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星號駛離星骸海時，晨光正撕開雲層，將海麵染成一片熔金。柳氏靠在船舷，指尖撚著那半瓶金色花蜜，花蜜透過玉瓶折射出細碎的光，花蜜她手腕的蓮花玉佩上，竟在甲板上投下一串流動的星紋——那紋路與阿塵日誌最後一頁補畫的星圖完美重合。
    “這花蜜果然不一般。”守時者湊過來，看著地上的星紋嘖嘖稱奇，“阿塵當年帶著它，怕是真的觸碰到了星軌的秘密。”他翻開日誌，指著其中一頁插圖：畫麵上，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將花蜜塗在一塊殘破的星盤上，星盤隨即亮起，周圍的星辰仿佛被喚醒，在夜空連成了完整的軌跡。
    李大人正指揮水手調整帆繩，聞言回頭笑道：“照這麽說，我們手裏的花蜜，說不定能讓那麵碎星盤重見天日？”他說的是上個月在古沉船裏發現的文物，一麵布滿裂紋的青銅盤，盤上的星紋早已模糊不清，考古隊研究了半個月也沒頭緒。
    “未必不行。”柳氏將花蜜倒出少許在指尖，輕輕抹在玉佩上。玉佩驟然發燙，表麵的蓮花紋路突然舒展，化作一道光束直衝天際，在空中炸開成一片星雨。海麵上的晨霧被光束衝散，遠處的海岸線輪廓愈發清晰，隱約能看到成片的蘆葦蕩在風中搖曳。
    “快到岸了！”了望手在桅杆上大喊，“是青葭渡！”
    青葭渡是星骸海附近唯一的碼頭，因岸邊叢生的青葭草得名。船剛拋錨，就見碼頭上站著個穿粗布短打的老者，手裏牽著匹棗紅色的馬，見尋星號靠岸，連忙迎上來，嗓門洪亮：“是尋星號的客人吧？阿塵先生托我在這兒等你們，說你們會帶‘重要東西’回來。”
    柳氏心中一動：“您認識阿塵？”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豁了顆牙的牙床：“認識！十年前他從星骸海回來，就是我幫他把那箱‘寶貝’運走的。他說若有天有人帶著金色的花蜜來，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你們。”說著從懷裏掏出個油布包，層層打開，裏麵是塊巴掌大的青銅碎片，邊緣布滿細密的齒痕，正是那麵碎星盤的一角。
    “這碎片……”守時者接過碎片，與自己背包裏的星盤殘片一對，嚴絲合縫，“阿塵早就料到我們會來？”
    “他說‘星軌不會斷，總有人會沿著光走過來’。”老者把馬韁遞過來，“他還說，青葭渡的蘆葦蕩裏藏著星盤的另一半，讓你們趁潮落去找。馬給你們備好了，日落前潮水會漲起來，得抓緊。”
    三人謝過老者，牽馬走進蘆葦蕩。青葭草長得比人高，葉片邊緣帶著細刺，刮得褲腿沙沙響。晨露打濕了鞋履，腳下的泥土軟乎乎的，偶爾能踩到圓滾滾的河蚌，驚起幾隻白鷺撲棱棱飛向天空。
    “阿塵的心思可真細。”李大人撥開擋路的蘆葦，“連潮水時間都算好了。”他手裏拿著根樹枝，時不時彎腰在泥地裏戳探——星盤碎片能感應到同類，靠近時會微微發燙。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柳氏手腕的玉佩突然發熱，蓮花紋路再次亮起。她停下腳步，指著左前方的一片窪地：“在那兒。”
    窪地中央有片渾濁的水潭，水麵漂浮著枯黃的葭葉。守時者蹲下身，將星盤碎片貼近水麵，碎片立刻發出灼熱的溫度，水麵下隱約透出青銅的光澤。李大人挽起袖子，俯身探入水潭，摸索片刻，猛地撈出一塊巴掌大的青銅盤，盤上的星紋雖被淤泥覆蓋，卻能看出與手中碎片嚴絲合縫的弧度。
    “找到了！”他把青銅盤往草地上一放，掏出帕子仔細擦拭，盤上的星紋漸漸顯露——那是一幅完整的北鬥七星圖，勺柄處缺了一小塊，正好能嵌進他們帶來的碎片。
    柳氏將花蜜倒在星盤缺口處，又把碎片按上去。金色花蜜像有生命般順著裂紋蔓延，將兩塊碎片牢牢粘在一起。刹那間，整麵星盤亮起耀眼的光，盤上的星紋仿佛活了過來，在草地上投射出巨大的星圖，與晨光中的星雨遙相呼應。
    “這是……星骸海的航線圖！”守時者指著星圖上的紅點，“每個紅點都是阿塵標注的‘星油礦脈’，他當年果然找到了補充星油的方法！”
    李大人卻盯著星圖邊緣的一行小字：“‘餘脈在西，藏於隕星坑’——西方便是漠北荒原，看來我們的下一站有著落了。”
    柳氏望著完整的星盤，突然想起阿塵日誌裏的一句話：“星軌如繩，環環相扣，前人為結，後人解結。”她輕輕撫摸著星盤上溫熱的紋路，仿佛能觸碰到十年前那個在星骸海獨自航行的身影。
    此時，蘆葦蕩深處傳來一陣馬蹄聲，老者騎著另一匹馬趕來，手裏提著個竹籃：“忘了說，阿塵留了些東西在我家，說是給‘解結人’的。”竹籃裏裝著三瓶星油、一張泛黃的地圖，還有一本線裝的《星軌劄記》，封麵上寫著：“贈後來者：路還長，星油夠燒三程，剩下的，得你們自己找了。”
    “老人家，阿塵他……”柳氏想問什麽，卻被老者打斷。
    “他走了。”老者望著遠方的海麵，語氣平靜，“去年冬天，他說要去補最後一個星軌缺口，就再也沒回來。但他總說，‘隻要星盤能重圓，走多遠都值’。”
    三人沉默著，將星盤小心收好。晨光穿過蘆葦葉的縫隙落在星盤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會眨眼的星子。
    返程時，柳氏騎在馬上，看蘆葦在風中起伏，突然明白：阿塵從未離開，他把自己變成了星軌上的一顆“引路星”，用十年的等待和鋪墊，在時光裏係了個結，等著後來者循著光，把這根繩接下去。
    守時者翻看著《星軌劄記》，突然笑出聲：“你們看，阿塵還畫了幅小像，說‘若遇著能拚起星盤的人，定是群有趣的家夥’。”
    柳氏湊過去看，畫上是三個模糊的人影，正圍著星盤歡呼，旁邊歪歪扭扭寫著：“痛快！”
    她忍不住彎起嘴角，勒住馬韁回頭望了眼青葭渡的方向。晨霧已經散盡，海岸線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望著他們——那是所有為星軌奔波過的人，用目光推著他們往前走。
    “走吧，”她輕輕夾了夾馬腹，棗紅馬嘶鳴一聲，踏著晨光向遠方走去，“漠北荒原還等著我們呢。”
    李大人和守時者相視一笑，策馬跟上。馬蹄踏過青葭草，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被風撫平，隻留下草葉上的露珠，在陽光下閃著光，像無數個未完待續的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