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喬女2、蛤、劉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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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官嫌她說話太直,罵罵咧咧把她趕了出去。喬女冤憤難平,跑到當地鄉紳門前哭訴。有位先生聽說後,覺得她很講義氣,就代她向縣官申訴。縣官調查後發現情況屬實,嚴懲了那幫無賴,把搶走的東西全部追回。有人提議讓喬女住在孟家,撫養烏頭;喬女卻不肯,鎖了孟家的門,讓老婦人抱著烏頭跟自己回家,單獨找了間房子安置他們。凡是烏頭日常需要的東西,她就和老婦人一起開門取孟家的糧食,幫他操辦;自己一分錢都不拿,抱著親兒子過窮日子,和從前一樣。
過了幾年,烏頭漸漸長大,喬女給他請了老師讀書;自己的兒子則讓他學幹農活。老婦人勸她讓兩個孩子一起讀書,喬女說:“烏頭讀書的費用,是他家自己的財產;我花別人家的錢教自己的兒子,這心意怎麽說得清楚呢?”又過了幾年,喬女為烏頭攢了幾百石糧食,給他從名門望族娶了媳婦,修繕了宅邸,讓他搬回去住。烏頭哭著要和她一起住,喬女這才答應,但依舊每天紡線織布。烏頭夫婦想奪走她的紡織工具,喬女說:“我們母子白吃白喝,心裏怎麽能安穩呢?”於是早晚幫他們料理家務,讓自己的兒子去田間地頭勞作,就像個雇工一樣。烏頭夫妻稍有過錯,她就毫不留情地訓斥;如果不悔改,她就氣得要走,夫妻倆隻好跪在地上賠罪,她才作罷。
不久,烏頭考中了秀才,喬女又提出要回家。烏頭不同意,花錢為喬女的兒子娶了媳婦。喬女這才讓兒子搬回去住。烏頭留不住她,暗中在附近村子買了百畝良田,才送她回去。後來喬女病重,吵著要回自己家。烏頭沒答應。病情加重後,她叮囑說:“一定要把我葬回穆家!”烏頭答應了。等她去世後,烏頭卻暗中拿錢給喬女的兒子,讓他把母親和孟生合葬。出殯那天,棺材突然變得極重,三十個人都抬不動。喬女的兒子忽然倒地,七竅流血,自言自語道:“不孝子,怎麽能賣了母親!”烏頭害怕,趕緊跪拜祈禱,他才蘇醒過來。於是又停了幾天,修好穆生的墳墓後,才把喬女安葬在穆生旁邊。
蒲鬆齡說:“為了知己,不惜付出一切,這是剛烈男子才會做的事。一個女子懂什麽呢,卻能如此奇偉?如果遇到九方皋那樣的相馬高手,她這樣的女子也會被當作千裏馬看待啊。”
蛤
東海裏有一種蛤蜊,肚子餓的時候就會浮到岸邊,把兩片貝殼張開。這時,裏麵會爬出一隻小螃蟹,身上好像係著一根紅線連著貝殼,能爬到離貝殼幾尺遠的地方。小螃蟹出去找吃的,吃飽了就回來,這時候蛤蜊的貝殼才會合上。要是有人偷偷把那根紅線剪斷,蛤蜊和小螃蟹都會死掉。這事兒真是自然界裏的一樁奇事啊!
劉夫人
有個姓廉的書生,是彰德府人。從小就愛讀書,可惜父親早逝,家裏窮得叮當響。有一天他外出,晚上回來迷了路,走進一個村子。有個老太太迎上來問:“廉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夜裏走山路不危險嗎?”廉生正慌著呢,也沒顧上問對方是誰,就求借宿。老太太領著他進了一座大宅,隻見兩個丫鬟舉著燈籠,引著一位四十來歲的婦人出來,舉止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身。老太太介紹說:“廉公子到了。”廉生趕緊上前行禮。婦人笑著說:“公子儀表堂堂,哪能隻做個窮書生呢!”馬上擺了宴席,自己坐在旁邊熱情勸酒,可她自己舉杯卻沒喝,動筷子也沒吃東西。廉生心裏納悶,多次打聽對方的身世。婦人說:“你再喝三杯,我就告訴你。”廉生喝完,婦人說:“我丈夫姓劉,當年在江西經商,遭遇變故去世了。我一個人住在這荒僻地方,家業越來越衰敗。雖說有兩個孫子,卻一個比一個不成器。公子你雖說和我不同姓,卻像前世的骨肉親人;而且你品性純厚,所以我才厚著臉皮見你。也沒別的事,我攢了點錢,想請公子拿去跑江湖做生意,賺了錢分你一些,總比你在書桌前窮死強。”廉生推辭說自己年少不懂世事,怕辜負重托。婦人說:“讀書的事,也得先解決生計。你這麽聰明,有什麽做不成的?”她讓婢女搬來錢財,足有八百多兩。廉生惶恐地再三拒絕。婦人說:“我知道公子沒做過生意,試試無妨,肯定不會虧。”廉生擔心一個人管不住這麽多錢,想找個合夥人。婦人說:“不用,找個樸實老練的仆人跟著你就行。”說完掐指一算:“姓伍的最合適。”她讓仆人備馬裝錢送廉生出門,說:“年底我擺好酒菜,等你帶著財寶回來!”又對仆人說:“這馬很溫順,就送給公子,不用牽回來了。”廉生回家時才四更天,仆人拴好馬就走了。第二天,他四處找仆人,還真找到個姓伍的,花高價雇了來。這伍姓仆人常年跑江湖,為人憨厚踏實,廉生就把錢財全交給他打理。
廉生跟著仆人去荊襄一帶跑生意,年底才回來,算下來賺的錢是本錢的三倍。廉生覺得伍姓仆人出力最多,除了原定的報酬,還想額外多給他些獎賞,兩人商量著悄悄分掉,不讓那位婦人主人知道。剛到家,婦人就派人來迎接了,廉生便跟著去了她家。隻見堂上已經擺好華麗的宴席,婦人出來後,對他十分慰勞。廉生交完錢財,馬上呈上賬本,婦人卻看都不看。不一會兒入席,席間歌舞熱鬧,伍姓仆人也在外麵的屋子被賜了宴席,喝得大醉才回去。因為廉生沒有家室,婦人留他一起過新年。第二天,廉生又要求核對賬目,婦人笑著說:“以後不用這樣,我早就把賬算得明明白白了。”於是拿出賬本給廉生看,上麵記錄得非常詳細,連給仆人的賞賜都寫在上頭。廉生驚訝地說:“夫人真是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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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幾天,婦人給廉生安排的住處飲食豐盛,待他像子侄一樣。有一天,堂上擺了宴席,一張坐席朝東,一張坐席朝南,堂下一張坐席朝西。婦人對廉生說:“明天財星高照,適合遠行。今天為你簡單設個餞行宴,壯壯行色。”過了一會兒,伍姓仆人也被叫來,賜坐在堂下。一時間鼓樂喧天,戲班呈上曲目單,廉生點了《陶朱富》注:陶朱指範蠡,經商致富的典範)。婦人笑道:“這是好兆頭,看來你會有西施這樣的賢內助了。”宴席結束後,婦人又把全部本金交給廉生,說:“這次出門別想著短期內回來,不賺夠上萬兩別回來。我和公子之間,憑的是福分和命運,靠的是彼此的信任,不用費心計算,遠方生意是賺是虧,我心裏自然有數。”廉生連連答應後退下。
這次他去了淮上,做起了鹽商,過了一年,利潤又翻了好幾倍。廉生愛讀書,就算算賬時也不忘捧書卷,結交的朋友都是文人。等賺夠了錢,他心裏漸漸想停下來,就慢慢把事務交給伍姓仆人打理。桃源有個薛生和他最要好,有次廉生去拜訪,碰巧薛生全家都去了別院,天色已晚沒地方去。看門的把他請進門,打掃床鋪做飯。廉生仔細詢問主人近況,原來這時民間正訛傳朝廷要挑選良家女子犒勞邊軍,百姓騷動不安。聽說有少年沒娶妻的,人家也不通過媒人,直接把女兒送到家裏,甚至有一晚上娶到兩個媳婦的。
薛生最近剛娶了大戶人家的女兒,怕車馬喧鬧引縣官注意,所以暫時搬到鄉下住。快到初更天,廉生正要收拾睡覺,忽然聽見幾個人推門進來。看門的跟他們說了些什麽,隻聽見一人問:“主人不在家,掌燈的是誰?”看門的說:“是廉公子,遠方來的客人。”不一會兒,問話的人進來了,穿著光鮮的袍帽,簡單拱了拱手,就問廉生的籍貫宗族。廉生如實說了。這人高興地說:“原來是同鄉!你嶽父家是哪家?”廉生回答:“還沒娶親呢。”這人更高興了,跑出去急忙拉來一個少年,一起恭敬地行禮。突然說:“實不相瞞,我姓慕。今晚本來是要把妹妹嫁給薛官人,到這兒才知道他不在。正進退兩難時遇見公子,這不是天意嗎!”廉生不認識他們,猶豫著不知如何回答。慕姓男子根本不等他開口,急忙喊送親的人。一會兒,兩個老媽子扶著個女郎進來,直接讓她坐在廉生的床上。廉生一看,女子十五六歲,漂亮得不得了。他這才高興起來,整理頭巾向慕家兄弟致謝;又讓看門的去買酒,大家稍微熱絡了一番。慕姓男子說:“我祖上是彰德人,母親娘家也是世家,如今沒落了。聽說外祖父留下兩個孫子,不知家境如何?”廉生問:“你外祖父是誰?”回答說:“外祖父姓劉,字暉若,聽說住在郡北三十裏。”廉生說:“我家在郡城東南,離北邊挺遠;年紀又小,沒多少熟人。郡裏劉姓最多,隻知道郡北有個劉荊卿,是個讀書人,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不過他家挺窮的。”慕姓男子說:“我家祖墳還在彰德,一直想把父母的靈柩遷回去安葬,可惜盤纏不夠,隻能拖延。如今妹妹跟了公子,回鄉的計劃更要定下來了。”廉生聽了,立刻主動承擔下來。慕家兄弟都很高興。喝了幾杯酒,他們就告辭了。廉生支開仆人,吹滅燈火,和新娘恩愛無比,不必細說。
第二天,薛生知道了這事,趕忙進城,收拾出別院讓廉生住。廉生到淮上把生意交接完畢,留下伍姓仆人看守店鋪,自己收拾錢財回到桃源,帶著慕家兄弟去起出嶽父母的骸骨,兩家的家眷老小,都裝車一起回了老家。
廉生回家安置好家眷,裝上金子就去拜見那位夫人。之前送他的仆人已經在半路等著,帶他過去。夫人迎麵出來,笑著說:“陶朱公帶著西施回來了!以前是客人,如今成了我的孫女婿啦。”擺下接風酒,對他比以前更親了。廉生佩服她料事如神,就問:“夫人和我嶽母是什麽關係?”夫人說:“別問,以後自然知道。”說完把一堆金子堆在桌上,分成五份,自己拿了兩份說:“我留著也沒用,就給大孫子吧。”廉生覺得給太多,推辭不要。夫人淒然說:“我家如今敗落,老宅的大樹都被人砍去當柴燒了;孫子們住得遠,家裏冷冷清清,麻煩公子幫忙操持一下。”廉生答應了,但隻肯收一半金子。夫人硬塞給他,送他出門時,抹著眼淚回去了。
廉生正疑惑間,回頭一看,剛才的大宅不見了,變成了一片墓地。這才醒悟過來,夫人原來是妻子的外祖母。回家後,廉生買了一頃墓地,把墳修得氣派堂皇。劉家有兩個孫子,老大就是劉荊卿,老二叫劉玉卿,整天喝酒賭博不務正業,都很窮。兄弟倆來感謝廉生,廉生都厚厚地饋贈了他們。聊天時,廉生說起自己經商是得了一位夫人相助,玉卿心裏暗想墳裏肯定藏著很多金子,夜裏就糾集了幾個賭徒,挖開墳墓搜尋,把棺材都劈開了,卻什麽都沒找到,失望地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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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生知道墳墓被挖,告訴了荊卿。荊卿和他一起到墓地查看,進入墓穴,隻見桌上整整齊齊堆著以前分的那些金子,一點沒動。荊卿想和廉生一起拿走,廉生說:“夫人本來就是留著給兄長的。”荊卿就把金子裝回家,然後報了官,縣官下令嚴抓盜墓賊。後來有人賣墳裏的玉簪被抓獲,嚴刑審問後,供出主謀是玉卿。縣官要判他死刑,荊卿替他求情,才保住一條命。之後兩家一起出力修繕墳墓,比以前更堅固漂亮了。
從此,廉家和劉家都富了起來,隻有玉卿還是老樣子。廉生和荊卿經常周濟他,卻總不夠他賭博揮霍。一天夜裏,強盜闖進廉生家,逼他交出錢財。廉生把藏的金子搬出來,每堆都是一千五百兩,強盜拿了兩堆,廄裏隻剩下當初夫人送的那匹馬,他們就用這匹馬馱著金子逃走了。
強盜押著廉生走到野外,才放了他。村裏的人看強盜的火光沒走遠,大喊著追趕;強盜驚慌逃跑。眾人追到丟金子的地方,隻見金銀散落在路邊,那匹馬已經倒在地上燒成了灰燼,這才知道原來那匹馬也是鬼變的。這一夜其實隻丟了一枚金鐲子。原來,強盜抓住廉生妻子時,見她漂亮,正要非禮,一個戴麵具的強盜大聲喝止,聲音像劉玉卿。強盜這才放了廉妻,隻搶走了她手腕上的鐲子。廉生因此懷疑是玉卿幹的,但心裏也暗暗感激他曾相救。後來強盜拿鐲子抵押賭債,被捕快抓獲,審問同黨時,果然供出玉卿參與。縣官大怒,對他用了各種酷刑。玉卿的哥哥荊卿和廉生商量花錢保釋,還沒辦成,玉卿就死在了獄中。廉生仍時常接濟他的妻子兒女。後來廉生考中舉人,家裏幾代都成了富裕人家。唉!“貪”字的筆畫結構,和“貧”字實在太像了。像玉卿這樣的人,真該引以為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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