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雲蘿公主3、鳥語、天宮、喬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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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蘿公主3
    李孝廉被關在屋裏後,凡是需要什麽東西,就踩一踩拴床的繩子;繩子一動鈴鐺就響,夫人那邊就知道了。謝夫人親自開了家當鋪,垂著簾子收當物品、估算價值;左手拿算盤,右手握毛筆,隻讓老仆人跑腿辦事。就這麽著,家裏慢慢攢下了不少錢。謝夫人常為自己不如兩個嫂子顯貴而羞愧,沒想到軟禁丈夫三年,李孝廉竟考中了舉人。她高興地說:“三個蛋孵出兩隻雞,我還以為你是個孵不出的寡蛋呢,如今也中舉了?”
    還有個耿崧生進士,也是章丘人。他媳婦每晚紡線陪讀,紡車不停,耿進士就不敢停下讀書。有時朋友來訪,夫人就在旁邊偷聽:要是討論學問,就沏茶做飯招待;要是放肆調笑,立刻罵罵咧咧把人趕走。每次考試得了中等,耿進士都不敢進家門;得了優等,夫人才笑著迎接他。他當私塾先生得了束修,全得上交,一絲一毫都不敢藏。所以東家給的禮物,夫人都要當麵計較分量。有人笑她太苛刻,卻不知耿進士想藏點私房錢實在太難了。
    後來耿進士被嶽父請去教內弟讀書,那年學生考中了秀才,嶽父送了十兩銀子謝禮。耿進士收了禮物卻退了銀子,夫人知道後說:“他雖是至親,可你教書賣的是辛苦,憑啥不收錢?”追回來讓他收下。耿進士不敢爭辯,心裏卻總覺得過意不去,想偷偷補上。於是每年報給夫人的館費時,都少報一些,攢了兩年多,終於湊夠了數。一天夜裏,他夢見有人說:“明天登高,缺的錢就夠了。”第二天去山上眺望,果然撿到遺失的銀子,正好補上缺的數目,這才還給嶽父。後來耿進士成了進士,夫人還是經常訓斥他。耿進士說:“如今我做官了,怎麽還這樣?”夫人說:“俗話說‘水漲船高’,就是當了宰相,難道就該自大了?”
    鳥語
    中州地界有個道士,在鄉村裏討飯吃。吃完後,聽見黃鸝鳥叫,就告訴主人家小心火災。主人問為啥,道士說:“鳥在說‘大火難救,可怕!’”大家都笑他瞎扯,壓根沒防備。第二天果然失火,燒了好幾戶人家,這才驚歎他神了。有好事的追上他,說他是神仙。道士說:“我不過懂鳥語罷了,算什麽神仙!”正好有隻皂花雀在樹上叫,眾人問鳥說啥。道士說:“雀兒說‘初六生的,初六生的;十四、十六死的。’估計這家有雙胞胎。今天初十,不出五六天,倆孩子都得死。”一打聽,這家確實剛生了倆兒子,沒多久果然都夭折了,日期和道士說的分毫不差。
    縣官聽說這事兒稀奇,把道士請來當貴客。正說話時一群鴨子飛過,縣官問鳥說啥。道士答:“您內宅裏妻妾肯定在吵架呢。鴨子叫‘罷罷!偏向他!偏向他!’”縣官大吃一驚,因為剛才妻妾正吵得不可開交,他剛被吵出來。於是留道士住衙門,好吃好喝供著。道士常解讀鳥語,大多應驗。但他為人粗直,說話口無遮攔。這縣官最貪財,公家的東西都折成錢塞進自己腰包。一天鴨子又來,縣官又問。道士說:“今天鳥兒在替您算賬呢。”問算什麽賬,答:“它們說‘蠟燭一百八,銀朱一千八’。”縣官臉紅了,懷疑道士諷刺他貪錢。道士想走,縣官不放。
    過幾天縣官宴客,忽聞杜鵑叫。客人問啥意思,道士說:“鳥說‘丟官而去’。”眾人臉色大變,縣官大怒,立馬把道士趕走了。沒多久,縣官果然因貪腐被查辦。唉!這是仙人借鳥語警示,可惜利欲熏心的人聽不懂啊。
    齊地風俗管蟬叫“稍遷”,綠色的叫“都了”。有對父子都是秀才,赴歲考前,一隻蟬落在父親衣襟上。父親高興:“‘稍遷’,吉兆!”書童瞅了眼說:“什麽稍遷,明明是‘都了’!”父子倆不高興。後來兩人果然都落榜了。
    天宮
    郭生是京都人,二十來歲,長得挺俊。一天傍晚,有個老太太送他一壇酒。他納悶平白無故為啥送酒,老太太笑著說:“別問那麽多,喝了自有好去處。”說完徑直走了。郭生揭開壇口一聞,酒香撲鼻,就喝了。結果一下醉得不省人事,等醒來發現和一個人並肩躺著。伸手一摸,對方皮膚細膩得像油脂,身上散發著麝蘭香,原來是個女子。他問女子是誰,對方不答話,兩人便親熱起來。完事後,郭生用手摸牆,發現四周都是石頭,隱隱有股土腥味,跟墳墓差不多,嚇了一大跳,懷疑是被鬼迷住了,忙問:“你是哪路神仙?”女子說:“我不是神,是仙。這是我的洞府。咱倆有前世緣分,別驚訝,安心住著。再進一道門,有透光的地方可以方便。”
    過一會兒女子起身,關門走了。郭生餓了,就有小丫鬟送來麵餅和鴨肉羹,讓他摸著吃。屋裏漆黑一片,分不清晝夜。沒多久女子回來睡覺,他才知道是夜裏了。郭生抱怨:“白天沒天日,晚上沒燈火,吃東西都看不見嘴在哪兒!總這麽過,嫦娥和羅刹鬼有啥區別,天堂跟地獄又差哪兒去!”女子笑道:“你是凡人,愛說閑話容易泄露天機,所以不想讓你看見我的樣子。再說摸黑相處,美醜也能分出個大概,何必非得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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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了幾天,郭生憋得慌,多次請求回家。女子說:“明晚帶你逛一趟天宮,之後就送你走。”第二天,忽然有個小丫鬟提著燈籠進來,說:“娘子等郎君好久了。”郭生跟著出去,在星光下看見無數樓閣。轉過幾道畫廊,來到一處地方,堂上掛著珠簾,粗大的蠟燭照得如同白晝。進門隻見一位美人化著盛裝朝南而坐,約摸二十歲,錦袍耀眼,頭上明珠垂掛,連裙底都被地上的短燭照亮,簡直是天上的仙子。郭生看得神魂顛倒,不自覺地跪了下來,女子讓婢女扶他入座,轉眼間,山珍海味擺滿了桌子。
    女子端起酒杯說:“喝了這杯酒,就送你回去吧。”郭生忙鞠躬說:“之前當麵沒認出仙人,實在惶恐後悔;要是能贖罪,我願一輩子做您的忠仆。”女子看著婢女微笑,吩咐把宴席移到臥室。臥室裏掛著流蘇繡帳,被褥又香又軟,她讓郭生在床邊坐下。喝酒時,女子多次說:“你離家太久,暫時回去也無妨。”等更鼓敲過一籌,郭生卻不提告別。女子喚婢女提燈送他,郭生假裝醉酒倒在床上,拉都拉不動。女子讓婢女們把他脫光抬到床上,一個婢女摸了摸他私處笑道:“這男子生得文弱,這兒怎麽不斯文!”眾人哄笑離去。女子睡下後,郭生輾轉反側,女子問:“還醉著?”他說:“小生哪醉了!隻是見了仙人,神魂顛倒罷了。”女子說:“這是天宮,天沒亮就該走了。若嫌洞裏憋悶,不如早別。”郭生說:“好比有人夜裏得了名花,聞著香卻摸不到花瓣,沒燈燭的苦處,誰受得了?”女子輕笑,答應以後給燈火。
    四更天時,婢女提燈抱衣送他回洞。郭生細看,洞內塗飾精美,床鋪鋪著尺把厚的棕氈褥子。他脫鞋鑽被窩,婢女卻徘徊不走。郭生盯著她,見她姿容秀麗,開玩笑說:“說我不文雅的,是你吧?”婢女笑著用腳踢他枕頭:“你快躺好!別多嘴。”看她鞋尖嵌著豆子大的珍珠,郭生一把拉住,婢女倒在他懷裏,兩人親昵起來,婢女卻疼得直呻吟。郭生問:“多大了?”她笑答:“十七。”又問:“處女也懂這個?”婢女說:“我不是處女,但荒疏三年了。”郭生追問仙女的來曆,婢女說:“別問!就算不在天上,也絕非人間。你若非要刨根問底,恐怕死無葬身之地。”郭生不敢再問。
    第二天晚上,女子果然帶著燈火來,從此兩人飲食起居都有了光亮。一天夜裏,女子進來哭道:“本想與君長相守,不想人心難測,如今要清掃天宮,不能再留你了。喝杯酒道別吧。”郭生落淚,求她留件信物作紀念。
    女子沒答應,隻送他一斤黃金、百顆珍珠。三杯酒下肚,郭生忽然昏醉。等醒來,感覺四肢像被緊緊捆住,身子被纏得動彈不得,腿伸不開,頭也鑽不出來。他拚命翻身,暈乎乎栽到床下,伸手一摸,發現自己被錦緞被子裹成個粽子,細繩捆得嚴嚴實實。起身坐定後,漸漸看清床欄,才驚覺這竟是自己的書房!原來他離家已三個月,家人都以為他死了。郭生起初不敢說真話,怕遭仙人懲罰,但心裏越想越奇怪,偷偷跟知心朋友說了,卻沒人能猜出緣由。那床頭上的錦被香氣彌漫整個屋子,拆開一看,裏麵是湖綿混著香屑做成的,他趕緊珍藏起來。
    後來有個達官貴人聽說這事,笑著說:“這不過是像賈後那樣用迷魂陣的老把戲罷了,哪有真正的仙人會這樣!不過這事必須保密,要是泄露出去,全家都得遭殃!”有個常出入權貴家的巫師,描述那樓閣的樣子,說和嚴東樓家的簡直一模一樣。郭生聽了大驚,趕緊帶著家人逃走。沒多久,嚴東樓因罪被誅,他才敢回來。
    蒲鬆齡說:“高閣重重如迷宮,繡帳生香;小丫鬟來回奔走,鞋上綴著明珠——若不是權奸的荒淫放縱、豪勢的驕奢跋扈,哪會有這種事!看那骰子一擲千金的奢靡,金屋轉眼間變成冷宮;唾壺裏的酒還沒幹,情田已荒蕪成野草。空床令人神傷,暗燭讓人銷魂。女子在玉台前含愁,在寶帳內凝眸。竟讓那酒池肉林之地,幻化成天宮模樣;溫柔鄉中,凡人錯認作仙子。粗鄙的閨房秘事本不足羞,而坐擁良田卻任其荒廢的人,也該以此為戒了!”
    喬女
    平原縣有個喬姓書生,生了個女兒皮膚黝黑,相貌醜陋:塌鼻梁,瘸條腿。二十五六歲了,沒人來提親。縣裏有個穆生,四十多歲,妻子去世後窮得續不起弦,就娶了喬女。婚後三年生了個兒子,沒過多久穆生就死了,家裏越發窮困,喬女隻好去娘家求助。母親很不耐煩,喬女一怒之下不再回去,靠紡織勉強糊口。
    有個孟生妻子去世,留下個剛滿周歲的兒子烏頭,正愁沒人哺乳,急著續弦。但媒人介紹了好幾個,他都沒看上。有天忽然見到喬女,大為欣賞,暗中讓人向喬女暗示心意。喬女推辭說:“我現在饑寒交迫,跟著您能吃飽穿暖,怎麽會不願意呢?但我殘醜不堪,唯有品德還算自信;再說改嫁他人,您能圖我什麽呢?”孟生越發覺得她賢德,追求得更急切了,讓媒人帶著重金和禮物去說服她母親。母親見錢眼開,親自跑到喬女住處,硬要她答應;喬女卻始終不肯改變主意。母親自覺丟臉,便想把小女兒許配給孟生,家裏人都樂意,孟生卻死活不同意。
    沒過多久,孟生突然暴病而亡,喬女前往吊唁,哭得十分哀痛。孟生本就沒有親友,死後,村裏的無賴都來欺壓他家,家具被搬得精光,正商量著瓜分田產。家裏人也各自偷拿東西逃走,隻剩一個老婦人抱著烏頭在靈帳裏哭。喬女問清緣由,氣憤不已。聽說林生和孟生交好,就登門對他說:“夫妻、朋友,是人間最重要的倫常。我因奇醜被世人輕視,唯有孟生能看重我;之前雖堅決拒絕他,其實早已心許。如今他身死子幼,我自當報答知己。不過保住孤兒容易,抵禦欺侮難,如果連朋友都像沒有父母兄弟一樣,坐視他家破子亡而不救,那五倫之中就可以沒有朋友這一倫了。我不求您別的,隻需一張狀紙告到縣衙;撫養孤兒,我義不容辭。”林生說:“好!”喬女告辭回家。
    林生剛要按她的話去做,無賴們就發了狠,揚言要動刀報複。林生嚇得關門不敢出門。喬女等了幾天沒動靜,一打聽,孟家的田產已經被瓜分殆盡。她怒火中燒,毅然獨自前往官府告狀。縣官問她是孟家什麽人,喬女說:“您身為一縣之主,憑的是一個‘理’字。如果我說的是假話,就算是至親也難逃罪責;如果是真話,就算是路人的話也該聽一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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