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王者、衢州三怪、拆樓人、大蠍、陳雲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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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者
    湖南巡撫有位大人,派了個州佐官,押著六十萬兩餉銀去京城。路上碰上下雨,天黑了還沒趕到地方,沒處投宿。遠遠看見一座古廟,就進去歇腳。第二天早上一看,押送的銀子全沒了!大夥兒嚇傻了,誰也不知道咋回事,更沒法追究責任。州佐回去報告巡撫,巡撫覺得他胡說八道,要治他的罪。審問跟著的差役,大家說法都一樣,確實是丟了。巡撫隻好讓他們再回原地,找找線索。
    到了廟前,看見一個瞎子,長得跟普通人不一樣,自己掛了個牌子寫著:“能猜透人心事。”州佐就過去求他算卦。瞎子開口就說:“你就是丟了銀子的人吧?”州佐說:“是啊!”接著就把之前的倒黴事說了一遍。瞎子聽完,就要坐轎子,說:“跟著我走,自然知道咋回事。”州佐他們就聽他的,官差們都跟著。瞎子說“往東”,就往東走;說“往北”,就往北走。走了五天,進了深山,忽然看見有城郭,住的人還挺多。進城走了一會兒,瞎子說“停”,然後下了轎子,手指南邊說:“看見那座朝西的高大門樓沒?去敲門自己問。”說完一拱手就走了。
    州佐按他說的去了,果然看見高門樓,慢慢進去。出來一個人,穿著漢朝樣式的衣服,也不說自己是誰。州佐說了來龍去脈,那人說:“請留幾天,我帶你見管事的。”就領他到一處地方,讓他自己住,給吃給喝。州佐閑著沒事,溜達到院子後麵,看見一個花園,就走了進去。老鬆樹遮天蔽日,地上草像地毯一樣。繞過幾處廊榭,又看見一座高亭,登台階進去,隻見牆上掛著好幾張人皮,五官都齊全,一股子腥臭味熏得人難受。州佐嚇得毛骨悚然,趕緊跑回住處。心想自己恐怕要留在這異鄉被剝人皮了,反正是個死,隨他去吧。
    第二天,穿漢服的人來叫他,說:“今天可以見人了。”州佐唯唯諾諾跟著。那人騎了匹烈馬跑得飛快,州佐隻能小跑跟著。一會兒到了一個轅門,看著跟總督衙門似的,兩邊站滿了穿黑衣的差役,氣勢威嚴。穿漢服的人下馬,領他進去。又過了一重門,看見上麵坐著一位王者,戴著珠冠,穿著繡袍,麵朝南坐著。
    州佐趕緊上前,跪下磕頭。那王者問:“你是湖南來的押送官吧?”州佐趕緊應承。王者又說:“銀子都在我這兒呢。這點兒錢,你們巡撫大人要是大方點,直接送我都沒問題。”州佐一聽急得哭了,說:“押送期限都過了,我回去肯定被處死啊!就算跟巡撫大人解釋,拿什麽當證據呢?”王者說:“這好辦。”說完遞給他一個大信封,說:“把這個帶回去交差,保你沒事。”還派了個大力士送他走。州佐嚇得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多問,拿了信封就跟著走。一路上走的山川道路,跟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等出了深山,送他的人才離開。
    過了幾天,州佐回到長沙,趕緊去見巡撫。巡撫更覺得他在胡扯,氣得不等他解釋,就喊手下立刻拿繩子來綁人。州佐趕緊解開包袱拿出那個信封。巡撫拆開信還沒看完,臉就白得像灰土,慌忙下令鬆綁,隻說:“銀子的事小,你先出去吧。”然後急忙發公文給下屬官員,讓他們想辦法補上那六十萬餉銀。沒過幾天,巡撫就生病了,沒多久就死了。
    原來啊,之前巡撫跟他寵愛的小妾一起睡覺,醒來後發現小妾的頭發全沒了。整個衙門都覺得奇怪,沒人知道咋回事。其實那信封裏裝的就是小妾的頭發!信上還寫著:“你從縣令起家,做到封疆大吏,貪贓枉法的事數都數不清。之前那六十萬兩銀子,我已經收進庫裏了。你趕緊從自己貪的錢裏拿出來補上。押送官沒罪,不準苛責他。之前取你小妾的頭發,隻是給你個小警告。要是再不聽話,早晚取你腦袋。小妾的頭發還給你,當憑證。”巡撫死後,家裏人才把這封信的內容傳出來。後來有下屬派人想去找那個地方,結果隻見陡峭的山崖和深穀,根本找不到路。
    異史氏說:“像紅線女偷金盒那樣,用這種辦法警告貪官,真是大快人心又稀奇。不過桃源仙境的仙人,不會幹搶劫的事;就算是劍客聚集的地方,哪會有城郭衙門呢?唉,這到底是什麽神仙啊?要是真能找到那個地方,恐怕全天下喊冤的人都要往那兒跑了!”
    衢州三怪
    張握仲在衢州參軍的時候,說過這麽一檔子事:“衢州這邊,大半夜裏靜悄悄的時候,壓根沒人敢獨自出門走夜路。鍾樓上頭有個鬼,腦殼上長著一隻角,長得特別凶惡,聽見有人走路的動靜就會從樓上下來。人一看見嚇得撒腿就跑,那鬼也不追,自己就走了。但隻要見過這鬼的人準保會生病,好多都沒熬過去死了。還有城裏有個池塘,一到夜裏就飄出一匹白布,跟一匹白綢子似的橫在地上。要是有路過的人撿這布,立馬就會被卷進水裏頭。另外還有種‘鴨鬼’,夜裏靜下來以後,池塘邊瞅著啥都沒有,可要是聽見鴨子叫的聲音,聽見的人馬上就會病倒。”
    拆樓人
    何冏卿是平陰縣人。他剛開始在陝西當縣令的時候,有個賣油的犯了點小錯,說話又直愣愣的,何冏卿一怒之下,竟然用棍子把人打死了。後來他升官做到了銓司中央管官員選拔的官),家裏攢了大筆錢財。有次他蓋了座新樓,上梁那天,親戚朋友都來舉杯慶賀。誰料他忽然看見那個賣油的走進門來,心裏咯噔一下,暗自害怕懷疑。正慌神呢,下人來報說小妾生了個兒子,他臉色一變,歎氣說:“樓還沒蓋完,拆樓的人倒先來了!”當時別人都以為他說玩笑話,卻不知道他其實真的看見了“東西”。
    後來這兒子長大,是出了名的頑劣,把家業敗得精光。最後隻能給人當傭人混飯吃,每次掙到幾文錢,準保拿去買香油吃。異史氏說:“常見那些富貴人家高宅大院連成一片,可主人死後再看,房子都成廢墟了。這肯定是有‘拆樓人’投生到他家了。做人做到高官顯位,怎麽能不早早警醒呢!”
    大蠍
    明朝有個彭宏將軍,帶兵進四川征討賊寇。走到深山裏,看見一座大寺院,說起來已經一百年沒和尚住了。問當地老百姓,都說:“這寺裏有妖怪,進去的人都得死。”彭將軍怕裏麵藏著賊寇,就帶著兵砍開亂草進了寺。
    前殿裏,一隻黑雕猛地撞開門飛跑了;中殿沒啥異常;再往裏走,是座佛閣,四處看了看也沒見到啥,但隻要進去的人都頭痛得受不了。彭將軍自己進去也是這感覺。過了一會兒,隻見一隻像琵琶那麽大的蠍子,從房梁木板上慢悠悠地往下爬,整個軍隊嚇得扭頭就跑,彭將軍幹脆下令放火燒了這座寺院。
    陳雲棲1
    真毓生是楚夷陵人,孝廉家的兒子。這小子文采好,長得還賊帥,二十歲就小有名氣了。他小時候,有個看相的說:“以後得娶個女道士當老婆。”他爹媽聽了都覺得可笑,尋思著趕緊給他說門正經親事,結果高不成低不就,挑來挑去總沒成。
    他生母臧夫人,娘家在黃岡,有一次他因為有事去外祖母家。路上聽人念叨:“黃州有‘四雲’, 年輕又漂亮!”原來當地有座呂祖庵,庵裏的女道士個個長得漂亮,所以才有這說法。這庵離臧家村子也就十多裏地,真毓生心裏癢癢,偷偷就摸過去了。
    敲開門,果然出來三四個女道士,客客氣氣把他迎進去,瞧著都幹淨利落。中間有個最年輕的,那顏值真是世間難找,真毓生一眼就看上了,眼睛直勾勾盯著人家。那姑娘支著下巴,故意往別處看,不搭理他。
    其他道士忙著找茶杯煮茶,真毓生瞅個空問姑娘名字。姑娘說:“我叫雲棲,姓陳。”真毓生嘴欠,開玩笑說:“巧了!我剛好姓潘。”注:“潘”和“盼”諧音,有點撩撥的意思)陳姑娘聽了臉“唰”地紅了,低頭不說話,站起來就走了。
    過了會兒,茶煮好了,還端上些好吃的果子。幾個道士各自報了名字:一個叫白雲深,三十來歲;一個叫盛雲眠,二十出頭;還有個叫梁雲棟,大概二十四五歲,居然是她們的師弟。唯獨雲棲沒露麵。真毓生心裏失落,忍不住問她去哪了。白雲深說:“這丫頭怕見生人。”
    真毓生隻好起身告辭,白雲深使勁挽留,他還是走了。臨走時白雲深說:“你想見雲棲,明天再來。”
    真毓生回家後,滿腦子都是雲棲。第二天憋不住又去了。這次其他道士都在,就雲棲不在,他也不好直接問。幾個女道士擺開飯菜留他吃飯,他死活推辭,人家根本不聽。白雲深掰了餅遞過筷子,熱情得很。他忍不住又問:“雲棲呢?”對方說:“馬上就來。”
    耗到天快黑了,真毓生想回家。白雲深一把抓住他手腕說:“先別走,我這就把那丫頭叫來見你。”真毓生這才留下。沒多久,有人挑來燈盞,擺上酒菜,連盛雲眠也走開了。喝了幾杯,真毓生說自己醉了要走。白雲深說:“再幹三杯,雲棲就出來了。”真毓生一咬牙喝了三杯。梁雲棟也在旁邊起哄勸酒,他又幹掉幾杯,最後把杯子一扣,堅持要告辭。
    白雲深回頭跟梁雲棟說:“咱們臉皮薄,勸不動酒,你去把陳家那丫頭拽來,就說潘公子等她這‘妙常’好久了!”梁雲棟走了,沒多久回來說:“雲棲死活不肯來。”真毓生想走,可天都黑透了,隻好假裝喝醉躺著不動。那倆女的直接把他衣服扒了,輪流纏著他折騰,一晚上沒讓他安生。
    天亮後,他覺都沒睡就趕緊溜了,好幾天都不敢再去。可心裏總惦記著雲棲,就時不時在庵附近轉悠打探。有天傍晚,見白雲深跟個小夥子出門了,他一琢磨:梁雲棟估計也不在,正好!趕緊去敲門。盛雲眠出來開門,一問,果然梁雲棟也出遠門了。他急著問雲棲在哪,盛雲眠領他進了另一座院子,喊了聲:“雲棲!客人來了!”就見屋門“砰”地關上了。盛雲眠笑說:“這丫頭把門閂上了。”
    真毓生站在窗外正想說話,盛雲眠自覺走開了。就聽雲棲隔著窗戶說:“她們都拿我當誘餌釣你呢!你總往這跑,小命都快保不住了!我雖說守不住清規戒律,可也不能不顧廉恥,就想找個像你這樣的人好好過日子。”真毓生趕緊賭咒發誓要過一輩子。雲棲說:“我是師父養大的,贖身不容易。你要真喜歡我,得拿二十兩銀子給我贖身。我等你三年。要是想偷偷摸摸幽會,那可不行。”真毓生滿口答應,正想再說點體己話,盛雲眠又回來了,隻好跟著她出去告辭回家。
    他心裏空落落的,本想琢磨著怎麽湊錢贖人,再見見心上人,偏偏家裏來人報信說父親病重,趕緊連夜往回趕。沒多久,他爹就去世了。他母親家教極嚴,這心事根本不敢讓她知道,隻能偷偷省吃儉用攢錢。有人來提親,他就拿“守孝期滿再說”當借口,可母親不同意。他隻好委婉地說:“以前在黃岡,外祖母想把陳家姑娘說給我,我心裏也樂意。如今家裏遭了大事,斷了聯係,好久沒去黃岡探望了,我想趕緊去一趟。要是成不了,就聽您安排。”母親這才答應。他帶上攢的錢就往黃岡趕,到了呂祖庵一看,院子荒涼得不成樣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他慢慢往裏走,隻見一個老尼姑在灶台邊做飯,就上前打聽。老尼姑說:“前年老道姑死了,那‘四雲’早就各奔東西啦。”他問:“都去哪兒了?”老尼說:“白雲深和梁雲棟,跟著壞小子跑了;之前聽說雲棲住在郡城北邊,盛雲眠就沒消息了。”真毓生聽了心裏拔涼,趕緊套車去郡北,見道觀就打聽,連個人影都沒找著。垂頭喪氣回家後,騙他媽說:“舅舅說陳家老爺子去嶽州了,等他回來就派人來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