量對了,就能刺激星紋蘇醒。”柳氏盯著油裏的星紋,“阿塵當年加得太多,才成了汙染。他其實離真相隻差一步。”
    雨聲不知何時停了,月光從雲縫裏鑽出來,照在聽雨軒的窗上,映出窗外的芭蕉葉,葉尖還掛著水珠,像無數顆小月亮。新物種飛出門外,在月光裏盤旋,羽翼的金光與星光交融,仿佛在為某個未完成的約定照亮前路。
    “我們去星骸海。”柳氏將兩塊玉佩收好,“阿塵沒完成的事,我們替他做完。”
    守時者點頭:“我去備船,星骸海的航線,我熟。”
    李大人折扇輕敲掌心:“正好看看那蝕星花長什麽樣,說不定能畫進我的遊記裏。”
    老者望著他們的背影,突然喊道:“帶上這個!”他扔過來個防水的油布包,“阿塵的航海日誌,裏麵記著星骸海的暗流圖。”
    柳氏接住包,揮了揮手,一行人消失在巷口。月光下,聽雨軒的茶盞裏,碧螺春的葉芽緩緩舒展,像顆顆星星,沉在杯底,映著滿室的茶香,和未盡的餘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