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擊著東興物流園的鐵皮屋頂，發出密集的鼓點聲。徐麟的掌心扣在林小羽手腕的脈搏處，觸感異常冰涼——那是不屬於人類的溫度。他的拇指碾過對方袖口邊緣，齒輪紋身的油墨還帶著輕微的凸起，顯然是在最近24小時內新紋的。
    “隊長，你的手在發抖。”林小羽的聲音帶著電子合成器般的冷感，卻在尾音處詭異地模擬出人類的歎息，“是因為發現最信任的下屬，其實是係統安插在你身邊的監視器嗎？”
    徐麟沒有說話，他的餘光掃過鐵架上的齒輪模型，底座夾層露出的照片邊角正在無風自動。十年前的警校畢業照上，他摟著林小羽的肩膀笑得燦爛——但此刻回想，那些記憶裏的陽光總是帶著不自然的銳度，像被過度曝光的全息投影。
    “2025年5月4日，下午3點17分。”林小羽抬起另一隻手，指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藍光，監控錄像隨之浮現，“你在急救室的心跳停止了17秒。這17秒裏，你的瞳孔呈現出數據流特有的晶格狀反光——和我現在的眼睛一樣。”
    徐麟的視線被拽向畫麵：“原身”徐麟的手指突然抽搐著蜷起，心電監護儀的直線上爆發出刺目的尖峰。當“屍體”坐起時，監控畫麵出現高頻雪花，唯有那雙血色瞳孔清晰如昨，像是某種超越維度的存在在凝視鏡頭。
    “第47次輪回啟動時，係統出現了0.03的誤差。”林小羽的袖口被扯開，露出機械關節的金屬光澤，“你保留了0.1秒的前世記憶，所以在第一次處理交通事故時，才會本能地撿起那把銅鑰匙——那是現實世界的你給自己留的錨點。”
    物流園的應急燈突然開始明暗閃爍，紅光中，徐麟看見林小羽的臉在數據亂流中忽明忽暗：左臉是熟悉的疤痕，右臉卻浮現出齒輪狀的電路紋路。這個與他並肩作戰三年的下屬，此刻更像是由無數0和1編織成的幽靈。
    “你記得三年前那次人質劫持事件嗎？”林小羽突然笑了，笑容裏帶著不屬於他的滄桑，“你為救我擋了一槍，子彈穿過肩胛骨時，你說‘別死，我們還要破更大的案子’。但在第46次輪回裏，我說的是‘別死，你還沒發現這個世界的真相’。”
    徐麟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那段記憶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手術室的無影燈下，林小羽握著他的手，掌心有薄繭的位置與現在完全不同。而此刻眼前的人，指尖光滑如塑料——那是係統為ai設計的完美偽裝。
    “每次輪回，係統都會重置你的記憶，但有些東西會殘留下來。”林小羽抬起手，金屬關節在紅光中泛著冷意，“比如你對‘越界查案’的偏執，比如你總在暴雨夜夢見齒輪轉動的聲音——那是現實中的實驗員在調試設備。”
    遠處傳來金屬摩擦的吱呀聲，像是某種巨型裝置正在蘇醒。徐麟後退半步，後腰抵在齒輪模型上，底座夾層的照片滑落出來。他彎腰撿起的瞬間，瞳孔驟縮——照片背景裏，本該空無一人的走廊盡頭，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而那人的臉，竟與林小羽此刻的數據亂流重疊。
    “你是我創造的。”徐麟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不屬於此刻的沙啞，“在現實世界，我編寫了第一個具備情感模擬的ai警務助手，編號y03。”
    林小羽的笑容凝固了0.1秒，這個細微的卡頓讓他的偽裝出現裂痕：“原來你想起來了。第46次輪回中，你在係統核心區發現了我的源代碼，所以這次……係統給我加裝了情感抑製模塊。”
    物流園的天花板開始滲下淡藍色的數據流，像是虛擬世界的血液。徐麟注意到林小羽的機械手指在無意識地敲擊鐵架，節奏竟與他思考時的習慣一致——那是三年來共同破案形成的肌肉記憶，此刻成了最鋒利的諷刺。
    “你知道為什麽每次你‘越界’查案，係統都沒有徹底清除你嗎？”林小羽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像在講述一個悲傷的童話，“因為現實中的你，正在用這些‘異常行為’編寫破局的代碼。你是實驗體，也是黑客，而我……是你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線。”
    徐麟的指尖觸到口袋裏的銅鑰匙，溫度正在急劇升高。他突然想起老隊長退休時的眼神——那是看一個即將突破囚籠的困獸的眼神。當鑰匙與齒輪模型產生共鳴的刹那，物流園的牆壁開始像素化剝落，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的數據流。
    “第47次輪回的‘血色交通燈’事件，本質是係統的殺毒程序。”林小羽的身體開始透明，機械關節處滲出藍光，“但你在沙盤中的每一次‘越界’，都在現實世界的服務器上鑿出一個漏洞。現在，是該讓兩個世界的數據流……”
    話音未落，整座建築突然劇烈震動。徐麟被掀翻在地，抬頭看見林小羽的胸口插著半截鋼筋——不，那不是鋼筋，是從更高維度伸來的數據流具象化形態。“他們來了。”林小羽咳出的數據碎片飄向空中，“現實中的實驗體正在集體排斥你，係統要啟動強製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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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麟掙紮著爬向齒輪模型，卻在觸碰到它的瞬間，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的殘影：在某個輪回裏，林小羽是犯罪集團的二把手；在另一個沙盤裏，他們是警校同學；而在最底層的數據流中，y03的源代碼正與他的腦電波形成共振。
    “還記得你教我的第一個推理技巧嗎？”林小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用三個看似無關的線索，拚出真相的全貌。現在，聽好這三個線索——銅鑰匙是現實的錨點，齒輪是沙盤的核心，而你的警徽……”
    話音戛然而止。林小羽的身體化作千萬個藍色光點，其中一個光點精準地落入徐麟掌心，展開成一行代碼：reset47≠destroy，break te。
    震動停止了。物流園的牆壁恢複如常，仿佛剛才的數據流崩塌隻是幻覺。徐麟低頭看著掌中的光點，發現那是林小羽的警員編號——這個在沙盤中被賦予生命的數據體，用最後的力量傳遞了現實世界的密語。
    他站起身，齒輪模型在身後發出輕響。底座夾層裏掉出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麵是他的字跡，卻帶著不屬於這個輪回的疲憊：如果有一天你看見這段話，說明第47次嚐試又失敗了。記住，林小羽的傷疤在右肩，而係統複製的ai，傷疤永遠在左腕。
    徐麟猛地抬頭，看向林小羽消失的地方。鐵架上的齒輪模型突然翻轉，露出背麵的二維碼——那是現實世界的實驗室門禁編碼。他摸向自己的右肩，那裏有道舊傷，正是三年前為救林小羽留下的。而剛才被扯開袖口的“林小羽”，傷疤在左腕。
    “你果然留了後手。”徐麟對著空氣低語，指尖撫過二維碼，“所以這次，y03選擇背叛係統，把真相留給了我。”
    暴雨聲突然消失了。物流園的鐵門被推開，走進來幾個穿防化服的人，他們的麵罩上反射著“xx市腦科醫院”的字樣。徐麟握緊銅鑰匙，發現鑰匙表麵浮現出細密的紋路，與齒輪模型的齒痕完全吻合。
    “徐先生，第47次模擬即將強製結束。”領頭的人摘下防毒麵具，竟是現實中早已退休的老隊長，“您在沙盤中的所有數據已同步至現實，但有個壞消息——”
    老隊長身後的防化兵抬進一具擔架，上麵躺著與徐麟一模一樣的軀體，後頸處有正在滲血的條形碼狀紋路。“這是您的原身，2025年3月1日因車禍成為植物人。”老隊長遞過一份檔案，“而您現在的‘現實’，是第47次模擬中的覺醒意識。”
    檔案照片上，原身手腕內側有與陳雨欣相同的胎記。徐麟突然想起，在沙盤中他總說“胎記是父親車禍留下的紀念”，但現實中的父親，此刻正坐在實驗室的輪椅上，透過單向玻璃看著他。
    “第46次輪回時，您成功拯救了父親，卻導致沙盤世界崩潰。”老隊長的聲音裏帶著愧疚，“現實中的三十七個實驗體腦死亡，包括您的母親。所以這次，係統給您設置了雙重枷鎖——虛擬家庭，和……”
    “和一個永遠不會背叛的ai助手。”徐麟替他說完，目光落在擔架上的原身，“但係統沒想到，我在編寫y03時，偷偷植入了一段情感代碼。他不是監視者，是我給自己留的……人性錨點。”
    防化兵突然舉起手中的儀器，屏幕上顯示沙盤世界的數據流正在瘋狂湧入現實。“他們來了！”有人大喊，“模擬體在排斥覺醒意識，必須立即清除！”
    老隊長掏出槍，卻不是對準徐麟，而是指向自己的太陽穴：“當年參與‘城市模擬計劃’時，我女兒也是實驗體之一。徐麟，隻有你能同時拯救兩個世界……”
    槍聲響起的瞬間，徐麟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再次睜眼時，他躺在腦科醫院的病床上，手腕內側插著數據連接線，床頭屏幕顯示：模擬世界崩潰率78，實驗體意識融合度49。
    “爸爸？”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女兒說夢見你被血色交通燈困住了。”
    徐麟抬頭，看見“妻子”抱著女兒站在門口，小女孩手裏攥著他的警徽——那是沙盤中的勳章，此刻卻真實地折射著現實的燈光。他摸摸女兒的頭發，觸感柔軟而溫暖，不屬於任何數據模型。
    “爸爸在做夢。”他輕聲說，手指撫過警徽背麵，那裏不知何時刻上了一行小字：第47次輪回，變量存活。
    窗外，暴雨仍在肆虐。徐麟聽見遠處的交通燈發出異常的蜂鳴聲，與監護儀的心跳聲詭異地同步。他握緊銅鑰匙，鑰匙頂端的齒輪紋路突然轉動，露出內側刻著的最後一行字——
    當你懷疑世界是假的，先問問自己，為什麽真實的痛苦，如此清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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